问题

亚历山大 涅夫斯基帮助蒙古人统治罗斯人,镇压罗斯人的反抗,为什么他反而成了俄罗斯的民族英雄?

回答
亚历山大·涅夫斯基(Alexander Nevsky)之所以能够成为俄罗斯人心目中的民族英雄,即使他生前在某些方面确实需要依靠蒙古金帐汗国的支持来巩固自己的统治,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镇压了罗斯人的反抗,这其中隐藏着一个复杂而深刻的历史叙事,以及他对俄罗斯民族认同形成的至关重要作用。理解这一点,我们需要抛开简单的是非评判,深入探究那个时代的背景、他所面临的现实困境以及他留下的历史遗产。

首先,我们得回到13世纪的罗斯。此时的罗斯诸公国,包括他统治的诺夫哥罗德,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一方面,蒙古人(或者说金帐汗国)的强大军事力量已经征服了罗斯的大部分地区,建立了事实上的宗主国地位。蒙古人对罗斯实行了一种相对间接的统治,主要通过征收贡赋和任命各地的王公来维持,但也拥有军事干预的权力。另一方面,罗斯的西部边境也面临着来自瑞典和条顿骑士团的军事威胁。这些来自西方的“十字军”并非是为了传播信仰,更多的是为了扩张领土和掠夺财富,他们对罗斯的城市和人民构成了直接的生存威胁。

亚历山大·涅夫斯基,作为一名年轻的公爵,他的首要任务是保护他的领土和人民。在这种夹缝中求生存,他必须做出艰难的选择。

他“帮助”蒙古人统治罗斯,更多的是一种政治上的“臣服”和“合作”。

现实的选择: 面对强大的蒙古人,直接对抗几乎是灭顶之灾。1240年,在与瑞典的涅瓦河战役(Neva Battle)中取得胜利后,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因为诺夫哥罗德的贵族和教会对蒙古人的态度问题而离开诺夫哥罗德,并在1245年左右返回。在此期间,他不得不前往萨莱,也就是金帐汗国的首都,向大汗效忠,并接受册封,成为整个罗斯地区的“大公”。这种行为在后世看来可能是“屈辱”的,但在当时,这是确保自己权力合法性、避免蒙古军队直接干预罗斯内政,以及获得对其他罗斯公国影响力的必要手段。
争取内部稳定: 蒙古人虽然强大,但他们并不热衷于直接管理罗斯的每一个角落。他们更关心的是贡赋的缴纳。亚历山大·涅夫斯基通过与蒙古人的合作,可以获得他们的支持,来压制罗斯内部那些可能不服从于他、或者试图挑战蒙古宗主国权威的势力。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在利用蒙古人的力量来巩固自己的统治,维护相对的稳定,从而防止罗斯陷入更大的混乱。
减轻人民负担: 历史学家们倾向于认为,亚历山大·涅夫斯基的政策,在某种程度上,是为了减轻罗斯人民直接承受的蒙古军事压迫。通过与蒙古人建立一种“秩序化的”关系,他可能试图将一部分资源和人力从军事冲突中解放出来,用于重建和发展。当然,贡赋的压力依然存在,但相比于大规模的战争,这或许是一个“两害相权取其轻”的策略。

他“镇压罗斯人的反抗”的说法,也需要放在特定的语境下理解。

并非全民反抗: 罗斯并非铁板一块。各公国之间本就存在竞争和矛盾。而所谓的“反抗”,可能更多的是指那些试图挑战亚历山大·涅夫斯基权威的势力,或是那些不愿意与蒙古人妥协的派别。作为新上任的“罗斯大公”,他需要确立自己的统治地位,而这必然会涉及对不服从者的压制。
维护秩序的必要: 在蒙古人的强大压力下,内部的分裂和冲突只会让罗斯更加脆弱,更容易被外部势力所利用。亚历山大·涅夫斯基的镇压,在一定程度上是为了维护罗斯内部的统一和秩序,防止国家彻底崩溃。

那么,为什么他反而成为了俄罗斯的民族英雄?

这其中的关键在于他所对抗的敌人是谁,以及他所捍卫的底线是什么。

1. 伟大的军事胜利: 亚历山大·涅夫斯基最令人称道的成就在于他两次击退了来自西方的侵略:
涅瓦河战役(1240年): 他率领诺夫哥罗德军队,以少胜多,在涅瓦河畔击败了瑞典军队。这次胜利不仅保卫了诺夫哥罗德的西部疆域,更重要的是,它发生在蒙古人入侵之后。在罗斯最危急的时刻,他展现了卓越的军事才能和勇气,捍卫了罗斯的土地。
冰上之战(1242年): 他在楚德湖(Lake Peipus)上,于冰封的湖面上,与强大的条顿骑士团展开决战,并取得了辉煌的胜利。这场战役彻底粉碎了条顿骑士团向罗斯东部扩张的企图,也极大地震慑了其他西方军事势力。

这两场战役,特别是冰上之战,被后世的俄罗斯人视为对西方侵略者的决定性胜利,是捍卫东正教信仰和罗斯民族生存的伟大功绩。与蒙古人的“合作”在很大程度上被边缘化,而他对抗西方侵略者的英勇事迹则被放大和颂扬。

2. 东正教的捍卫者: 亚历山大·涅夫斯基被教会视为东正教的忠实保护者。与他同时代的蒙古人,虽然强大,但在宗教上相对宽容,他们并不强迫罗斯人改变信仰。相比之下,来自西方的十字军,如条顿骑士团,他们的到来往往伴随着宗教的冲突和强制皈依。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对这些来自西方的军事威胁的抵抗,也被解读为对东正教信仰的捍卫,这在当时和后世的俄罗斯人心中占据着极其重要的地位。东正教是俄罗斯民族认同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捍卫东正教就等同于捍卫民族本身。

3. 政治智慧与生存策略: 在那个艰难的时代,生存比一切都重要。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展现了高超的政治智慧,他能够在蒙古人的强大压力下,通过与蒙古人的周旋,为罗斯争取喘息之机,避免了更深重的灾难。他的策略或许不符合现代的民族主义观念,但在那个时代,一个能够让国家在夹缝中生存下去的领导者,已经足够伟大了。后来的俄罗斯人,在回顾这段历史时,会更加侧重他如何在极端不利的条件下,保全了罗斯的国体和人民。

4. 历史叙事的塑造: 民族英雄的形象往往是通过历史叙事来塑造和固化的。在沙皇俄国时期,尤其是在面对西方威胁时(例如18世纪和19世纪),亚历山大·涅夫斯基的形象被进一步拔高,用以激发民族主义情绪和爱国主义精神。他的生平事迹被写进史书,被编成歌曲、戏剧,成为爱国教育的重要内容。教会也极力推崇他,封他为圣徒。这种长期的、官方的、民间的大力宣传,使得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对抗西方侵略者”、“捍卫东正教”的形象深入人心,而与蒙古人的复杂关系则在叙事中被弱化或以有利于他的方式解释。

5. “民族”概念的演变: 需要注意的是,在13世纪,现代意义上的“俄罗斯民族”尚未完全形成。当时更多的是以“罗斯人”(Rus')或“东斯拉夫人”来称呼。亚历山大·涅夫斯基的英雄主义,更多的是奠定了他作为“罗斯”和后来“俄罗斯”的早期伟大统治者的地位。他的行为,尽管有其局限性,但客观上为后来俄罗斯国家的形成和发展保留了火种。

总结来说,亚历山大·涅夫斯基之所以成为俄罗斯的民族英雄,并非因为他完美无瑕,而是因为他在那个时代,以一种极其艰难的方式,成功地完成了几个至关重要的任务:

他击退了来自西方的强大军事威胁,保卫了罗斯的土地和人民。
他被视为东正教的捍卫者,维护了俄罗斯文化和精神的核心。
他在蒙古人的统治下,通过政治上的周旋,避免了更彻底的毁灭,为罗斯的生存争取了空间。

后世的历史叙事,有意或无意地将他塑造成了一个集军事才能、政治智慧和宗教虔诚于一身的伟大领袖,特别强调了他对抗西方侵略者的光辉事迹,而他与蒙古人的复杂关系则被置于一个更隐蔽或更具辩护性的位置。这种叙事,最终将亚历山大·涅夫斯基打造成了俄罗斯民族历史上一个不可或缺的象征,一个在最黑暗的时代为民族生存和精神独立而奋斗的英雄。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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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俄罗斯人对这事情并没有较真。

为这个问题我还真专门问了一个俄罗斯的历史老师。

与其说现在被纪念的是亚历山大·涅夫斯基,不如说纪念的是这个人。

怎么理解呢?

就和今天的中国人爱的究竟是哪个诸葛亮差不多。


俄罗斯人今天爱的并不是历史上的亚历山大·涅夫斯基,而是爱森斯坦1938年电影里的那个在冰湖上抗击条顿的亚历山大·涅夫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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