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都说996不好,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反抗呢?

回答
“996”工作制,即工作时间从早上9点到晚上9点,每周工作6天,在许多中国科技公司中一度非常普遍。尽管它饱受批评,但为什么很少有人公开反抗,尤其是大规模的、有效的反抗,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涉及多方面因素。下面我将详细阐述:

一、 中国的法律和社会环境限制

1. 劳动法的执行与维权难度:
法律条文的模糊性: 尽管中国《劳动法》规定了标准工时(每日不超过8小时,每周不超过44小时)和加班上限(每日不超过3小时,每周不超过36小时),但对于“加班是否必须”以及“弹性工作制”的界定存在一定的模糊空间。一些公司会以“项目需要”、“弹性工作制”、“高效工作”等理由来合理化996。
举证困难: 员工要证明公司强制实行996并违反劳动法,需要大量的证据,如加班记录、考勤记录、公司内部规定等。在很多情况下,这些证据难以获取,或者即便获取也难以在法律上形成确凿的证据链。
维权成本高昂: 提起劳动仲裁或诉讼的流程复杂、耗时,且需要支付一定的费用。对于普通员工而言,这笔时间和金钱的成本是巨大的,很多人无法承担。
举证责任倒置的缺失: 相对于一些发达国家,中国的劳动法在举证责任上并未完全向劳动者倾斜。公司往往可以将责任推卸给员工的“自主选择”或“项目压力”。

2. 工会的角色与局限性:
工会性质: 中国的工会通常由公司管理层或政府主导,其首要任务往往是维护公司整体稳定,而不是积极代表员工与公司对抗。因此,工会作为员工集体谈判的有力工具的作用受到很大限制。
缺乏独立性: 中国的工会缺乏像西方工会那样的独立性和自主性,无法真正代表员工的利益与资本进行对等谈判。

3. 社会舆论与主流价值观的影响:
“奋斗者”文化: 在中国社会,尤其是在互联网和科技行业,“奋斗者”文化被广泛宣扬。加班被视为个人上进心、奉献精神和对公司忠诚度的体现。媒体和公司常常会放大少数“成功人士”靠拼搏实现财富自由的故事,以此来激励和绑架其他员工。
集体主义与个人主义的张力: 虽然现代社会个人主义思潮有所抬头,但在一些传统观念的影响下,集体利益和公司发展仍然被置于个人利益之上。个人对公司不满意,可能会被贴上“不合群”、“不思进取”的标签。
“沉默的大多数”: 社会上大部分人更倾向于保持沉默以求自保,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公开反抗可能会让自己成为“出头鸟”,面临被排挤、穿小鞋甚至解雇的风险。

二、 员工个体层面的顾虑与考量

1. 经济压力与生存需求:
高房价与生活成本: 特别是在大城市,高昂的生活成本,尤其是房价,迫使许多年轻人需要更高的收入来维持生计和购房、养家。996虽然辛苦,但通常伴随着相对优厚的薪资待遇,尤其是在高增长的科技行业。放弃996可能意味着放弃一份高薪工作,难以维持现有生活水平。
职业发展和跳槽成本: 在快速变化的科技行业,保持竞争力和职业发展至关重要。如果跳槽到另一家不实行996但薪资待遇差的公司,可能会影响未来的职业轨迹和收入。

2. 对失业的恐惧:
市场竞争激烈: 科技行业人才供应相对充足,且流动性大。一旦失业,寻找下一份满意的工作可能需要时间和精力,并且面临市场的不确定性。
行业口碑影响: 被一家公司“劝退”或因“不服从管理”离开,可能会在行业内留下负面口碑,影响未来的求职机会。

3. 个体反抗的无力感:
单打独斗的脆弱性: 个人与强大的公司机器对抗,犹如螳臂当车。即便有法律支持,也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结果往往是得不偿失。
“你不干有的是人干”的现实: 在某些热门行业或岗位,求职者众多,公司确实有底气不顾及员工的个人诉求。

4. 缺乏有效的组织和平台:
集体行动的组织难度: 组织一次有效的集体反抗需要高度的信任、默契和共同的目标,并且要规避被公司或外部力量瓦解的风险。在缺乏工会等组织的情况下,这种协调成本极高。
信息不对称: 很多员工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权利,或者不清楚其他同事的真实想法,这使得集结力量变得困难。

三、 公司层面的应对与策略

1. 利益捆绑与激励机制:
高薪与奖金: 公司通过提供高于行业平均水平的薪资、丰厚的年终奖、项目奖金以及股票期权等,将员工的个人利益与公司的业绩和发展紧密绑定。这使得员工在抱怨工作时间的同时,也难以轻易放弃这些经济利益。
晋升机制: 在一些公司,晋升机会与加班奉献度挂钩,表现出“努力工作”的员工更容易获得晋升。

2. 文化塑造与心理暗示:
“梦想”与“使命”: 公司常常通过灌输“改变世界”、“追逐梦想”、“创造价值”等宏大叙事,来转移员工对工作时间和强度本身的关注,让他们觉得自己是在为“更大的目标”而奋斗,从而产生心理上的满足感。
内部竞争与比较: 公司内部营造一种竞争氛围,鼓励员工互相比较工作时长和产出,使加班成为一种常态化的行为模式。

3. 缺乏有效的监督与制约:
监管部门的滞后性: 劳动监察部门的执法力度和覆盖范围有限,难以有效监督到所有企业。一旦发生违规,处罚力度也可能不足以构成有效的震慑。
舆论压力短期化: 虽然曾有过一些关于996的讨论和舆论爆发,但其影响力往往是短期性的,随着时间推移,热度会下降,问题也容易被遗忘。

四、 “反抗”的形式与表现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大规模、公开的“反抗”不常见,但员工并非完全没有表达不满。这种“反抗”更多是以一种更加隐晦、个人化或者非直接的方式存在:

消极怠工: 在工作时间不饱和地工作,拖延进度。
跳槽: 寻找工作生活平衡更好的公司。
在社交媒体匿名抱怨: 在脉脉、知乎等平台发表对公司文化和工作强度的不满。
短暂的“摸鱼”行为: 在工作间隙短暂休息或做与工作无关的事情。
身体和心理健康问题: 通过健康状况下降来间接表达抗议。
私下讨论和吐槽: 在同事之间私下表达对996的不满。
小范围的联合行动(极其罕见且风险高): 例如在公司内部的非正式渠道表达诉求。

总结来说,没有人(或者说很少有人能够有效且公开地)反抗996,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严峻的法律执行困境、有限的工会作用、高昂的维权成本,以及员工自身的经济压力、失业恐惧和对个体无力感的认知。同时,公司的利益捆绑、文化塑造和心理暗示也加剧了这种局面。这种“沉默的大多数”并非认同996,而是在现实权衡和风险考量下的无奈选择。

近些年来,随着舆论的持续发酵和部分社会力量的推动,996的状况似乎有所改善,一些公司开始调整工作制度,或者至少减少了公开宣扬996的力度。但这是否能从根本上改变问题,以及改变的程度和范围,仍有待观察和时间的检验。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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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文引用自《记忆的政治》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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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奸犯都有个标准动作:捂住受害人的嘴。

你听不见不代表人家没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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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反抗996,是因为一旦你沾上996,它就不会让你轻易地离得开它。

美国的亨利福特率先提出了“周末”这个概念,给自己工厂的工人放假。这一行为经过发酵引发了美国工会组织的大罢工,最终确定了8小时工作制和一周双休。但你可能不知道的是亨利福特之所以要给自己的工人放假,之所以发明“周末”这个概念,是因为只有人们有时间出去玩了,能有空去更远的地方玩了,才会产生买车的需求。只有通过一周双休释放更多的消费者,他的福特汽车才能卖得出去。

在这个故事里,车生产了卖不出去是亨利福特面临的最大困境,因为在当时车并不是人们生活中的必需品。让工人再加班加点工作也制造不出对车的需求。反而让工人休息,看似亨利福特相比其他企业家吃了亏,却释放了更多消费者,再加上媒体适时的引导,把开车兜风变成了人们的一种休闲生活方式,刺激了人们购买车的需求,提振了销量,奠定了福特汽车的历史地位。可以说是“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妙招。

同样是创造需求,亨利福特选择了双休日,而互联网企业则走向了996。

对推行996制度的企业来说,恰好是它发现“进一步要求员工加班不但不会面临公司运营山穷水尽的局面,反而能创造出新的财富增长需求”,才使得家家都搞996,996赚不够还搞007。

我们回想一下自己的生活就会发现,正是因为你过着996的生活,下班时所有商店都打烊了,才会选择在网上买东西。于是在商场关门后还能买东西的需求就诞生,而有了需求就有了商机,于是另一群人不得不在另一个施行996的企业加班来满足你这个在996企业上班的人创造出的需求。

于是996的生活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商机,创造了巨大的需求,才会吸引更多企业去通过搞996来满足需求,因而不让更多人过上996式的生活,他们怎么能制造更多需求来赚钱呢?

可怕的是那些奉行996的企业会像传播疾病一样把所有有求于它的供应商都变成996企业,会把所有跟自己有经济往来的企业都变成996企业,因为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都996才能靠996都赚钱。

更可怕的是你发现满足你新需求的996企业逐渐被收购合并,全都被一家996企业控制,而你正在为它工作。这使得你变成了希腊悲剧里永远没办法把石头推上山的西西弗斯,在把生命陷入到给996企业加班的无用功的过程中为他们创造新的需求和财富新高。

金庸在《天龙八部》里有一个著名的珍珑棋局的设计,棋局看似死路一条,但如果一上来就自我牺牲的话就能绝地逢生,转危为安。很适合放在这里来解996的困局。

如果你能不再创造让别人996的需求,可能短时间内会给你现在“便利”的生活带来不便,然而一旦你脱离996强迫你面对的选择,摆脱那些需求,就能重新掌握自己的人生不再陷入恶性循环当中。

问题是你愿意离开吗?

它又会让你轻易离开吗?

印第安人常讲一个老故事:两只狼相争,一只狼代表有双休日每天工作八小时,另一只狼代表996甚至007无休止的加班,你觉得哪只狼会赢?

你喂哪只狼,哪只狼就会赢。

有一天所有企业都会觉得搞996得不偿失,不如让员工一周双休只工作40小时,那一天的到来就得靠我们每个人来实现。



受到了知友的启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比喻。当年火遍大江南北的春晚小品“卖拐”就是996忽悠我们最好的写照。

我们本来像范厨师一样是一个骑着自行车的正常人,被赵本山这样的996企业一个忽悠就瘸了,自行车卖了买了他给的拐,再被一忽悠就觉得自己瘫了,产生了得坐轮椅的需求,买了赵本山提供的轮椅。要不是最后自己反应过来,接下来就要被忽悠买担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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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抗成功的人大企业也会在给钱之前要求他们签个“保密协议”。而监管部门本着一事一议的原则,和了事消案的想法,默许甚至支持这种“调解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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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现有这种地区发展不平衡的情况下,反抗在短时间内是很难真正落实的,因为996虽然不好,但是对一些需要的人来说,它就是一种“福报”。你在工作上是和所有的人竞争,而不是那些不愿意接受996的人竞争。

发达国家里,也有很多很糟糕的工作,工作强度大也不体面,这种工作往往是由外来移民做,甚至是非法移民做。没人反抗吗?本地人早就反抗了,没什么人去做这些工作。但是对某些宁愿冒着风险打“黑工”的人来说,这些工作好歹比他们在自己国家好,至少薪水要更高。

放在不同的国家,至少有国籍,教育体系认定等等方面的法律约束,可以把竞争约束在一定范畴内。而像我们这样在一个国家内的,就没法制止竞争的。

996什么时候可以更好一些?可能要等到发展更加平衡一些的时候,当人口不再单纯向几个大城市涌入,资源更加分散的时候,劳动力可能才能有更大的议价权,在博弈中才能更加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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