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自学欧陆哲学?

要说自学欧陆哲学，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它像是在一个庞大而迷宫般的思想花园里探险，你需要耐心、毅力，还得有点儿“不怕趟浑水”的勇气。不过，一旦你真正沉浸进去，那种认识世界的深度和广度，绝对让你觉得不虚此行。

第一步：别被吓倒，但要认清它的“野性”

首先，你要明白，欧陆哲学不是一套你可以像做数学题一样，一步步推导就能得出答案的体系。它更像是一系列关于“人是谁”、“我们如何认识世界”、“意义是什么”这样根本性问题的持续对话和反思。它的语言可能不像英美哲学那样直接，有时候会显得晦涩、跳跃，甚至带点诗意。这很正常，别一开始就想着“我要完全理解它”，先把“理解”的目标放低一点，接受它的陌生感，甚至享受这种“挑战”。

第二步：建立一个“地图”，但别被地图限制

要开始自学，你得有个方向。我建议从几个关键的“人物”和“时期”入手，把它们串联起来，就像在脑子里勾勒出一幅大致的哲学地图。

启蒙运动的余温与反思： 很多欧陆哲学的根源都能追溯到启蒙运动，但欧陆哲学家往往是对启蒙思想进行批判性反思的。你可以先了解一下康德，虽然他有时被归入分析哲学，但他的“先验唯心主义”对后来者影响深远。理解他对知识的来源、理性以及道德的看法，会为你理解后来的现象学、存在主义打下基础。

现象学：回到“事物本身”的开端： 赫胥黎（Husserl）是现象学的奠基人。他的思想核心是“回到事物本身”，强调我们要撇开一切先入为主的观念，去直接描述我们经验到的世界。读他的著作可能会觉得有点难，但可以先找一些介绍性的书籍或文章，了解“意向性”、“现象学还原”这些概念。

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 这是一个绕不开的名字。海德格尔（Heidegger）从现象学出发，深入探讨了“存在”的问题，特别是“此在”（Dasein，即作为人的存在）的“在世存在”。他的《存在与时间》是必读的经典，但也是出了名的“难啃”。别怕，找一本靠谱的导读，比如马丁·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的导读，一点点啃。理解他关于“此在”的分析，比如“忧虑”、“死亡”、“诚挚”等概念，会让你对“人”这个主题有全新的认识。

萨特：存在先于本质： 萨特（Sartre）是存在主义的代表人物。他的核心观点是“存在先于本质”，也就是说，人不是生来就有什么固定的“本质”，而是通过自己的选择和行动来创造自己的本质。他的《存在与虚无》是他的哲学巨著，但《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更短小精悍，而且更能体现他的基本思想。读萨特，你能感受到一种强烈的行动和责任感。

法国结构主义与后结构主义：解构与权力： 如果你对更晚近的思想感兴趣，可以看看结构主义和后结构主义。
结构主义： 例如索绪尔（Saussure）的语言学，弗洛伊德（Freud）的精神分析（虽然他不是哲学家，但影响巨大），以及列维斯特劳斯（LéviStrauss）的人类学。他们都强调“结构”对个体的影响。
后结构主义： 这是对结构主义的一种批判和发展，代表人物有福柯（Foucault）、德里达（Derrida）、利奥塔（Lyotard）。
福柯： 关注权力、知识和话语是如何构建我们对现实的理解的。他的《规训与惩罚》、《性史》都非常值得一读，让你看到日常生活背后隐藏的权力运作。
德里达： 提出了“解构”的概念，挑战了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他的思想比较抽象，但理解“逻各斯中心主义”等概念，能帮助你看到语言和意义的复杂性。

第三步：如何“啃”下这些“硬骨头”？

光有书单是不够的，还得有方法。

选择合适的读物：
原著： 最终还是要读原著的，但一开始可以先找翻译质量好的版本。
导读和导论： 这是自学欧陆哲学的“神器”。找一本专门介绍某个哲学家或某个流派的导读，它们会解释核心概念，梳理思想发展脉络，帮你扫清障碍。例如，斯坦福哲学百科全书（Stanford Encyclopedia of Philosophy）虽然是英文的，但有很多欧陆哲学的条目，而且写得非常严谨。国内也有不少质量不错的导读系列。
二手文献（学术论文、评论）： 在读完原著或导读后，可以去找一些学者对原著的分析和评论。这能帮你看到不同的解读角度，发现自己可能忽略的重点。

逐字逐句地读，但也要有“跳读”的勇气：
慢下来： 欧陆哲学很多时候是需要你慢慢咀嚼的。遇到不理解的地方，停下来，做笔记，查字典（哲学领域的术语很多是有特定含义的）。
关联性： 哲学不是孤立的。要试着把每个哲学家的思想放到历史的语境中，看他们是如何回应前人的，又对后人产生了什么影响。
“蒙混过关”的艺术： 有些段落你可能确实理解不了，没关系。先记下，继续往下读，有时候上下文的理解会帮助你豁然开朗。不要因为一两个句子卡住就放弃。

做笔记，整理思路：
核心概念： 每次读一个哲学家，都要梳理出他的核心概念，并尝试用自己的话解释。
论证结构： 试着理清他的论证逻辑，他提出某个观点是为了解决什么问题，他是如何一步步论证的。
思想图谱： 可以画出思想之间的联系，比如谁影响了谁，谁反对了谁，谁发展了谁的思想。

多讨论，多交流：
线上社区： 找一些哲学论坛、豆瓣小组，看看别人是怎么讨论的，提出你的疑问。
线下学习小组： 如果条件允许，找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读书，互相讨论，这会是最高效的学习方式之一。

第四步：保持开放的心态，拥抱不确定性

接受模糊性： 欧陆哲学很多时候并不提供清晰的“答案”，它更多的是引导你思考，引发你对现实的质疑。你要习惯这种模糊性，甚至从中找到乐趣。
批判性阅读： 不要全盘接受任何一个哲学家的观点。试着去辨析他们的论证是否有力，他们的结论是否站得住脚，他们是否有时代的局限性。
联系自身： 哲学不是象牙塔里的学问，它关乎我们如何生活，如何理解世界。试着把学到的思想和你自己的生活经验联系起来，看看它们能否给你带来新的启发。

一些建议和提醒：

循序渐进： 不要想着一下子读完所有大师的著作。从比较容易理解的、或者是和你当前关注的问题比较相关的哲学流派开始。
语言是钥匙： 如果你能掌握一点德语或法语，那会事半功倍。不过，就算不能，一本好的翻译也足够了。
享受过程： 自学哲学是一个漫长而充满挑战的过程，但也是一个极富回报的旅程。在这个过程中，你会不断认识自己，认识世界，看到很多以前从未见过的风景。

记住，欧陆哲学是一片广袤的海洋，你不可能一天就游遍所有角落。但只要你勇敢地跳进去，用心去感受，你会发现其中蕴含的无尽宝藏。祝你在这趟思想旅程中，有所收获。

网友意见

关于自学当代欧陆哲学的方法，我发邮件询问了新墨西哥大学哲学教授、Philpapers的欧陆哲学总编辑保罗·利文斯顿（Paul Livingston）。我问了他三个问题：

1. 自学当代欧陆哲学，是否必须阅读法语或者德语文本？
2. 如何了解欧陆哲学的最新研究？
3. 应该按照什么顺序阅读欧陆哲学？

经利文斯顿教授同意，我将他的回复翻译并分享出来。

Thank you very much for your letter, and thank you also for your interest in my work! Let me try to address your questions in order. First, no, I think it is not necessary to read in French and German if you have a good command of English, since almost everything is translated into English these days. Only if you are working with texts at a high specialist level is it really necessary.

非常感谢你的来信，也感谢你对我工作的兴趣！让我试着按照顺序回答你的问题吧。首先，不，我认为如果你对英文有很好的掌握，那么读法文和德文就不是必需的，因为现在基本上什么东西都被翻译成英文了。只有当你在一个高度专业化的水平上处理文本的时候，它才是真正必需的。

For new work, I would look at a few journals that are good and are publishing a lot of contemporary discussion. One would be Continental Philosophy Review which is a general continental phil. journal with lots of perspectives represented. I believe it is still not available open-access online, but if you are connected to a university library you should be able to get access to it. Two others that I would mention (that I believe are online) are Cosmos and History and Philosophy Today. For new books, both Bloomsbury https://www.bloomsbury.com/us/academic/philosophy/ and Edinburgh U. Press https://www.ed.ac.uk/ppls/philosophy are publishing a lot of good ones recently.

至于新作，我会看一些很好的发表很多当代讨论的期刊。其中一个是《欧陆哲学评论》，它是一个呈现多种视角的一般性的欧陆哲学期刊。我相信它仍然没有网络上的开放获取权限，不过如果你联接到一个大学图书馆，你应该就可以获得它的获取权限了。其他两个我想提到的（我相信是在线的）期刊是《宇宙与历史》和《今日哲学》。至于新书，布鲁姆斯伯里（https://www.bloomsbury.com/us/academic/philosophy/）和爱丁堡大学出版社（https://www.ed.ac.uk/ppls/philosophy）最近正在出版很多好书。

The last question is harder since the answer will vary a lot depending on what branch or area of continental you are interested in working on, and also how far back into the history you want to go. I would say that a lot of discussions these days still presuppose at least some knowledge of Heidegger's Being and Time, so that is probably a good place to start if you haven't worked through it yet. Sometimes (and more and more these days) people also go back to Hegel's Phenomenology of Spirit and so that is another one to master in the history. More recently though, of course, there are different approaches and schools. If you look at http://philpapers.org under "Continental Philosophy" https://philpapers.org/browse/continental-philosophy you can see a structure of figures and movements that I think is representative (or, was when I wrote it :-) ). So I would suggest you look around there and see what seems interesting.

All best,

-Paul

最后一个问题比较难回答，因为根据你有兴趣研究欧陆的什么分支或领域，以及你想在历史中回溯多远，答案会有很大变化。我想说，现在的很多讨论仍然预设至少一些关于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的知识，所以如果你还没读过的话，那可能是一个很好的起点。有时候（而且现在越来越多了），人们也会回到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所以那是另一个历史上需要掌握的著作。不过最近的话，当然了，有很多不同的进路和学派。如果你查看http://philpapers.org的“欧陆哲学”（https://philpapers.org/browse/continental-philosophy），你会看到一个人物和运动的结构，我认为它是有代表性的（或者，至少在我写它的时候是这样:-)）。所以我会建议你逛逛那里，看看什么看起来比较有趣。

祝好，

保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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