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从生物学的角度,你怎么理解忒修斯之船?你认为生物体跟式修斯之船哪些地方是不同的吗?

回答
“忒修斯之船”是个很有意思的思想实验,尤其当我们从生物学的角度去审视它的时候,会发现它触及到了生命最核心的几个问题:身份的连续性、物质的更替以及存在的本质。

首先,我们得把“忒修斯之船”这个故事在生物学语境下拆解一下。这艘船由木板构成,每块木板都会被腐蚀损坏,然后被新的木板替换掉。这个过程持续进行,直到船上所有的木板都被替换成了新的。那么,这艘船还是原来的船吗?如果我们将所有被替换下来的旧木板重新组装起来,哪一艘才是真正的“忒修斯之船”?

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我们每个人、每一种生物,都在进行着一场“忒修斯之船”式的持续更新。我们的身体由细胞构成,而细胞又是由各种分子组成的。细胞会不断地死亡、分裂、更新。比如,我们皮肤上的细胞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新生的细胞替换掉;我们的血液细胞有自己的生命周期;甚至连我们骨骼中的钙质也在不断地进行着新陈代谢,旧的骨细胞被吸收,新的骨细胞生成。可以说,我们身体里的绝大多数物质,在生命的过程中都会被替换无数次。

那么,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像“忒修斯之船”一样,在物质层面完全更新之后,就不是原来的那个“我们”了呢?

生物体和“忒修斯之船”在某些方面确实有相似之处,都面临着物质替换的问题。但更重要的是,它们之间存在着一些关键性的不同,这些不同恰恰是定义了“生命”的独特之处。

相似之处:

物质的动态更替: 最直接的相似点就是物质的不断更新。船的木板被替换,我们的身体细胞和分子也在不断地新陈代谢。这是一种从物质组成来看的连续性问题。

关键性的不同:

1. 信息的有序性与功能性(基因与生命蓝图):
“忒修斯之船”的替换过程,理论上来说,是可以随机进行的。只要换上木板,船的整体结构还在,它就被认为是同一艘船。但生物体的更新,绝不是简单的物质替换。我们的每一次细胞分裂、每一次分子合成,都遵循着一个极其精密的“蓝图”——那就是DNA。
DNA携带了我们身体构建和运作的所有信息。它像一本不断被复制和传递的生命指令手册。当我们说一个生物体是“它自己”时,我们不仅仅是在说它的物质组成,更重要的是它所承载和传递的这个遗传信息。
想象一下,如果“忒修斯之船”的每一块木板上都刻着特定的编号和组装说明,并且替换木板时必须严格按照这个说明来,那么即使所有木板都被替换了,这艘船的“设计信息”依然完整地保留了下来。生物体的DNA就是这样的“设计信息”。它保证了即使细胞被替换,新生的细胞也知道如何运作,如何构建出同样的功能和形态。这种信息层面的连续性,是“忒修斯之船”所不具备的。

2. 功能的连续性与涌现(生命过程与意识):
“忒修斯之船”的“功能”是作为一艘船在海上航行,它是由物理结构决定的。一旦结构还在,功能就在。但生物体的“功能”是极其复杂且动态的。它涉及到新陈代谢、生长、繁殖、对环境的响应,以及更高级的生命现象,比如意识。
即使我们身体的细胞不断更新,我们依然能保持一种连贯的自我认知、记忆和情感。这种心理上的连续性,是我们作为“个体”存在的根本。这种连续性不是由某一块特定的细胞或分子维系的,而是由整个复杂的生命系统及其相互作用所涌现出来的。
比如,一个人的记忆并非储存在某一个特定的大脑细胞中,而是分布在无数神经元及其连接形成的复杂网络中。当某些神经元死亡或被替换时,只要这个信息网络的大部分结构和功能得以维持,记忆就可以保留。这就好像一首乐曲,即使演奏的乐器(细胞)和演奏者(物质)都可能变化,只要旋律(信息模式和功能)还在,我们认为那还是同一首乐曲。

3. 生长与发展(生命史的不可逆性):
生物体在更新的同时,还在经历生长和发展。一个婴儿的身体物质组成与一个成年人的完全不同,但我们认为他们是同一个人。这种变化是生命史中不可逆转的、有方向性的过程。而“忒修斯之船”的替换,更多的是一种维护性的、保持原有状态的替换。它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让船变得更大、更复杂,或者经历一个“童年”到“老年”的过程。

4. 目的性与趋能性(生命体的内在驱动力):
生物体的生命活动具有一种内在的目的性或趋能性。我们不是被动地等待物质被替换,而是有生命力驱动着去摄取养分、生长、修复,以维持自身的生存和繁衍。这种内在的生命力是“忒修斯之船”所没有的。船的木板只是被动地被替换,它本身没有“想要”变得更好的动力。而生物体,即使在经历物质替换的同时,也在积极地与环境互动,实现其生命潜能。

因此,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生物体与“忒修斯之船”最根本的区别在于:

信息的核心性: 生物体拥有基于DNA的、高度有序且动态更新的遗传信息,这是身份连续性的根本保证,远比船的物理结构更核心。
功能的复杂涌现: 生物体的“功能”是高度整合和动态涌现的,不仅仅是物理结构的体现,更包含了生命过程、代谢、乃至意识等复杂现象。
生命史的维度: 生物体的存在伴随着不可逆转的生长和发展,拥有独特的生命史轨迹,这是“忒修斯之船”所不具备的。
内在的生命力与目的性: 生物体拥有内在的生命力,驱动其生存、发展和繁衍,而不仅仅是物理上的延续。

所以,如果我们真的要从生物学的角度来回答这个问题:我们是“那个”拥有特定基因信息和生命史的、能够维持复杂功能和意识的生命体,即使构成我们的物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种连续性更多的是信息和功能的连续性,而非纯粹的物质连续性。

如果我们把被替换下来的所有旧木板重新组装起来成为一艘船,那艘船可能在物理上看起来与原船相似,但它没有经历过那艘船的“生命史”,没有承载过“它”经历过的航行、风雨和故事。同样,如果某个生物体的细胞被替换得面目全非,但只要它的基因信息、神经网络、以及整体生命功能和历史记忆得以某种形式的延续和整合,那么它依然可以被认为是“它自己”。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基于生命本质的连续性。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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忒修斯之船是古人尚未想出信息的概念、对组成各种物体的东西的性质很不了解时产生的哲学问题。

人眼晶状体中心部分的细胞、脑神经细胞的 DNA 之类东西不会在新陈代谢过程中替换,而且通过新陈代谢释放到环境的原子散布在地球上、时常返回人体内(你大便的时候可以吸口气直观体验一下)。忒修斯之船在思想实验里是所有部件都要替换的(这是在不将水手和抽象的名字之类视为部件、不考虑分子原子水平的前提下),没有循环返回船体内的部件。生物体不是严格的忒修斯之船

生物体通过新陈代谢替换体内的部分分子,是自我制造的;忒修斯之船替换部件靠的是外力——即使你将参与船体替换工作的工匠视为部件,这也会导致忒修斯之船有大量部件日常不在船体上,而且这些工匠是生物体,不能理想地完全替换。现代技术尚未达到能将忒修斯之船做成完全自我维护机械的地步,但比它小得多的步行机器人在实验室里可以互相维护修理。

替换后的部件大致与旧部件的正常形态和设计性能一致,按照旧部件设计上的组合方式排列组合,这延续了关于旧部件的形态、性能与组合方式的信息。

对生物体来说,自我制造功能在材料充足时可以用来制造副本,即自我复制。另一方面,工匠若是用零件再造一条设计图与忒修斯之船一样的船,无论零件有没有参与过组成忒修斯之船,都很难说这条船是忒修斯之船的后代。当然,你可以用现代技术将忒修斯之船造成自带全自动船坞、能建造自己的副本的状态,但这非常难、维护压力很大。

生物体的替换过程有内在的概率出错而突变,忒修斯之船则一般是按设计图来的,除非工匠们很凑合。同样地,现代技术可以给忒修斯之船配备进化算法,让其经历自然选择并改变设计,但在船体上操作起来并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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