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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看埃德蒙·伯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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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蒙·伯克(Edmund Burke,1729年1月12日—1797年7月9日)是18世纪英国重要的政治家、哲学家、演说家和作家。他被广泛认为是保守主义的奠基人之一,他的思想深刻地影响了西方政治哲学的发展。要理解伯克,需要从多个维度去审视他的生平和思想,因为他的著作和言论涉及政治、哲学、历史、经济等诸多领域。

以下将从几个主要方面详细解读如何看待埃德蒙·伯克:

一、 伯克的政治生涯与实践

伯克并非一位只停留在书斋中的思想家,他是一位深度参与政治的实践者。理解他的政治生涯是理解其思想的关键。

早期生涯与对自由的追求: 伯克出生于爱尔兰,早期在伦敦接受教育,并在英国政坛崭露头角。他曾担任爱尔兰事务的国务大臣助理,并很快成为辉格党的重要成员。他早期的政治立场倾向于自由主义,支持对殖民地的权利,反对政府的过度干预,并倡导改革。他曾为英国东印度公司工作,并因其在“弹劾沃伦·黑斯廷斯”(Impeachment of Warren Hastings)案中的作用而闻名,该案旨在追究英国在印度的殖民官员的腐败和滥用权力。这体现了他对正义和问责制的关注。

对革命的警惕与保守主义的形成: 伯克的政治思想发生重大转变的关键事件是法国大革命。他的代表作之一 《法国大革命反思录》(Reflections on the Revolution in France,1790年) 至今仍是理解保守主义思想的必读之作。在书中,他激烈地抨击了法国大革命的激进主义、对传统制度的摧毁以及其宣扬的抽象理性主义。他认为,革命者试图通过抽象的权利原则和激进的改革,完全推翻一个国家数百年形成的社会和政治秩序,这不仅是危险的,而且是愚蠢的。

对传统的尊重与渐进改革: 伯克认为,一个成熟的社会秩序是历史长期演进的结果,是无数代人经验、智慧和牺牲的结晶。它包含了许多经过时间检验的机构、习俗和价值,这些构成了社会的“有机体”。对这些传统的粗暴否定,会带来混乱和不可预知的后果。因此,他提倡渐进式改革,即在尊重现有制度的基础上,审慎地、逐步地进行调整和改良,以适应社会的变化,而不是进行彻底的革命。他强调连续性(continuity)的重要性,认为社会制度应该建立在历史的根基之上,并能够延续下去。

对“不可让渡的权利”(Irrevocable Rights)的质疑: 伯克对当时流行的启蒙思想家所宣扬的“天赋人权”或“自然权利”持保留态度。他认为,这些抽象的权利,如果脱离了具体的社会和法律框架,就可能成为破坏社会秩序的工具。他提出的“不可让 누 的权利”是指公民在遵守社会契约和法律框架下所享有的、受法律保护的权利,而不是脱离任何社会联系的、绝对的个人权利。他认为,真正的自由是“在法律之下”的自由,是约束与责任的统一。

二、 伯克的哲学思想

伯克的思想根植于对人性、社会和历史的深刻洞察。

经验主义与审慎: 伯克深受英国经验主义哲学家(如洛克、休谟)的影响,但他更加强调经验的“集体性”和“历史性”。他认为,人的知识和判断能力是有限的,而历史的经验是丰富而复杂的。因此,我们在做决策时,应该审慎地考虑历史的经验和社会的复杂性,而不是依赖于抽象的理论和简单的理性。他对“人性的软弱和不完美”有着清醒的认识,认为过度自信的理性可能导致灾难性的后果。

社会契约的演进性: 伯克对社会契约的理解并非洛克式的个人之间一次性的协议。他认为,社会契约是一种“联系”,是连接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世代的纽约。它是一种代际之间的传承和责任,而不仅仅是当代人的选择。每一个世代都必须在继承前人遗产的基础上,为后人留下更美好的社会。

对激进理性主义的批判: 伯克反对那些试图用纯粹的理性来重塑社会秩序的“形而上学”的政治学说。他认为,政治不是抽象的几何学,而是一种实践的艺术,需要考虑人性、习俗、情感和历史等多种因素。法国大革命中,雅各宾派试图用一套抽象的、普遍适用的理性原则来改造法国,这正是伯克所批判的。

象征与情感在政治中的作用: 伯克认识到,政治不仅仅是理性的权衡,也包含着情感、情感和象征的力量。君主制、宗教、国家符号等不仅仅是工具,它们承载着民族的历史记忆、文化认同和共同情感,能够凝聚社会,并赋予人们归属感和忠诚感。对这些象征的破坏,会剥夺社会的情感纽带,使其变得脆弱。

三、 伯克思想的核心观点与影响

保守主义的基石: 伯克被誉为“保守主义之父”,并非因为他反对一切改变,而是因为他提供了一套关于如何看待和处理社会变革的理论框架。他的思想核心是:
尊重传统和习俗: 它们是历史智慧的结晶。
审慎渐进的改革: 避免激进和破坏性的变革。
强调秩序与稳定: 认为这是自由存在的前提。
对抽象理论的警惕: 关注具体实践和经验。
承认人性的局限: 避免过度乐观和激进的社会工程。

对自由与秩序的理解: 伯克认为,自由并非无政府状态下的绝对自由,而是“受约束的自由”,是存在于法律、习俗和社会秩序之下的自由。没有秩序,自由就会演变成混乱,而混乱必然导致对自由的压制。因此,维护社会秩序是保障自由的必要条件。

对多元主义的早期洞察: 尽管伯克强调统一的国家认同和传统,但他在一些问题上也展现了对多元视角的理解。例如,他对爱尔兰天主教徒的权利问题曾有过辩护,认为应给予他们更多的政治参与机会,尽管他的立场在当时并不主流。

对后世的影响: 伯克的思想深刻地影响了后来的保守主义思想家,如迈克尔·奥克肖特(Michael Oakeshott)、罗素·柯克(Russell Kirk)等。他的著作至今仍是理解西方政治思想和保守主义流派的重要文献。即使是非保守主义者,也常常从他的警示中学习,反思激进变革可能带来的负面后果。

四、 如何更深入地理解伯克?

阅读他的原著: 最直接的方式是阅读伯克的代表作,特别是《法国大革命反思录》。同时,也可以阅读他的演说,如关于美国殖民地问题的演说,以及关于“弹劾沃伦·黑斯廷斯”的演说。

结合历史背景: 理解伯克的思想必须结合他所处的时代背景,尤其是18世纪末欧洲的政治和社会动荡,特别是法国大革命的影响。

与启蒙思想家对比: 将伯克的思想与同时期的卢梭、洛克等启蒙思想家进行对比,能够更清晰地看到他的独特性和批判性。

关注其思想的动态性: 伯克的思想并非一成不变,他的早期立场与后期立场有所不同。理解这种转变,能帮助我们更全面地把握他的思想发展。

避免简单化标签: 伯克是一位复杂而多面的思想家。避免将他简单地贴上“反动”或“保守”的标签,而是去理解他思想的复杂性、逻辑和其背后的深层关怀。他并非反对一切进步,而是强调进步的方式和速度。

总结来说,看待埃德蒙·伯克,需要看到他是一位杰出的政治家和思想家,他既是对激进变革的警惕者,也是对传统价值和历史经验的捍卫者。他的思想核心是尊重渐进、审慎和秩序,强调社会是历史的产物,而不是抽象理性的设计品。理解他,有助于我们更深刻地理解西方政治思想的演变,以及在面对社会变革时应有的智慧和反思。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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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洋经师(如浮丘伯之流),发明传统者,政治家,在古代,历史是服务于政治,任政治家所塑造、阐释的,尤其是那个时代的英国法律学界,歪曲、编造、发明历史以为论据并不少见(据以前看过的一篇英国法学史的论文),他并非异类。不做西方经学史/思想史的话,不用太在乎他。

有的是保守主义者明知其发明传统仍认同他、崇拜他,并说要向其学习,使保守主义成为中国的新传统,他们认为保守主义和经济学首先是信仰、权术,而非学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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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补一刀

《法兰西风格》

《英国史新探:中古英国社会与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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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这个问题下面更新了几个答案,内容都是说埃德蒙伯克是个历史发明家。这个批评没错,但这个批评的角度偏了,因为埃德蒙伯克本来就不是历史学家,而是一个政客。甚至保守主义政治哲学家的头衔都是后世追封(发明)的。所以以历史学家、或者政治哲学家的标准去审视伯克在议会中的发言、或者其他政论性的作品,必然存在着错位。

先说作为政客的伯克,伯克时代的政党关系和现代政党政治完全不同。但是大家姑且理解为,伯克所在的辉格党在当时长期处于较为弱势的在野党的状态,所以伯克的定位是反对党的大喇叭,而不是实际操持国家政务的执政者。这个定位可能还挺符合伯克的能力,伯克在议会也有过呼吁和美国和解、审判黑斯廷斯等流传后世的高光“嘴炮”时刻。

回到保守主义的话题,所谓伯克的“保守”也要看和谁比较。以现在的眼光看,《法国革命论》的确是相当保守的。这里补充强调一点,《法国革命论》出版于1790年,还处于法国大革命的非常早期。路易十六出逃是1791年,雅各宾派专制是1793年。《法国革命论》如果出版于1794年雅各宾专制之后,那我们多少可以说,伯克对法国大革命的批评是合理的。但是伯克在1790年对法国大革命提出的批评,那与其说是高瞻远瞩,预见到了未来的恐怖统治,倒不如直接说是反动更合适。

但是伯克不仅是反对法国大革命的人,也是在英国议会反复强调尊重殖民地的政治诉求、呼吁和美国殖民地和解的人。如果各位去看《美洲三书》,那伯克不仅不保守,反而是英国议会里最认可启蒙思想和个人权利的先进分子。而且以后见之明看,伯克是极少数对于美洲殖民地抗争的现实影响和思想内涵有清醒认识的英国政客。

讲白了,除了边沁反复呼吁大刀阔斧的改革,1750年之后的英国是普遍性的极端保守和落后。一群保守派里思想最开放先进、最接纳启蒙思想的人,在其他时代的人看来,还是很保守。把种种英国历史叙事中的种种“神话”归因于伯克,既过于高看了伯克的个人影响力,又低估了这种叙事传统在英国源远流长的历史。这里插一句私货,我个人一直认为如今被视为一种政治哲学流派的“英国保守主义”虽然在经济领域有令人信服之处,但作为一种政治哲学理论是一种反动透顶的理论。如果我们认为伯克是真心诚意的支持美洲殖民地,那可以合理猜测伯克是不会赞同这种“保守主义”哲学的。

最后补一句,有一种常见的思想史观点认为,伯克代表的是新一个时代对启蒙运动的反思,所以在讨论19世纪历史主义时,伯克在有些思想史里会作为早期代表人物和黑格尔相提并论(这个组合真的蛮奇怪的)。这种观点我本人是比较怀疑的,因为我个人怀疑伯克的史观更像是苏格兰启蒙运动思想的延续,而不是什么新时代的先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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