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电影《霸王别姬》究竟好在哪里?

回答
《霸王别姬》的好,不是那种一眼就能说透的直白,它更像是陈年老酒,初闻微醺,细品方知其醇厚悠长。如果非要拆解它为何能成为华语影史上的巅峰之作,我想从几个层面聊聊。

首先,人物的塑造简直是神来之笔,复杂到令人心疼。

程蝶衣,他的一生都活在虞姬的幻影里。戏如人生,人生如戏,这句话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甚至可以说是被逼到了绝境。从一个被母亲抛弃、被强迫学戏的孩子,到红遍京城的旦角名伶,他的成长过程伴随着无数的屈辱和挣扎。他把对段小楼的爱,一股脑地倾注到虞姬这个角色上,他以为只要演好虞姬,段小楼就会像戏里的霸王一样,永远是他一个人。

这种执念,最初是孩子气的依恋,后来变成了病态的迷恋,再后来,他自己都分不清戏里戏外的界限了。他对着段小楼喊出“说好了一辈子,少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这不仅仅是对爱情的承诺,更是对戏中人设的固守。他无法接受段小楼娶菊仙,无法接受他从“我的哥哥”变成“别人的丈夫”。他一次次地将自己的情感投射到虞姬身上,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段小楼,留住那段最初纯粹的师兄弟情谊。

而段小楼,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明白人”,但这份明白,却也成了他的悲剧根源。他是个实在人,他知道戏是戏,人是人。他享受戏台上的风光,也渴望戏外的正常生活,娶妻生子,过平凡日子。他对蝶衣有情义,有师兄弟的照顾,但他从没想过要和蝶衣是那种超越性别、超越戏梦的“人戏合一”。当他被政治风波裹挟,为了自保而揭发蝶衣时,他那一刻的选择,彻底击碎了蝶衣最后的幻想,也摧毁了他自己的人格。他想做一个堂堂正正的“霸王”,但在那个时代,他却成了被命运玩弄的棋子,连活下去都得看别人的脸色。

至于菊仙,她是个被时代抛弃的妓女,她爱段小楼,爱得那样义无反顾、热烈而又卑微。她努力想把段小楼从戏里拉出来,想让他过踏实日子,她用自己的方式经营着小家庭。但她终究是个局外人,她永远也无法理解蝶衣和段小楼之间那种缠绕不清的羁绊。她夹在两个男人之间,一个爱她爱得不真切,一个爱她爱得让她绝望,最终,她也成了时代的牺牲品。

这三个人,就像一台命运的绞肉机,被时代的大浪卷入,撕扯得支离破碎。他们的爱恨情仇,不仅仅是个人情感的纠葛,更是那个动荡年代下,个体命运的缩影。

其次,电影的艺术手法太精湛了,每一个镜头都在讲故事。

陈凯歌导演的功力在这里展现得淋漓尽致。电影的画面非常有质感,无论是京剧舞台上浓墨重彩的妆容和服饰,还是时代变迁下的市井街头,都充满了浓郁的时代气息。

开场的戏班子,那种严酷的训练,把孩子们的童真和骨气都一点点磨掉,为他们后来的命运埋下了伏笔。蝶衣第一次唱虞姬的场景,那个眼神,那种投入,已经能看出他对这个角色的痴迷,对段小楼的依恋。

京剧的运用恰到好处,它不仅是背景,更是人物内心世界的映照。蝶衣唱《霸王别姬》的时候,他唱的是自己的心声,他将自己的痛苦、渴望、绝望都融入到虞姬的歌声里。而段小楼每次唱霸王,他都带着一种强烈的自我期许,想成为真正的霸王,但现实却屡屡让他摔得粉身碎骨。

电影里的很多细节,都值得反复玩味。比如蝶衣用烟斗砸自己的头,那是一种极端的痛苦和对命运的反抗;比如段小楼和菊仙成亲时,蝶衣一个人坐在墙头上抽烟,那份孤独和失落感扑面而来;再比如最后蝶衣在舞台上自刎的那一刻,仿佛整个时代都在为他陪葬。

更绝的是,电影在叙事上采用了“戏中戏”的结构,让观众在欣赏京剧的魅力的同时,也跟随人物的命运跌宕起伏。这种结构的处理,让电影的层次感更丰富,也让人物的情感更加饱满。

再者,历史背景的融入,让电影有了深度和厚度。

《霸王别姬》并非仅仅讲了一个爱情故事,它更是一部关于时代变迁的史诗。从民国初年到新中国成立,再到文化大革命,电影跨越了几个重要的历史时期。在这些动荡不安的年代里,个体命运的渺小和无奈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京剧演员这个群体,他们既是国粹的传承者,也是时代的牺牲品。在不同的政治环境下,他们被迫表演、被迫检讨、被迫揭发。蝶衣的坚持“不疯魔不成活”,在某种程度上是对那个荒谬年代的反抗,但他这种反抗,最终也以悲剧告终。段小楼的选择,也反映了那个时代下,普通人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做出的妥协。

电影并没有回避历史的残酷,它用一种极其冷静而又充满力量的方式,呈现了那个时代对人性的摧残。那种在政治运动中,曾经的兄弟反目,曾经的爱人背叛,都显得那样真实而又令人心寒。

最后,演员的表演,是这部电影的灵魂。

张国荣饰演的程蝶衣,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角色。他将蝶衣的柔媚、痴情、痛苦、绝望,演绎得丝丝入扣,仿佛他就是蝶衣本人。他的眼神,他的身段,他的每一个表情,都充满了戏。当他化身为虞姬时,那种风华绝代,那种令人惊艳的美,足以让观众过目难忘。

张丰毅饰演的段小楼,也演出了这个角色的复杂性。他有粗犷的一面,也有软弱的一面,他作为一个男人,在时代的洪流中挣扎,他渴望活下去,但他也因此失去了很多。

巩俐饰演的菊仙,更是将一个风尘女子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劲头演绝了。她敢爱敢恨,她为了段小楼什么都做,最终也以悲剧收场。

这三位演员的配合,堪称完美,他们之间的化学反应,让电影的情感张力十足。

总而言之,《霸王别姬》之所以好,是因为它将京剧艺术、人物命运、时代变迁、爱情悲剧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呈现了一个宏大而又细腻的故事。它不仅仅是一部电影,更是一首荡气回肠的时代挽歌,一曲令人扼腕叹息的人生悲歌。看完它,你会久久不能平静,你会思考人生的意义,你会感叹时代的无常,你会为那些被时代洪流卷走的小人物而落泪。这种直击人心的力量,才是它真正的好之处。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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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这片的演员挑的牛逼。



我们拿几个大家都熟悉的演员来说,张国荣,张丰毅,巩俐,英达,葛优,蒋雯丽,这几个演员的表演方式其实可以划分为两个类型,一种是自然流畅型,表演朴素自然大方,符合大众想象,另一种是看起来好像跟影片风格不搭,一看上去会觉得突兀,有人说葛优阴阳怪气,有人说张国荣用力过度话剧感强烈,其实细致分析,简直是搭配得不得了,导演挑演员的功力是很厉害的。


第一种类型的:

巩俐,英达,张丰毅,这三个人,观众不会第一眼觉得好吸引眼球,却也不是观众第一眼就觉得怪异的类型,因为他们用的就是最普通自然的演技方法去展现人物,但是这绝对不表示演得不好,张丰毅演出了段小楼性格里的“虚硬”,看起来是大男人,其实一辈子大部分时间被两“女人”挟持着,程蝶衣和菊仙,他整个人是没什么大主义的,只是面子上装得像“大爷”,其实柔韧度远不如他身边那两个人厉害,我以为段小楼这个人物其实是中国很多男性的“代表性格”,看起来像个爷们,一捏就软了,更谈不上去依靠他。

巩俐也把菊仙演得非常合理,菊仙这个人跟程蝶衣可以对应来看,菊仙跟程蝶衣两个人简直是硬币的正反面,一样能演,只是程蝶衣演是“虚”演,追求很虚,而菊仙是实演,看她在窑子里遭到调戏,跳到段小楼怀里那段戏,她是多么懂得去迎合段小楼“虚张声势”的虚荣,最后从良,抓着段小楼,扮可怜,她这是算准了段小楼这种性格的人会钻她的套子,菊仙“演”是“实演”,就是要缠着段小楼,估摸自己也吃得住段小楼,平平安安过普通老百姓日子,比呆妓院强,她对程蝶衣那套“虚”的可没兴趣。
英达是个什么情况呢?他就是实实在在的商人,为的就是挣钱,就这么简单粗暴。



片中的这三个人物,他们采取的朴素自然演法来自于人物设置,他们就是“实实在在”的人,所以他们“实演”,本本分分,初看不惊艳,但是细分析,几乎人物全部到位,一点问题都没有。


第二种类型的:


张国荣,葛优,蒋雯丽,这三个人的表演风格是现实里“漾"出来的那一笔,粗看不对劲,细想韵味悠长。


有人说在张国荣塑造的程蝶衣身上看不到岁月的痕迹,这是失败之笔,不,这只是他选取的表演方式的问题。
从剧情来说,小蝶衣,青年蝶衣已经帮张完成了蝶衣人格的转型,所以当张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是“人戏不分”的程蝶衣了,在他这里,没有政治,没有时代,只有舞台和一生一世的“虞姬守着霸王”这样的“空幻”的内容,如果这个时候,张还刻意去展示“时间在程蝶衣身上的延展性”,那么角色塑造就失误了,因为这是把程蝶衣往菊仙的路上在演了,把“虚”演成“实”了,跟菊仙不好区分了。
他的舞台话剧腔以及被批的表演用力也是为了跟影片角色对称起来的,程蝶衣就那么一个人,台下对他来说,跟台上没什么分别,他天天在演戏,既然是“戏”,总是脱离生活的,有高潮的,于是,台下的蝶衣也常常歇斯底里,动不动就开始进入角色了。最典型的一幕,在被日本人审判那场戏,蝶衣怒吼“你们杀了我吧”,那一幕,你以为只有咱们在看电影吗?不,坐在审判席下面看的段小楼菊仙也感觉像在看电影。


这样的例子顺手拈来很多很多,段小楼常常看程蝶衣跟看电影似的。

程蝶衣跟他说要跟他演一辈子戏,段小楼怎么回答的,他说“这小半辈子不这么唱过来了吗?”,然后蝶衣又开始进入角色了“不,哪怕差一分钟都不叫一辈子”,你看段小楼那表情,他一点都不尴尬,不因为男人喜欢他而尴尬,这是正常直男都有的反应,他也不感动,他纯粹是不理解,怎么都下了台还跟演戏似的。

类似的例子还有段小楼结婚那晚,他根本想象不到蝶衣的伤心,他当他是一出戏看,蝶衣的哀恸跟段小楼的戏谑形成明显的对比,其实这就是“虚”与“实”的对比。


同样,程蝶衣与段小楼这条戏的“虚”与“实”安排的非常好,蝶衣对段小楼的情感并无大变化,直到结尾自刎才结束,哪怕文革后两个人老了重演《霸王别姬》,段小楼记错了年份,蝶衣还在一边跟他内人一样轻言细语提醒他记错了,而段小楼对程蝶衣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从最开始的“完全不理解”到后来“渐渐理解”,所以小四跟蝶衣同时扮演虞姬,段小楼看到程蝶衣黯然的样子,他也不肯演霸王了,到这一刻,他能体会到蝶衣的心路轨迹了,这个就是“实”写,因为真实生活中的人随着岁月发生变化,心境也在变,看得到时间在他们身上的痕迹,而不像程蝶衣一样一成不变。


也因为此,我以为段小楼对程蝶衣并无男性之间的“爱情”,他不疏远他,因为他是他从小一起学戏的师弟,也因为一个他根本不能理解程蝶衣内心“爱”的炙热程度,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因为不了解,所以也不畏惧。


张国荣处理程蝶衣这个角色的手法,正是让程蝶衣区别于段小楼与菊仙的演法,非常精彩。


全片最像程蝶衣的是谁?袁四爷。

程蝶衣不是真爱段小楼,虽然有小豆子对小石头的眷念,但是本质上他是爱霸王,戏里的霸王——同样,袁四爷也不爱程蝶衣,他只爱戏里的虞姬,整个《霸王别姬》里最悲凉的一出戏甚至不是文革中所有人互相揭发,露出丑恶嘴脸,而是——袁四爷上妆扮成霸王,蝶衣舞剑舞到差点真跟虞姬一样抹了脖子,这是多么惨的场景啊,两个痴狂的人彼此借个空壳子上演一幕独角戏。


袁四爷对蝶衣的感情只有在他像虞姬的时候,程蝶衣抽大烟,要死要活,袁四爷在乎吗?程蝶衣被日本抓了,不是段小楼到处求救,袁四爷主动上门救程蝶衣了?没有,他压根爱的是虞姬,而不是那个戏子程蝶衣。

程蝶衣文革被整到那副模样,依然歇斯底里“你霸王都这样了,京剧还能不亡吗?”,袁四爷被斩首,走的还是台步。

袁四爷跟程蝶衣从本质上是最接近的,都是活在自己“虚空”想象里的人,所以演这个角色,肯定不会是自然朴素的演法,因为他也不是个“实”的人物。

那为什么是葛优呢?为什么不是别人呢?

依然是对照性,形成“互文”。
程蝶衣的“外像”是什么?是一代名伶,风华绝代,是舞台上的虞姬,杨贵妃这样的倾城美人,而“内在”是什么?是一个笑话啊,一个现实生活中的笑话啊,滑稽,又悲凉,怪模怪样,跟生活本身格格不入。

张国荣的“蝶衣”是给的正面镜头,而袁四爷却是侧写,这两者合成了一个真正的“程蝶衣”,在那些了解他的人眼里,其实这些人特指观众,我们从蝶衣小时候一直看到大,看到老,我们看到了前因后果,我们理解他,所以我们眼中的“蝶衣”是张那样的,漂亮,高贵,孤独,脆弱,而不了解的人看蝶衣,不过是看到的袁四爷罢了。


如果你还要问我,为什么表现“滑稽与悲凉”要找葛优?那我建议你去看看葛优脱离冯小刚的那些电影,他是国内表现“黑色幽默”最厉害的演员,他能让你在“滑稽”中感到彻骨的“冰凉”。


蒋雯丽的戏份用来对照巩俐,“妓女与母性”的命题,同样是妓女,其实巩俐的戏份多数展现在“母性”上,包括对程蝶衣的照顾,对段小楼日常生活的打理,所以巩俐在片中“妖娆”的成分并不太多,而抛弃蝶衣的蒋雯丽却基本是以“妖娆”姿态出现的,更偏向于“妓女”这一面,对着老师傅的那别扭的一“跪”即是明例,蝶衣抽大烟,菊仙把她抱在怀里,情绪上倒有“母性”的怜悯,而蒋雯丽演的亲生母亲,切除蝶衣的手指却姿势冰冷。

蒋雯丽出场两三分钟,却意外的吸引眼球,这几分钟精彩极了。
兵荒马乱,一个女人抱着年幼的儿子,但是不同于一般人的理解——短短两三分钟,她做了三件事,一是抛弃儿子,不要了,二是暗示戏班师傅性交换,三是粗暴的剁了儿子的手指,在表演上,蒋雯丽的方法是突出人物的“情欲”面,那几分钟的“不正经的风情”让人大吃一惊,一贯贤妻良母气质的蒋雯丽也拿得出这样的表演,甚至在她日后的表演生涯中,我都再也没见过“漾”得这样令人惊艳漂亮的大手笔了。



《霸王别姬》是一部常看常新的电影,有人说它贪婪,就像他们也说《一代宗师》贪婪那样,但是——可能随着岁月增长,我慢慢的懂得看“一句话后面藏着的东西”。


侯孝贤说审美,看多了自然就有啦,我补充一句,不要忤逆自己的生理感受,如果你生理不喜欢它,它让你觉得非常不舒服,那么旁人分析再好也是虚无的,如果你觉得《霸王别姬》就是让你感觉不适,那么对你来说,它就不是部好电影,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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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哪里?

你乎一多半的回答肯定从同性恋的角度去解读去赞颂,毕竟这是你乎的政治正确。

but显然不是这样的。整部戏从老北京风俗,天桥的热闹,做买卖吆喝声,四九城里的老市民百态,旧式戏班子的规矩,前清遗民,革命学生等等因素高度还原,浑然天成,把旧北京城完整地还原了出来。

在时代洪流滚滚向前的时候,小人物的命运。

然而你就看见一个人同性恋。。。

真是瞎了心啊。

如果说这部片子有什么遗憾的话,我觉得蒋雯丽应该演菊仙,这种眉眼之中风情万种的角色,巩俐演的很不出彩,毕竟作为中国最早一个演什么角色都一个表情的演员,我觉得巩俐真不适合演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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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别姬》是一部史诗电影。

什么叫史诗?

其实就是通过讲述个体的命运,来折射出一段历史和一个时代的样貌。

这就是史诗电影。

除了《霸王别姬》,大陆的史诗电影,特别是平民史诗还有什么呢?

不多啊,因为题材太敏感。

比如张艺谋的《活着》,田壮壮的《蓝风筝》,贾樟柯的《站台》,娄烨的《夏宫》,再比如更早的,石挥的《我这一辈子》,谢晋的《芙蓉镇》,等等。

你可以看到,史诗是很容易出杰作的,当然也很容易被禁。



《霸王别姬》就是一部史诗电影。

它的主要人物,是两位伶人,程蝶衣和段小楼。

影片以这两个人的情感为主线,讲述了从1924年开始,到1977年,这53年间的故事。两个主人公也从8、9岁的孩子,长成了6、70岁的老人。

整个故事,跨越了北洋政府时期,抗战时期,内战时期,到共和国成立,文革,对吧,跨越了中国近现代史上最动荡的一段岁月。

所以它的史诗感,你从这个时间跨度上,就能明显地感受到。

那么要如何透过具体的人,来书写宏大的历史呢?

就是看这每一段历史,或每一个时代,在人的身上留下了什么印记。

那具体到《霸王别姬》,其实就是透过程蝶衣的“不变”和段小楼的“变”,来结构整个故事的。



程蝶衣是个至真至纯的人物,是一个带有精神洁癖的理想主义者,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被时代改变过。

那么他的理想是什么?

就是对京剧的痴,对舞台的迷恋,以及对霸王——也就是段小楼的从一而终。

他是个人戏不分的人,对于他来说,舞台和人生是一回事,是没差别的。

当然,他的这种“痴”,也就注定了他最后的悲剧命运。

我们看到在整部电影中,他一再地遭遇背叛。

这种背叛,不止是段小楼,他娶了另一个女人为妻,这种情感上的背叛

它更是,影片进行到后半段,当一个强硬的时代来临,京剧被迫一点一点变味,而舞台上那个曾经威风凛凛的霸王,最终给这个时代下了跪,认怂了。

这种精神上的背叛,给程蝶衣的打击是更猛烈的。

那我们刚才说过,程蝶衣是个人戏不分的人,那么当京剧失去了舞台后,他的人生也就注定走到了尽头。



我们再说段小楼。

段小楼和程蝶衣不同,他是一个被时代深刻改变了的人。对吧。

他原本是舞台上的霸王,在台下也是个很有男子气概的人物,绰号小石头,到处跟人死磕,是一混不吝的主儿。

可是最后,在批斗会上,这个曾经的霸王,做了缩头乌龟,对吧,霸王变王八。这是他的悲剧。

但你说我们能怨他呢?好像也很难这么去苛责。

其实他只是做了很多普通人,都会做的选择。

所以说,不是段小楼有多糟,而是程蝶衣太少了。



那么从这两个人的悲剧中,我们似乎又能看到一种更大的宿命式的悲剧。

就是面对这样一个历史的困局,无论是像段小楼一样,选择苟且偷生,还是像程蝶衣一样,选择慨然赴死,似乎都没有太大的差别。

什么也不会因此改变,每个人都不过是历史这座大舞台上的匆匆过客。

这就是《霸王别姬》为我们营造的一种,令人久久不能忘怀的怅惘和悲情。

好,铺垫了很久,下面我们就来一起看看《霸王别姬》里的几场戏,来直观地感受一下这部电影的魅力。

首先,先看电影的开场。

我们看这样一部跨越了几十年、跌宕起伏的一部史诗电影,是怎么展开它的叙事的。

《霸王别姬》-开场 https://www.zhihu.com/video/1233033787288158208

《霸王别姬》采用的,是一个大倒叙的结构。

我们刚才看的这个片头,实际上是整个故事的结尾。

也就是到了1977年,一切看似已经过去了之后,程蝶衣和段小楼两个人,久别重逢,他们最后一次登台,最后一次唱了这出《霸王别姬》。



那我们来说一下这个片头。

一上来,一束很强的背光,从窗外射进来,照亮了整条走廊。

这时候,你注意听,窗外有歌声传来,是什么呢?

是《歌唱祖国》这首歌,“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

然后,伴着这首歌,虞姬和霸王登场了。

他们穿过这条过道,进入了场馆。

这个镜头给人一种什么感觉呢?

有一种不合时宜的感觉,对吧,非常的不真实。

就像两个古代装扮的人,突然穿越到了现代一样。

而且你再看他们出现的这个地点是哪?



如果你仔细看的话,你会发现,它是一个篮球馆。

这也很奇怪,为什么两个唱戏的人,会出现在篮球馆呢?他们不是应该去戏园子里走台吗?

这个其实就是导演在暗写京剧的衰落。

到了这个时代,经历了十年浩劫,京剧已经没有自己的舞台了。

这里我们展开说一下,在整部电影中,《霸王别姬》这出戏,段小楼和程蝶衣一共唱了六次。

那除了这最后一次,前五次,全都是在戏台上唱的。

而且呢,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就是他们只要一唱,就准出事儿。

换句话说,导演就从来没让他们唱痛快过。

那你还记得第一次是给谁唱吗?



对,给张公公,前朝的一老太监,太后身边的红人。

而接下来,小豆子——小时候的程蝶衣,遭到了张公公的猥亵。

那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这是第一次唱。

第二次呢,时间已经到了1937年,七七事变的前夕。

这时候,段小楼和程蝶衣两个人已经成角了。

那这次唱出什么事儿了呢?

哎,袁四爷来了。



这里我要说一下,对于段小楼和程蝶衣之间的感情来说,袁四爷是一个介入者。

但是,他并不是一个反派。

这里我们先不展开,我们过后会细说这个人物。

好,接下来第三次,菊仙来看戏了。



这也是颇有意味的一幕,就是台上的霸王对虞姬唱:“依孤看来,今日是你我分别之日。”这时候呢,菊仙站起身来,一袭白衣,大摇大摆地出了戏园子。

她干嘛去了?

去给自己赎身去了,她决心要嫁给段小楼。

这也导致了段小楼和程蝶衣之间的决裂。

好,接下来第四次唱《霸王别姬》,已经是抗战胜利之后了。

国民党的一帮伤兵来看戏,闹场子。



结果怎么样呢?

酿成了一场大混战。最后程蝶衣被抓走,菊仙也流产了。

是很惨烈的一场戏。

好,等到第五次唱,也就到了1949年,解放军进驻北平,来戏园子听戏。



结果那天呢,程蝶衣嗓子出问题了,可能也是因为长期吸食鸦片导致的,失声了。

段小楼赶紧站出来道歉,没想到,台底下的军人们不但没闹事,还齐刷刷地鼓掌。

最后呢,你不是不能唱了吗,没事儿,我们唱,“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唱得台上这俩人完全不知所措。

所以到这儿,你就看到了,片中五次唱《霸王别姬》,没有一次是太平的。

也就是说,程蝶衣和段小楼的这出人生大戏,总是被各种外力以及不可抗力阻断。

而且啊,这里面,陈凯歌透过台下的看客的变化,就给我们展示出了时代的变化,以及京剧逐渐衰落的过程。



好,我们看几张图,看看这个看客的变化。

首先,从这个张公公开始,这张公公是慈禧身边的红人啊,据说原型就是小德张。

而京剧在20世纪初的繁荣,其实和慈禧懂戏、爱戏,是分不开的。

那是京剧最好的时候。

往后呢,台下的观众换了一拨又一拨,有袁四爷这样的没落贵族,有菊仙这样的从良妓女,这都是捧角儿的人。

直到战争来临,先是日本人来了,那刚才为什么没提这个呢,因为日本军官看的这场戏不是《霸王别姬》,而是《贵妃醉酒》,那时候程蝶衣和段小楼因为菊仙的事已经拆伙了,俩人不一块儿唱了。

但不管怎么样,这个叫青木的日本军官,他是懂戏的。

后来程蝶衣为救段小楼,给日本人唱了一出昆曲《牡丹亭》。

这也为他后来遭迫害埋下了伏笔。

等段小楼被救出来,程蝶衣冲上去第一句话就说:“有个叫青木的,他是懂戏的。”

对吧,这就是程蝶衣这个人,他是个戏痴,在他心里,京剧艺术是超越一切的。

只要你懂戏,我就敬你三分。



可是,再往后。你看,这个台下的人,就越来越不懂戏了。

先是这帮国民党的伤兵,其实那场演出呢,就已经带政治色彩了,说白了,就是一场慰问伤兵的演出嘛。这时候艺术就已经让位于政治了。

而且呢,这帮人完全不懂戏,就聚在舞台周围,跟那儿起哄。

这里你要特别注意陈凯歌的空间调度,你看前面几场戏,无论谁来看,都是很有秩序的。对吧,到戏园子里了,角儿最大。

可到这一场,秩序大乱,戏园子的规矩完全被破坏了。



再到后来,唱红歌这场戏。

这个表意就再清楚不过了。

你能看到一种冉冉升起的,压倒一切的新秩序,迅速代替了戏园子旧有的秩序。

而舞台的中心,也不再是角儿的,而是高高悬挂的画像。

并且响彻在戏园子里的,也不再是京腔京韵,而是嘹亮的军歌。

对吧,一种新时代的声音,淹没了旧时代的声音。

而京剧要想继续发声,怎么办呢?

你也必须把自己改造成符合这个新时代要求的声音,才行。



于是紧接着,没过多久,就是京剧改革研讨会那场戏。

程蝶衣收养的这个徒弟,小四,就质问自己的师父:“怎么现代戏就不是京戏了?为什么古时候的英雄美人上了台就是京戏,现在劳动人民上了台就不是京戏了呢?”

对吧,在这样一个只允许一种声音存在的时代里,京戏,这个传统的艺术,它不可能不变味儿。



当然后面的故事,影片没有直接拍,但我们是知道的。

就是在文革十年当中,京剧就只剩下八大样板戏了,对吧,其他的通通不允许登台。

于是,我们就回到开场的段落,绕了一大圈。

这时候已经是1977年了,一切动荡看似都过去了,但是京剧也已经彻底没落了。

于是,年迈的程蝶衣和段小楼,他们只能来到一个篮球馆来进行彩排,在这个台下无人的场馆里,完成他们人生中最后一场《霸王别姬》的表演。

你可以想象,这两个在20多年前红遍京城的角儿,那一刻是什么心情。



好,那我们回到片头,再说几句。

当这两个人进入场馆之后,等待他们的,是一声讯问,对吧:“干什么的?”

哎,这里又是一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处理。

那我们自然就可以把它可以理解为,这是两个人和时代、和历史之间的一场对话。



那之后呢,画外的人就问,您二位有20多年没挨一块唱了吧?

段小楼说,啊,21年了;然后程蝶衣纠正他,是22年。

接着段小楼又说,我们哥俩也有10年没见面了。

然后程蝶衣再次纠正他,是11年。11年没见面。

这段对话,首先显示出了这两个人对于时间,以及对于他们之间的这段情义,在乎的程度是不一样的。

很显然程蝶衣是更在乎这段感情的,而且他对时间极其敏感,还记得后来的那句话吧:“差一年,差一个月,差一个时辰,都不是一辈子。”



另外,这段对话,帮我们校准了两个历史时刻,一个是22年前,也就是1955年的“戏改大讨论”,那之后,俩人就没在一起唱过戏了;另一个呢,是11年前,1966年,文革开始,俩人之后就没见过面了。

导演也在用这种方式提醒我们,对历史不该轻易地忘记。



接下来,就是这两次“可不”。

“可不,都是四人帮闹的。”

“可不,现在好了。”

很明显,这是两句反话。

之所以会有那样一段荒唐的历史,不是某些人闹的那么简单,而是所有人的主动参与和低头默许,共同造成的。

就像程蝶衣说的:“是我们自个儿一步一步走到这步田地的。”

另外,现在就好了吗?

没好啊。

因为历史是延续的。它不会在某年某月某日的零点就突然翻篇了,没这个可能,而它造成的创伤,还会继续地疼下去。



就像我们眼前的这两个人。

他们就是从那段历史中走来的,但你看程蝶衣,他依然是那个虞姬,那么从容不迫,而段小楼呢,尽管一身霸王装扮,但他还有霸王的风采吗?完全没了,成了一个唯唯诺诺的形象。

这就是程蝶衣的不变,和段小楼的变。

导演一上来就告诉了你两个人的结局。

另外,这个片头的打光也非常的妙,它营造了一种亦真亦幻的戏梦人生的感觉。

而这两个人,走过的那条通道,其实就像一个时空隧道一样。

接下来,聚光灯对准了他们。

而我们也将要跟随他们走进历史,去回看这段往事了。



《霸王别姬》除了是一部史诗电影,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标签,它是一部同性题材的电影,讲述的是关于同性恋的故事。

那么这里的“同性恋”呢,其实我们要打上一个引号。

为什么呢?

其实说“同性恋”啊,并不准确。

因为片中的程蝶衣,他并不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爱上了另一个男人。

而是他先有了一个性别错认,把自己错认为了女人,然后他爱上了段小楼。

对吧,这其实还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情感纠葛。

只不过这里的“女人”,是一种错位的性别认同。

那么说起这个“性别错认”,它其实也是程蝶衣身上的另一重悲剧。

那它是怎么完成的呢?

其实是在一连串的外力胁迫下完成的。

首先,第一重外力是什么?

对,断六指。

就是为了送小豆子进戏班,母亲断了他的六指。

我们下面来看一下这场戏。

《霸王别姬》-断六指 https://www.zhihu.com/video/1233033446357655552

那么这根多出来的手指,很显然,就是男性生殖器的象征。

断六指,就是“去势”。不断此指,小豆子就成不了程蝶衣。



当然了,这也是很悲情的一场戏,一个母亲要把自己的亲生孩子卖掉。

当小豆子,用带着伤口的手掌,按了卖身契之后,他转身叫了一声“娘”。

而这时候,娘已经不见踪影了,而门外只剩下茫茫大雪。

这是非常艺术化的,写意的表达。

之前任何没有下雪的征兆,这雪是突如其来的,也是下在人物心里的。



而且,我们还可以想到什么?

就是小豆子他从小生在妓院,长在妓院,他见了不少男女之间的肮脏事。他也对那样一种轻浮的男女之情,有着本能的反感。

而母亲身为一个妓女,对他的抛弃,也进一步强化了这种反感。

这似乎也就能解释得通了。

就是为什么小豆子会那么的认同虞姬,认同虞姬对霸王的从一而终。

所以说,这场断指的戏对于小豆子,是一个决定性的时刻。

它从生理到心理,彻彻底底地改变了他。

那第二个决定性的时刻是什么呢?

就是小豆子一再念错的那一句:“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他死不改口。师父打,师兄劝,都没用。

那最后他是怎么改口儿的呢?

我们来看下面这场戏。

《霸王别姬》-小豆子改口 https://www.zhihu.com/video/1233033336701751296

好,这场戏已经非常直白了。

小石头用师父的烟袋杆,使劲儿杵小豆子的嘴。

之后镜头穿过师兄们明显带有雄性特征的身体,停在了小豆子的脸上,只见他的嘴角流出了汩汩的鲜血。

而这一次,他也终于说对了:“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

其实这是一场很暴力的戏,拍的就是一个“破处”的过程。



这场戏之后,紧接着一场戏,就是小豆子已经扮成了虞姬,他第一次演《霸王别姬》。

他的性别错认呢,到这里,其实就已经完成了。

当然是在两次暴力行为之下,被迫完成的。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还有一点是不可忽视的,就是整个戏班封闭又高压的环境。

这里是容不得半点差错的。一旦错了,师父就是一顿痛打。

而那个小赖子,其实就是这么被逼死的。

所以,对于程蝶衣来说,有两种吆喝声,他永远都忘不了。

一个就是“磨剪子戗菜刀”,那是他被切断六指,“去势”那天的回忆。

另一个就是小赖子最爱吃的“冰糖葫芦”,它时刻提醒着程蝶衣,这个戏班的严酷,严酷到可以逼死人,也可以篡改一个人的性别。

所以这两种声音将会纠缠他一生,在影片后面反复的出现,成为性别错认的一种印证。

我们应该承认,戏班是带有某种洗脑性质的。

它要让你成角,让一个男人成为男旦,它就必须强迫你认同自己的女性身份。

而小豆子,恰恰又是一个极端天真的人。

他可以错认自己是一个女人,也可以视虞姬对霸王的从一而终,为一生的信念。

这是他令人惊叹的一面。

但同时,又注定了他的悲剧。因为他爱的男人呢,爱上了一个女人;也因为这世间只有他把戏当真,其他人都只把戏当戏。



下面,我们就要说说程蝶衣和段小楼之间的情感了。

在他们的情感中间夹着两个人,一个是菊仙,一个是袁四爷。

这两个人都是配角,但人物塑造极其丰满。

其实这也是衡量一部电影是否优秀的一个标准,就是看你能不能把里面的配角当成主角,写出一个同样精彩的故事来。

很显眼,菊仙和袁四爷呢,就是非常出彩的配角。



这两个人啊,同样也是两个悲剧人物。

他们都有各自的“命”,但又知命强英雄,这就注定了他们的悲剧。

菊仙的命是什么呢?

就是老鸨子跟她说的那句话:“窑姐永远是窑姐儿,这就是你的命。”

她是个妓女,这是她一生都想摆脱的一个身份,但是终究不得。

陈凯歌把她的“命”,在影片中具象成了一个道具,就是“鞋”。

我们都知道,旧社会管妓女叫“破鞋”,就是因为在北京的八大胡同,妓女们会在自家门口挂一双绣花鞋,作为招牌。久而久之,风吹日晒,那鞋就破了,所以就有了这么个叫法。



所以我们看菊仙给自己赎身的时候,钱都给老鸨子了,那最后一样扔上桌的是什么呢?

就是脚上这双鞋。

最后她是光着脚去找段小楼的,她要清清白白地进段家的门。

结果到了后台,段小楼和菊仙俩人就定亲了。

程蝶衣就很不开心,他一下把门推开,啪,一双鞋,就扔在了菊仙的脚下。

那意思呢,这破鞋的名号,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摘掉的。



这里我们就要说一下,就是程蝶衣对菊仙的恨,其实是很复杂的。

这里面至少有两重恨。

第一重,当然是因为菊仙的出现,使得程蝶衣对段小楼“从一而终”的梦,破灭了。

第二重,这个菊仙还是个妓女,这让程蝶衣想起了抛弃他的母亲。

是这两重恨夹杂在一起的。

而且另一方面,你想想,如果小豆子真的是女儿身,他的下场会是什么样?

他很可能就被母亲留在身边,做妓女了,对吧。

你还记得母亲卖他的时候,跟关师傅说了什么吗?哎,不是养活不起,实在是男孩大了留不住,这才投奔您来了。



都说女大不中留,怎么男孩大了也留不住啊?

因为那是妓院。

要是女孩的话,也就留下了。那他和菊仙的命运,很可能也就一样了。

所以说,程蝶衣和菊仙两个人,他们实际构成了一组镜像关系。

别看他们表面上势同水火,但实际骨子里,他们有很像的部分。

甚至当这个程蝶衣后来犯了大烟瘾,他最痛苦的时候,正是菊仙,把他抱在了怀里。

那一刻,她甚至像是蝶衣的“母亲”一样。



所以你看这两个人,关系是很微妙的。

一个戏子,一个婊子,又像是母子,又有点前世今生,或者此生的另一种可能的意味。

哎,很复杂。

而且,你翻过头来想,菊仙又何尝不是另一个虞姬呢?

自打跟了段小楼之后,她真的做到了那四个字,就是:从一而终。

当段小楼被日本人抓了,是她去找程蝶衣求情;当段小楼被伤兵们围殴的时候,是她挺着大肚子,第一个冲上去,最后丢了孩子……

这哪是妓女?这是烈女。

甚至她身上阳刚的一面,连程蝶衣也要自叹不如。

但这个故事,悲剧也就悲剧在这儿。

是什么呢?

你想想,《霸王别姬》它实际讲的是,两个真虞姬爱上了一个假霸王,所引发的悲剧。

在最后的那场批斗大会上,当段小楼跪在众人面前,揭发程蝶衣的时候。

程蝶衣终于崩溃了,他把所有的怒气都发在菊仙的身上,骂她是妓女,是婊子。

那时候段小楼说了什么呢?

他说,“我不爱她,我要跟她划清界线。”



就在那一刻,这两个女人,同时看清了一个男人。

她们也共享了同一种背叛和幻灭。



关于这一点,其实陈凯歌早就通过镜头语言告诉我们这点了。

如果你留意的话,你会发现,影片中有大量这样的镜头,特别是菊仙和段小楼独处的时候。

你看这个画面中,菊仙是处于真实空间的,而段小楼呢,只是镜中的幻象。

这两个女人迷恋上的,其实只是一个霸王的幻象而已。

当真正的考验来了,她们才发现,原来这个幻象实际不堪一击。

最后,菊仙把那把剑——也就是程蝶衣和段小楼之间的定情信物——还给了程蝶衣,然后回头冲他淡淡一笑,之后上吊而亡。

而她死的时候,桌子上摆着她的那双绣花鞋。

这双鞋她想脱掉,想了一辈子,但终究还是没有脱去。

这就是菊仙的悲剧。



下面我们说说袁四爷。

如果说程蝶衣和菊仙是一组镜像关系的话,那么袁四爷和段小楼,就是另一组。

也就是所谓的:真假霸王。

这袁四爷一出场,在后台和段小楼、程蝶衣第一次见面,就表明了心迹。

什么心迹呢?

首先,他对程蝶衣表达了敬仰之情,对吧,视他为再世虞姬。这是其一。



第二,他和段小楼有了一番争论,也就是所谓的“五七之争”。

他就问段小楼,说:“段老板,霸王回营,到和虞姬相见,按老规矩应该走七步,可你只走了五步。楚霸王气度尊贵,要是威而不重,岂不成了江湖上的黄天霸了吗?”



别小看这段五七之争。

从这里,我们就知道,袁四爷是个行家,他懂戏。

另外,他要争的还不简简单单是个步数问题,而是谁更有资格,站在这个转世虞姬的身边,做他的真霸王。

而且,黄天霸这个人,也不是随便一说的。

提起黄天霸,他最有名的故事,其实是一次背叛。他背叛了绿林,投靠了朝廷。

那么我们看《霸王别姬》后面的故事,还真的让袁四爷言中了,对吧。

段小楼,最后他投靠了一股泯灭人性的力量,背叛了程蝶衣,也背叛了菊仙。

他就不是真霸王,他只是黄天霸而已。

但是,袁四爷的悲剧就在于,他虽然是最懂程蝶衣的人,他也想做他的霸王,但在程蝶衣的眼里,他却只是一个暂时填补空虚的替代品。

用现代话说,就是个备胎。

这是这个人物的悲剧所在。



等到解放后,袁四爷被扣上了“反动戏霸”的帽子,要拉出去枪毙。

我们看那时候,他面无惧色,迈起了四方步,凛然赴死。

那一刻,我们才忽然发现,原来真霸王,在这儿。

他和程蝶衣一样,都是戏痴,而且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没有出戏。

但可悲的是,他始终没有等来自己的虞姬。

《霸王别姬》这部电影,实际上是一曲京剧的挽歌,也是一群人的时代悲剧。

讲到这儿,我们终于来到了这部电影的结尾。

其实李碧华原书的结尾,不是这个。

是讲段小楼和程蝶衣两个人,在文革之后,辗转去了香港,又在香港偶遇。

最后两个老人,在澡堂子里,再一次赤裸相见,就像小时候那样。

但这时,两个人已经是风烛残年,而往事,也已经随风散了。

但陈凯歌拍的时候,就觉得这个结尾不够有力量。

于是就改成了现在我们看到的这个结尾。

后来呢,李碧华也把这个结尾补进了书里,但是把它写成了一场梦境。

好,那我们看一下结尾。

这个结尾,其实又回到了影片的开始,构成了一种宿命般的轮回。

多年以后,程蝶衣和段小楼再次重逢,最后一次唱起了《霸王别姬》。

《霸王别姬》-结尾 https://www.zhihu.com/video/1233032608025505792

好,这段结尾,虽然和开场是连在一起的。

但你注意了吗?其实灯光的颜色变了。



你看,上边这个开场的光,是明亮的,暖色的,是将要陷入回忆的一种恍惚的感觉。

而结尾的光,变成了冷色调。

也预示着这个故事的结局,将是一场大悲剧。



时隔多年,两个人又一次说起《思凡》里的那段念白: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而程蝶衣就像回到了小时候一样,他又一次把这句话念错了。

那就像是一个梦醒的时刻。

五十年一觉虞姬梦,到了这一刻,终于要醒了。

一切都过去了。

他所爱的京剧,没落了;他心心念念的从一而终,也无从实现了;而他眼前的这个霸王,也已经垂垂老矣。

而最痛苦的是什么呢?

最痛苦的是,他到这个时候,才突然意识到,他被强行改写的性别意识,以及因此被赋予的虞姬的宿命,这一切,原本就是谎言。

没人当真的,只有他当真了,因为他太天真。



那这样的人,不死才奇怪。

因为这个世界,容不下这样的真。

于是,程蝶衣拔剑自刎,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幻灭,而拒绝虞姬的宿命。

相反,他真的迈向了虞姬的宿命,从而成就了自己矢志不渝的天真。

尽管他没能做到对霸王的从一而终,但是他做到了对自己,对自己的那份“真”的的从一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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