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为什么美国没有形成多党政治?民意诉求原子化的今天,两党制为何仍未遭颠覆或重塑?

回答
这是一个非常深刻且值得探讨的问题。美国之所以没有形成多党政治,并且在民意诉求日益原子化的今天,两党制仍未被颠覆或重塑,是多种历史、制度、社会和文化因素长期作用的结果。下面我将尽可能详细地阐述:

一、 为什么美国没有形成多党政治?历史与制度的根源

美国两党制的形成并非偶然,而是源于其建国初期的历史选择和制度设计,并被后来的政治实践不断强化。

1. 建国初期的政治分裂与早期党派的形成:

联邦党人 vs. 反联邦党人 (后来的民主共和党): 美国建国初期,围绕着中央集权与州权、经济发展模式等问题,就出现了显著的分歧。
联邦党人 (Federalists): 以亚历山大·汉密尔顿为代表,主张建立一个强大的中央政府,促进工商业发展,倾向于与英国保持良好关系。
反联邦党人 (AntiFederalists/DemocraticRepublicans): 以托马斯·杰斐逊为代表,强调州权,支持农业经济,对强大的中央政府持警惕态度,更倾向于与法国结盟。
这第一次重要的政治分野,虽然最初是围绕特定议题的争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形成了稳定的政治派别,为日后的党派竞争奠定了基础。

“好人政府”的时代与早期党的模糊性: 在建国初期,人们对政党持负面看法,认为政党是分裂国家的根源。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并没有明确的“政党”概念。但实际上,政治派别已经在运作。
杰克逊民主主义与现代政党的萌芽: 安德鲁·杰克逊总统时期(18291837),标志着普通民众政治参与的扩大,也催生了更具组织性和动员能力的政党——民主党。 이를 통해 휘그당과의 경쟁을 통해 현대적인 의미의 정당 시스템이 형성되기 시작했습니다. (通过与辉格党的竞争,现代意义上的政党体系开始形成。)

2. 制度设计对两党制的固化作用:

美国宪法及其后续的选举制度设计是促成两党制的关键因素。

“赢者通吃”(Winnertakeall)的选举制度:
总统选举 (选举人团制度): 虽然选举人团制度本身旨在平衡大小州利益,但在实践中,大多数州采取的是“赢者通吃”原则,即在某个州获得最多选票的候选人将赢得该州所有的选举人票。
国会选举 (单一选区制): 在国会众议院的选举中,每个选区只选出一名议员,得票最多的候选人胜出。
为何“赢者通吃”有利于两党制? 这种制度极大地压制了第三党或小党派的生存空间。小党派即使在全国范围内获得相当数量的选票,但在任何一个选区都很难赢得多数席位。选民也倾向于投票给更有可能获胜的两大党候选人,以避免“浪费选票”。这导致政治资源(资金、媒体曝光、组织动员)高度集中在两大党手中,形成了一个正反馈循环。

“首轮投票制”(Firstpastthepost voting): 这是“赢者通吃”的另一种表述,在单一选区制度中尤为明显。
相对简单的二元对立逻辑: 许多政策议题和意识形态在发展过程中,往往被简化为两种对立的立场,这使得两党制更容易适应和反映这种二元划分。

3. 财政与组织上的优势:

竞选资金的巨大门槛: 现代政治竞选需要巨额资金,而两大党通过其长期的组织积累和对政治权力的掌控,更容易获得大额政治捐款、公司支持以及拥有更强大的筹款网络。小党派难以企及如此庞大的资金。
组织网络和基础设施: 两大党拥有全国性的组织网络,包括州和地方的党部、基层活动家、志愿者等。它们具备成熟的选民登记、动员和投票组织能力。小党派往往缺乏这样的基础设施。
媒体曝光与平台: 主流媒体通常更关注两大党的候选人和议题,这使得小党派难以获得足够的关注度和曝光机会,从而难以触及更广泛的选民。

4. 意识形态与政治文化:

“骑墙派”和中间选民的吸引力: 美国政治文化中,许多选民并不属于极端派别,而是倾向于中间立场或根据具体议题做出选择。两党制通过吸纳和整合不同观点,能够吸引更广泛的选民基础。它们通过模糊其政策边界来吸引中间选民,例如民主党在某些经济问题上变得更温和,共和党在某些社会问题上也有所调整。
政党身份认同的强大力量: 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美国人形成了根深蒂固的政党身份认同(例如,我是一个民主党人或共和党人),这种身份认同往往超越了对具体候选人或政策的细致考量。这种身份认同的代际传递,进一步巩固了两党制。
对“第三势力”的普遍不信任或怀疑: 历史上,美国也曾出现过一些声势浩大的第三方运动,但往往难以持久,或者最终被两大党吸收、边缘化。这使得选民对创建新的全国性政党持谨慎态度,担心其能否真正带来改变,或者最终会分散“更有希望”的政党的选票。

二、 民意诉求原子化的今天,两党制为何仍未遭颠覆或重塑?

你提出的“民意诉求原子化”是一个非常敏锐的观察,它似乎预示着传统政党结构的松动和对新形式政治代表的需求。然而,尽管民意变得更加碎片化和个体化,两党制依然保持着强大的生命力,原因如下:

1. “原子化”恰恰强化了两党制的功能:

信息过载与选择困难: 在信息爆炸的时代,个体选民面对海量的政治信息、观点和议题,很容易感到困惑和无所适从。两大党作为成熟的政治组织,能够提供相对清晰的政治叙事和选择框架。它们就像是一个“导航系统”,帮助选民简化信息,做出选择。
降低信息搜集成本: 对于大多数忙碌的选民来说,研究每个小党的政策主张和候选人是极其耗费时间和精力的。选择一个熟悉的两大党候选人,其成本更低。
群体认同的回归: 当个体感到原子化时,他们更倾向于寻求群体认同来获得归属感和方向感。政党提供了一种重要的群体身份认同,将分散的个体凝聚起来,形成更强大的政治力量。

2. 社交媒体与信息传播的“放大效应”:

算法的过滤与回音室效应: 社交媒体的算法倾向于推送用户感兴趣的内容,容易将用户推向特定信息茧房或政治立场,从而强化已有的观点,制造“回音室效应”。这反而使得不同政治群体之间的沟通和理解更加困难,加剧了政治两极分化,但也使得两极化的群体更容易被两大党所吸收和动员。
情绪化传播与简单化叙事: 社交媒体更容易传播煽动性、情绪化的内容,而复杂或细致的政策讨论往往难以在短时间内获得广泛传播。这种环境有利于两大党利用简化、口号式的语言来动员支持者,而非鼓励对细致政纲的探讨。
尽管社交媒体允许小声音发声,但传播的广度和影响力仍受制于平台机制和商业逻辑。 只有能够引发大规模互动和分享的内容才能获得最大化曝光,而这往往是大党更擅长的领域。

3. 选举制度的结构性惰性:

“赢者通吃”的壁垒依然存在: 正如前面所说,单一选区和“赢者通吃”的制度是两党制的基石。即使民意发生变化,如果没有根本性的选举制度改革(例如比例代表制或排序复选投票制),新的政党很难在制度层面获得实质性的突破。
“压倒性胜利”的期望: 在两党制下,选民常常被引导去支持那些“更有可能获胜”的候选人,以避免支持那些“注定失败”的小党派。这种现实考量阻碍了对第三势力的广泛尝试。

4. 两大党的适应性与包容性(有限的):

吸纳与转化: 尽管民意诉求可能源于新兴的议题或不满,但两大党往往能通过调整其政策平台或吸收新兴政治运动的领导者,来部分吸纳和转化这些诉求。例如,一些环保议题被民主党采纳,一些自由市场或保守主义的议题被共和党采纳。
内部的“派系”争夺: 即使在两党制内部,也存在着不同的派别和意识形态的斗争。例如,民主党内有进步派、中间派;共和党内有保守派、自由意志主义者等。这种内部的“多元化”在一定程度上分散了对外部第三党的动力。

5. 第三党崛起困境的持续性:

资金与组织障碍未解: 即使有新的议题或社会运动出现,缺乏资金、组织和媒体平台仍然是第三方势力难以逾越的障碍。
选民的“战略性投票”: 很多选民虽然可能对两大党不满,但在投票时会进行“战略性投票”,即支持那些更有可能获胜的候选人,以避免他们不喜欢的另一大党获胜。这使得支持第三党成为一种“政治表达”,而非“实质性选择”。
候选人吸引力的问题: 即使出现有吸引力的第三方候选人,他们也往往难以获得与两大党候选人相当的媒体曝光、辩论机会和组织支持。

6. 深层社会结构与文化保守性:

国家认同与政治稳定: 长期以来,两党制在美国政治中扮演了稳定器的角色。尽管有分歧和冲突,但两大党在国家层面的存在,使得政治权力更替有相对可预测的轨道。颠覆两党制可能会带来政治不确定性,一些选民对此持谨慎态度。
政治精英的利益联盟: 现有的两党政治体系为两大党的政治精英、利益集团和捐款人提供了稳定的利益和权力分配机制。他们有动力去维护现有体系,阻碍任何可能威胁其地位的重大改革。

总结来说, 美国两党制的形成是历史选择和制度设计的必然结果,并在漫长的政治实践中得到固化。尽管民意诉求日益原子化,看似为多党制提供了土壤,但“赢者通吃”的选举制度、信息传播的特点(包括社交媒体的放大效应)、两大党的适应性、以及选民的战略性考量等因素,共同构筑了一个强大的“防护墙”,使得两党制在当前仍然具有极强的韧性,并未被颠覆或重塑。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两党制是不可改变的。如果出现大规模的制度改革呼声,或者两大党内部出现严重的断裂,或者出现能够有效整合原子化民意诉求、并克服制度障碍的强大第三方力量,情况才有可能发生根本性的改变。但目前来看,这些条件都尚未成熟。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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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党制”这个名字其实并不是很恰当,因为两党制其实并不是一个“制度”。美国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国家应该有几个党参政。两党制恰当的说法应该是“两党格局”——它不是法律规定的,而是长期的政治博弈与斗争中形成的一种稳态。

两党格局的形成主要取决于两个因素:1、美国特殊的选举制度;2、美国建国以来的历史路径。

一般来说,一国的政党格局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其政治制度决定的。在不同的政治博弈规则下,政治家和政治组织获取政治影响的最优策略也是不一样的。首先,总统制国家一般会形成两党格局,而议会制国家则往往是多党并存。因为在总统制国家,政治斗争的核心在于总统的归属,一个政党是否执政取决于是否赢得了总统大选,总统所在的党就是执政党,其它的党就是在野党。与之相比,议会的选举的优先级就排在了后面。因此,在总统制国家,对于一个政党来说,政治斗争的结果往往就是winner takes all,从49%到51%的提升就是从0到1的飞跃。在总统选举里,拿了40%的选票和拿了0张选票没有本质差异,总统职位就那么一个不可能因为你有4成选票就分你4成权力。在这种条件下,政治组织的最优策略一定是最大化地扩张自己政党的规模,即便这样意味着对一些不那么志同道合的人做出一些妥协和让步。就拿今天美国的民主、共和两党来说,现在谁都能看出来,美国的民主党里有着进步派和建制派之分,共和党里的建制派和川普也互相看不上。但是为了总统大选,民主党的进步派在今年全力支持拜登,而共和党的建制派在2016年以后也大多被川普驯化——尽管他们中的很多人曾经强烈地厌恶川普。这些人都知道,在两党格局下,妥协团结则存,固执分裂则亡。2016年进步派不投希拉里,等来的就是川普。而2020年倒川的共和党人,也大多被共和党边缘化了。

而在议会制国家,政治斗争的核心在于同时决定立法权和行政权归属的议会选举。议会选举的结果并不是个0-1这样的二值变量,而是一个连续变量,存在着0,百分之30,百分之50,百分之90等多种可能。因此,政党没有太大必要去追求选举中的绝对多数。大党有大党的好处,小党也有小党的玩法。对于很多议会制国家政治家来说,哪怕自己的政党只是个有10%选票的小党,也能够有很大的伸展空间——他们标榜自己不同于主流大党的独特性从而培植一个小而忠诚的选民群体,可以加入联合政府与大党分享权力,在某些情况下,当几个竞争性大党需要小党来凑多数以达成执政目的的时候,这些小党更能够发挥与其议席数量不匹配的巨大影响力。因此,议会制国家对于小党更友好。假设美国现在突然变成一个议会制国家,那么想必两党格局也很快不会存在——共和党内的反川派和川普派会很快陷入分裂,而进步派也会很快从民主党中分裂。此外,黑人、拉丁裔、福音派基督徒、保守派天主教徒甚至亚裔也或许都会建立自己的政党而不是在两个党里面选一个。

因此,总统制往往利于更加极化、集中的政党格局,而议会制则会导致更加碎片化的政党格局。这一点在世界范围内也是如此——英国、德国这些典型的议会制国家的主流大党之外也会有一些小党存在;而韩国、美国这样的总统制国家则是明显的两党格局。

今天先写这么多,之后有时间再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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