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哲学和科学有什么关联?

回答
哲学与科学,两者看似独立,实则如同血脉相连的孪生兄弟,自古以来就互相影响、彼此塑造。要说清它们之间的关联,得从它们各自的根源和追求说起,然后看它们如何交织在一起,又如何分道扬镳,最终又如何重新汇合。

首先,咱们得说说哲学。哲学是什么?如果非要给它一个定义,那大概就是一种对世界和人类生存的最根本的追问,是对那些“为什么”和“怎么样”的根本性探究。它不拘泥于具体的现象,而是试图触及那些隐藏在现象背后的普遍规律和意义。比如,什么是真理?什么是善?什么是美?什么是意识?什么是自由?这些问题,没有标准答案,但哲学家们通过逻辑推理、概念分析和思想实验,不断地挑战和深化我们对这些问题的理解。哲学,可以说是一种对“知道”的“知道”的追求,是对我们认知能力本身的审视。

再看看科学。科学的目标则更加具体和实在:它想知道世界是如何运作的。它通过观察、实验、测量和数据分析,去发现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规律,并用数学语言来描述它们。科学试图解释“是什么”,以及“如何做”。从牛顿发现万有引力,到爱因斯坦提出相对论,再到DNA双螺旋结构的发现,科学一次又一次地改变了我们对世界的认知,也极大地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方式。科学讲究的是可证伪性,是可以通过事实来检验的。

那么,这两者之间的关联,首先体现在它们的共同起源和早期形态上。在古代,哲学和科学几乎是没有界限的。古希腊的泰勒斯、亚里士多德这些人,他们既是哲学家,也是最早的科学家。他们观察星辰的运动,研究动物的构造,思考物质的本质,这些思考都包含着哲学和科学的成分。那时候,人们还没有把“研究自然现象”和“思考存在的意义”严格区分开来。

接着,我们可以从基础性层面来看它们的关系。哲学为科学提供了思想的基石和方法的指导。

认识论和方法论:哲学中的认识论,即关于知识如何产生的理论,以及方法论,即关于如何获取知识的原则,直接影响了科学研究的走向。科学方法本身,比如归纳法、演绎法、证伪主义等,都深深植根于哲学思想。康德对人类认识能力的分析,影响了科学理论的建构;波普尔的证伪主义,更是直接指导了科学实验的设计和理论的评估。科学家在选择研究方法、设计实验、解释数据时,都在不自觉地运用哲学提供的工具和框架。

形而上学和世界观:哲学中的形而上学,研究的是最普遍的实在性问题,比如物质、时间和空间是否独立于我们而存在?宇宙的终极本质是什么?这些形而上学的思考,往往会影响科学家对现实世界的假设和理解,从而引导他们去探索某些方向。例如,古代原子论的哲学思想,为后来的化学和物理学奠定了基础。量子力学中“观察者效应”的争议,也触及了形而上学关于实在性和意识的讨论。

伦理学和科学的边界: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我们遇到的伦理问题越来越复杂。基因编辑、人工智能、核武器等等,这些科学成果都带来了巨大的伦理挑战。哲学中的伦理学,为我们思考这些问题提供了框架和原则。科学家在进行研究时,也需要考虑其研究的社会影响和伦理边界。哲学在这里扮演着“刹车片”和“导航仪”的角色。

再者,科学的发展也反过来挑战和丰富了哲学。

新发现对哲学概念的冲击:科学的每一次重大突破,都可能颠覆我们原有的哲学认知。比如,达尔文的进化论,对人类中心主义的哲学观念提出了挑战;量子力学关于不确定性和概率的解释,动摇了传统决定论的哲学基础;神经科学对大脑活动的深入研究,引发了关于自由意志、意识本质的哲学讨论。科学不断地提供新的事实和新的视角,迫使哲学去更新和修正自己的理论。

科学中的哲学问题:科学本身也常常会遇到一些绕不开的哲学问题。例如,在物理学中,我们如何理解“因果关系”?时间是否真的单向流动?在数学中,“数”究竟是客观存在的还是人类思维的创造?在生物学中,生命的本质是什么?这些问题,科学研究本身无法完全解答,需要哲学的介入。

科学家的哲学思考:许多伟大的科学家本身也都是深刻的哲学家。爱因斯坦关于时空、实在性的思考,他称之为“宇宙的宗教情感”;玻尔兹曼对熵和时间方向的哲学解读;甚至像伽利略这样的人,他们对科学的追求本身也体现了一种追求真理、不畏权威的哲学精神。

然而,哲学和科学毕竟是两种不同的智识活动,它们之间也有明显的区别和各自的疆域。

方法论的差异:科学依赖于经验证据和可重复的实验,其结论是关于“如何”运作的;而哲学更多地依赖于逻辑推理和概念分析,它试图探讨的是更深层次的“为什么”和“应该是什么”。哲学可以提出假设,但最终需要科学去检验;科学可以得出结论,但其意义和价值的解读,常常需要哲学的帮助。

问题的性质不同:科学的问题往往是具体的、可操作的,比如“某种疾病的治愈方法是什么?”;而哲学的问题是抽象的、概念性的,比如“什么是幸福?”。哲学关注的是概念的清晰化、逻辑的一致性,以及对人生意义的探索。

结论的性质不同:科学的结论是关于经验世界的描述和解释,是基于证据的概率性陈述,可以被新的证据推翻或修正。哲学的结论,更多的是一种对根本问题的理解、一种思想上的进路,它不直接与经验事实绑定,而是与我们的理性、我们的价值观紧密相连。

总而言之,哲学和科学的关系,不是非此即彼,而是一种螺旋式上升、互相促进的关系。哲学为科学提供了思想的土壤和方法论的指引,它提出的问题激发了科学的研究;而科学的发现,又反过来挑战和丰富了哲学,迫使哲学去反思和发展。可以说,没有哲学作为思想的“原点”和“边界”,科学可能会迷失方向;而没有科学作为经验的“锚点”和“证物”,哲学则可能流于空泛的思辨。它们共同构成了人类认识世界和理解自身的最重要的两种方式。它们一起,推动着我们对未知世界的探索和对自身存在的思考,永不停歇。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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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学科分类应该始于亚里士多德。今天对“哲学”和“科学”这些词汇的用法已经和亚里士多德相去甚远了。

在自然科学,或者用自然科学方法进行研究的社会科学之外,哲学依然有自己的研究领域。例如就认知而言,生理学的研究是没有办法完全解释认知过程的,生理学可以解释光线引起细胞内各种生理过程,但是认知本身并不能完全还原到这个生理的过程上。认知过程中生理学所不能解释的那部分就需要哲学来解释。

如果说全部的知识都是对“是什么”和“为什么”这两个问题的答案,那么自然科学显然是以自然事物为对象回答这两个问题。对这两个问题本身的回答,例如“是什么”这个问题所追问的是什么,或者说什么样的答案可以回答“为什么”问题,这些显然不是自然科学的对象。

今天学科分类越来越细,但是哲学本身作为一个大学学科和自然科学还是不同的,是有自己的研究领域、研究对象、研究方法的。历史上人类知识的总和比较小,所以有百科全书式的哲学家、科学家,今天这已经不太可能了。所以不懂自然科学可以学习哲学,不懂哲学也可以学习自然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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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不在的地方总有玄学,哲学就是被学术界承认的玄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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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个问题应该是有标准答案的。按照惯例,先上结论:科学本质上是一种经验主义的认识论,属于哲学的一个分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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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科学和哲学的关系的问题,一直困扰着许多刚入门的哲学爱好者。很多人不明白,既然有科学可以回答我们的各种各样问题,那为什么我们还需要哲学呢?哲学是否已经被淘汰了?

我们读到很多哲学家的很多观点,比如泰勒斯(世界是水做的)、柏拉图(理型的世界)、笛卡尔(二元论)、贝克莱(唯心主义)、黑格尔(世界精神),等等等等。这些观点现在看来与科学格格不入,甚至显得十分幼稚,很容易让人得出“哲学已经被科学取代”的结论。这样的结论阻碍着人们进入哲学的世界,也使得“哲学无用论”甚嚣尘上。

然而这样的结论是严重错误的,影响是十分恶劣的。这个问题急需一份令人满意的答案。

我希望这篇文章可以为这个问题提供一份标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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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古至今,哲学主要回答三种问题:

  • 世界的本质是什么?(形而上学)
  • 我们是如何认识这个世界的?(认识论)
  • 我们应该做什么?(伦理学)


需要注意的是这种分类方法不是完全精确的,但是一种较受广泛承认的分法。从历史的角度看,哲学的重心从古代哲学的形而上学,转移到近代哲学的认识论,又转移到近现代哲学的伦理学。

这里主要讨论认识论的问题。

我们是如何认识这个世界的?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主要有两种:理性主义(Rationalism)和经验主义(Empiricism)。在解释它们之前,需要先普及一下逻辑学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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逻辑学是哲学工具。一般来讲,逻辑方法主要有两种,分别是归纳法(Induction)和演绎法(Deduction)。

先说演绎法。演绎法的主要形式是亚里士多德提出的三段论。我举起了一个常用的栗子:

  • 人都会死(大前提)
  • 苏格拉底是人(小前提)
  • 苏格拉底会死(结论)

演绎逻辑有个非常鲜明的特点:如果前提是正确的,那么结论一定是正确的。所以完全基于演绎逻辑的科学常被称为精确科学。几何学是个很好的栗子:欧几里得的《几何原理》,整本书都是基于五个几何公理建立的。通过不断的三段论式推理,五个公理被排列组合,建立起了一整套几何学体系。

再说归纳法。比如我们看到过许多只乌鸦,它们都是黑色的,于是我们得出结论:天下乌鸦一般黑。

聪明的同学应该发现了,归纳法的问题在于,它可能是错的。因为我们永远无法考察天下所有的乌鸦。如果我们某一天发现了一只白色的乌鸦,我们的结论就被推翻了。大哲学家大卫·休谟曾经就严苛的提出过这个问题,认为归纳法的正当性不可能得到证明,我们是不能通过归纳建立起可靠的知识的,他认为归纳仅仅是一种与理性无关的动物习惯。于是归纳法被判了死刑。这就是著名的休谟问题。另外,从逻辑学的角度看,归纳法是从结果找原因的过程。所以因果规律也被怀疑了,休谟认为因果是人类的幻觉。[1]

有人可能会认为,归纳法一直以来都这么有用,科学也离不开归纳法,这难道不能证明归纳法是可靠的吗? 事实上,这种说法本身也是一种归纳。

许多哲学家试图解决休谟问题,其中最著名的一位是康德。他的代表作《纯粹理性批判》[2],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这本书并不厚,但是异常难懂——它几乎代表了最高难度的哲学原著。它的二手书(也就是注释本)都是动辄几十万字。然而康德解决了休谟问题吗?大多数哲学家对此持怀疑态度,但有一位伟大的哲学家十分坚定地认为休谟问题已被完全解决——那个人就是康德自己。说起来也是,作为近代哲学最伟大的哲学家之一,他的观点还需要别人背书吗?

关于休谟问题的讨论就到此为止了。有兴趣的同学可以自己研究。但至少要知道,休谟问题至今仍对科学和哲学有着不小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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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我们就可以讲认识论了。

刚才已经讲过,认识论的答案主要有两种,理性主义和经验主义。

理性主义要从它的创始人笛卡尔说起。善于独立思考的人总是会怀疑很多东西,比如生活常识、道德观念、权威观点、事物本质等等。笛卡尔把这种思想方法推到极致——他开始怀疑一切。他说[3]:

在我们的一生中,哪怕只有一次,我们是不是可以对一切稍稍感到怀疑的东西都一律加以怀疑呢?因为我们从小到大,在没有充分运用自己的理性之前,就已经先行接受了各种各样的意见、看法、传统与习俗;那么当我们有一天想到应该从自己的思维出发时,是不是应该对以前所接受的一切统统加以怀疑呢?

他怀疑人们熟知的一切,直到找到一个不可能被怀疑的东西为止——这就是著名的“cogito(我思故我在)”。也就是说,唯一不可怀疑的是“我在怀疑”这件事。他以此作为他思想体系的形而上学基础,然后按顺序建立自然哲学、伦理学、社会学等等。这项工作如此宏大,以至于贯穿了他的一生,直到他去世也才基本完成了自然哲学方面的工作。后续的修缮和完善工作逐渐由他的追随者们莱布尼茨、斯宾诺莎等人完成[4]。

理性主义的特点已经非常明显了——先找到“真理”,然后通过演绎逻辑的方法建立起所有的哲学——和几何学的思想方法非常相似。因为对演绎逻辑的完全依赖,理性主义的特点是,只要找到一条绝对真理,那么整个哲学体系都是完全可靠的。当然,如果作为基础的“真理”是错误的,那么整个体系都会是错误的。后来的许多理性主义哲学家们都纷纷效法,先找到“真理”作为地基,然后建立自己的哲学大厦(其中就包括康德和他的的三大批判,尽管他自认为将理性主义和经验主义的优点结合了起来)。理性主义的问题也非常明显,就是很难找到一个公认的“真理”。后来英国经验主义崛起,理性主义逐渐式微。我们一般认为最后一个体系的完成者是黑格尔,罗素称他为“最难懂的哲学家”,“黑格尔的哲学几乎全部是错误的”[5]。

一般认为经验主义起源于英国哲学家洛克,但他的思想方法早在一百年前就被弗朗西斯·培根打下了基础。洛克的认识论和理性主义截然相反。先观察事物,归纳总结它们的规律,然后继续归纳这些规律,层层递进。关于经验主义和理性主义的异同,罗素曾有个非常形象的比喻[5]:

在洛克或休谟,根据对大量事实的广泛观察,得出一个比较有限的结论;相反,莱布尼兹在针尖似的逻辑原则上按倒金字塔式矗立起一个演绎巨厦。在莱布尼兹,假若原则完全正确而步步演绎也彻底牢靠,万事大吉;但是这个建筑不牢稳,哪里微有一点裂罅,就会使它坍倒瓦解。反之,洛克和休谟不然,他们的金字塔基底落在观测事实的大地上,塔尖不是朝下,是朝上的;因此平衡是稳定的,什么地方出个裂口可以修缮而不至于全盘遭殃。


我刚刚提到了一个人的名字——弗朗西斯·培根——一位被称为“现代科学之父”的哲学家。他就十分重视归纳推理而瞧不起演绎推理[5]。他明确提出了科学的思想方法,即通过不断的归纳来找到普适性的规律——也就是我们说的经验主义的思想方法。他的哲学体系有很多问题,我们不需要细说,只要知道,他为现代科学打下了基础。

我们的话题终于从哲学进入科学。现在问题的答案应该已经显而易见了——科学本质上就是一种经验主义的认识论。科学本身继承了经验主义所有的优点和缺点。科学最大的优点,便是它的基础——即大量的事实和实验——是可以被所有人再现的。任何人都可以通过做实验的方法来检验由归纳的来的规律是否符合事实。这一个重要的特点,使得科学不像理性主义哲学那样需要每个人从头开始思考,而是成为了全人类的共同科学。不但不同文化和意识形态的人可以共同参与同一个科学体系的建造,而且祖辈的科学可以被子辈完美继承。科学走上了进化的道路。

科学蓬勃发展,从哲学里离家出走,和“落后”的哲学撇清关系,带领全人类进入科学的时代。科学逐渐攻占了哲学的大本营——大学,而哲学成了鲜有问津的学科。所谓数典忘祖,人们不再记得哲学和科学的关系,甚至科学家也轻视起哲学来了。

到此为止,这个问题已经基本回答完毕了。












才怪嘞!好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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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我提到,科学本身继承了经验主义所有的优点和缺点。而我后来只讲了优点。那么科学的缺点呢?科学是万能的吗?科学能回答什么范围内的问题?科学的边缘在哪里?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提一提另一件事。在近代哲学史中,有一条神奇的脉络与科学格格不入,但让人想尽办法也无法忽视,那就是卢梭——拜伦——尼采一派的反理性主义。他们旗帜鲜明地反对科学。尼采的一段话让人尤其印象深刻,这里一字不删地贴上来,可以要求全文背诵[6]:

然而,科学受了强烈的幻想鼓舞,一往无前地奔赴它的极限,于是蕴藏在它理论本质中的乐观主义在那里碰碎了。因为,科学领域的圆周有无数的点,至今尚丝毫不能想象这领域能否彻底测量;所以才德兼备的人,未到人生之中途,便接触到这圆周的边缘,由此看入渺茫的所在。一旦慄然见到理论到了科学的极限便蟠虬乱转,终于咬住自己的尾巴,于是,一种新的认识,悲剧的认识,突起浮上心来,那就需要艺术的保护和救济才能忍受得住。

古希腊人使我们眼界开朗而清新,现在让我们看看周围世界的最高境界。我们目睹苏格拉底所代表的永无厌足的乐观的求知欲,突变为悲剧的听天由命和艺术的自我陶醉;但是这种求知欲在较低的阶段上当然是与艺术为敌,尤其是对酒神悲剧艺术势必深恶痛绝,苏格拉底主义与埃斯库罗斯悲剧的对抗可以为例。

现在,让我们怀着激动的心情去扣现在与未来之门:这种“突变”是否将导致天才的不断新生,尤其是使学习音乐的苏格拉底能够成功吗?这笼罩万象的艺术罗网,无论名之为宗教或名之为科学,是否将越织越密,抑或命定被自命为“现代”的蛮风和狂澜撕成碎片呢?

我们忧心忡忡,但并不绝望,且稍待片刻,冷眼旁观这场惊心动魄的斗争与变革吧,然而,这场斗争的魅力是如此之大,即使旁观者也要挺身而出的。


是什么使得尼采对科学如此悲观?

很多人可能认为尼采生活的时代科学还十分落后,尼采家里还没有wifi,自然感受不到科学的魅力。如果尼采能穿越到现代,他对科学的看法一定会截然不同吧?

有这种想法的人的历史学的一定不太好。尼采出生于19世纪中期的德国,正是第二次工业革命如火如荼的年代,发电机和内燃机都是同时代的德国人发明的,当时的社会充满了对科学狂热崇拜,科学在当时的地位大概就相当于互联网在今天的地位。另外,尼采作为一位极具远见卓识的大哲学家,对社会有着深刻的洞察,怎么可能忽视科学巨大的潜在力量?

既然如此,那么尼采的言论必然值得我们警醒。接下来我们考察科学本身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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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科学作为一种经验主义的认识论,有着经验主义的巨大缺陷:它永远不能产生绝对正确的真理。这是归纳法的本质决定的。而且值得注意的是,归纳不具有唯一性。我们举起一个简单的栗子,我们假设一个世界,如下图:


我们创造的世界中也有科学家,他们观察到三只戴着眼镜的青蛙。他们很快就有了两种归纳方式:

  • 世界上所有青蛙都戴眼镜
  • 世界上所有戴眼镜的都是青蛙

在没有更多的信息的时候,他们应该如何选择正确的理论呢?答案是无法选择。所以只能保留两者,留待将来更多的观察。这就导致了一个严重的问题,科学理论中保留了许多互相矛盾的理论。有些矛盾被更多的观察和实验解决了,而更多的矛盾没有被解决。科学家们只能在不同的时候选用不同的假设和不同的理论来解释问题。用哲学的语言来讲,科学一定程度上通过放弃一贯性换取了实用性,放弃自洽性换取了他洽性。

再者,科学方法一般遵循众所周知的“奥卡姆剃刀法则”,即“如无必要,勿增实体”,或称最小归因法则。这个法则是说,当一个现象有两种理论可以解释的话,科学家们会选择更简单的那一个。也就是说,科学方法隐含着一个假设,即“世界是简单的”。至于这么假设的原因,完全是为了使用方便。这使得科学包含了浓浓的实用主义和工具主义色彩。

还有更严重的。对科学家整体而言,有时候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某一个较为基础的理论被抛弃,使得科学家们集体转向了另一种理论体系。这被托马斯·库恩称为“科学范式”的转变。这样的转变是如何发生的呢?库恩在《科学革命的结构》[7]一书中深刻探讨了这个问题,最后的结论可以说是骇人听闻:科学范式的转变是科学家们群体心理学的选择。也就是说,科学家们选择理论的方法不是基于理性的,而是非理性的。如果真的是如此,那科学怎么可能代表客观真理?这样看来,科学显然被高估了,它并不是一种求知的方法——那是哲学的任务——而仅仅是一种实用的工具。

库恩的结论无疑是重磅炸弹,就像当年休谟问题在哲学界的影响一样,引起了广泛的争议。但大多数科学家承认,库恩的研究确实在相当大的程度上代表了事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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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科学本身不能提供价值。

根据上面的讨论可以看出,科学是属于认识论范畴的,它是一种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工具。而工具本身,必然是价值中立的。它不能为我们的生活提供指导意义。科学必须老老实实地待在认识论的范围内,而不应该进入伦理学。科学最多只能回答“是不是”的问题,而不能回答“该不该”的问题。如果我们想问“人生的意义是什么”之类的问题,科学是不能、甚至是永远不能回答我们的。换句话说,我们的人生必须从别的地方寻找意义——比如哲学、宗教、艺术、爱。

有人可能会说,即使科学只是工具,但它能提升人类的生活水平,为什么不能把发展科学作为人生的意义,和全人类的终极目标呢?这样科学不就可以作为人类价值标准,从而指导人类生活了吗?

这种观点颠倒了人类和世界的关系。尼采对这个问题已经有了很好的回答,他对科学的观点曾被周国平总结如下[8]:

科学以人对外部世界中物的支配为鹄的,这种支配诚然也体现了人的主体作用。但是,一旦人仅仅按照对物的支配这个目的来建立自身的生命活动,他实际上就使自己服从于物,反而受物的支配了。所以,科学精神的统治的最严重后果就是使人丧失精神性,把自己降为纯粹的生产者。尼采说:“十七年来,我不疲倦地揭露我们当代的科学追求的非精神化影响。科学的巨大范围如今强加于每个人的严酷的奴隶状态,是较完满、较丰富、较深刻的天性找不到相应的教育和教育者的首要原因。”尼采并非要抹煞科学本身的价值,相反,对于卢梭否定科学文化而提出“回到自然”的倒退主张,他是坚决反对的。问题在于,要恰如其分地看待科学的价值,它只具有工具价值。如果把科学当作目的本身,漫无止境地追求对物的支配,结果只能丧失人生本真的意义,使人成为物的奴隶。


即使如此,有人还是会说,“落后就要挨打”,我们还是应全力发展科学技术。这并没有错误。但这只是从国家的层面来看,是国家的“不可不为”。哲学应该有更广阔的视野,应该从更高的高度——全人类的高度来看待问题。从全人类的角度来看,国家之间的科学竞赛,更像是一种囚徒困境。就像冷战时期美苏的军备竞赛,美国和苏联都一定程度上以牺牲人民生活水平为代价,为军事实力投入了过多的精力。同样的,全人类为了科技竞赛,是不是也牺牲了某些更重要的东西呢?

受到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影响,“科学主义”在中国尤其受到欢迎。“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科学发展是第一生产力”,“社会的发展源于生产力发展产生的阶级矛盾”,这些我们耳熟能详的马克思主义宣言在中国深入人心。对于这些观点我不想再过多的讨论了。在这里我想推荐一本小说,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9]。这本书专治“科学主义”者、“反文化主义者”、“世界主义者”、“生产力发展主义者”、“功利主义者”、“实用主义者”、“享乐主义者”、“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主义者”、“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主义者”。这些天真单纯的“主义者”们应该在读这本书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如果他们还有足够的阅读能力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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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经验主义的思想方法是否在所有科学领域内都适用?或者说,它适用于多大范围的科学研究?

通过观察我们可以发现,科学在物理学、天文学、化学等领域内非常成熟,也就是说,在这些领域内大多数科学家都有统一的公认的基础理论。然而在社会学、心理学、政治学、经济学等领域却远远不是这样。在这些领域内往往存在着大量的基础理论派系,它们还时常是针锋相对的。比如在心理学领域,我们可以看到认知心理学、进化心理学、精神分析学、社会心理学等等等等,它们各自独立,几乎没有任何共同的理论基础。很多人会以“心理学还很年轻”来为心理学开脱,那么经济学呢?


单单是经济学的一个维度就有如此多的学派林立,凯恩斯的经济学和哈耶克的经济学的理论基础几乎没有相似之处。这还没有包括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行为经济学等等学派。问题不在于学派多,而在于它们之间共享了多少基础理论。目前来看,在这些领域内依然看不到统一的希望。

在传统科学领域所向披靡的经验主义仿佛在这些领域显得有些水土不服。我们非常想知道的是,这些领域是具体指哪些领域,以及为什么会有这种现象。

在我所知的范围内,只有英国哲学家约翰·穆勒非常完整地研究了这个问题。在穆勒的自传中,他就明确提到“政治学必定是一门演绎的科学”[10]。这仿佛给我们急需解答的问题提供了一条线索。我们想看到具体的论证。

所以我在这里要祭出一本大杀器——约翰·穆勒的《逻辑学体系》[11]:

这本书约翰穆勒写了42年,皓首穷经,八易其稿,120万字,完整详尽地阐述了一个现代逻辑学体系。我们关于逻辑学的大多数问题都可以在这本书里面找到成熟的答案,我们正在讨论的这个问题就是其中之一。只是比较遗憾的是,这本书至今没有中文版。严复曾经节选翻译了这本书,并命名为《穆勒名学》[12],只是内容不完整,而且是翻译成了文言文——我觉得如果翻译成希伯来文说不定会更好读一点。尽管如此,我还是要在这里强烈推荐有英文水平的同学去读一读这本书,相信我你会得到巨大的收获。说句题外话,道金斯在《自私的基因》[13]说,“进化论的另一个难以理解的方面是,每一个人都认为他理解进化论!”,显然这句话对逻辑学也十分适用。

鉴于很多人没(guo)有(yu)时(lan)间(duo)去阅读这一本巨著,这里还是尽我所能地概括一下这本书对这个问题的探讨。这本书分为六卷,其中最重要的是第三卷Of Induction《归纳法》(出于为经验主义打造逻辑学的目的,穆勒在前两卷声称演绎其实也是一种归纳,所以他把演绎法也放在归纳法这一卷里面讲,这里不展开)和第六卷On The Logic Of The Moral Sciences《论道德科学的逻辑》。

在《归纳法》一卷中,穆勒仔细考察了理性主义方法和经验主义方法在复杂案例(complicated cases)中的研究效果。所谓复杂案例,是指包含两种特点的案例:混杂的结果(Intermixture of Effects)和众多的原因(Plurality of Causes)。也就是在研究一个因果关系的时候,不管是原因还是结果都很复杂。穆勒选取了一个药物学的案例作为研究对象。穆勒通过对比发现,经验主义方法在这些复杂案例中往往难以得出正确的理论,而且即使得出了某些理论,也会有很高的不确定性:

In phenomena so complicated it is questionable if two cases, similar in all respects but one, ever occurred; and were they to occur, we could not possibly know that they were so exactly similar. Any thing like a scientific use of the method of experiment, in these complicated cases, is therefore out of the question.

既然药物学的复杂度,经验主义都已经捉襟见肘,更不用说政治学和历史学了:

If so little can be done by the experimental method to determine the conditions of an effect of many combined causes, in the case of medical science; still less is this method applicable to a class of phenomena more complicated than even those of physiology, the phenomena of politics and history.

紧接着,穆勒便一反整本书平铺直叙、娓娓道来的学者风格,立刻言辞激烈的攻击培根学派对归纳法的过度重视,以及试图将经验主义带入政治学的做法:

The vulgar notion, that the safe methods on political subjects are those of Baconian induction—that the true guide is not general reasoning, but specific experience—will one day be quoted as among the most unequivocal marks of a low state of the speculative faculties in any age in which it is accredited.

后面还有更激烈的,未成年人已经不适合观看,我就不摘抄了。从穆勒的态度可以看出,他对这个结论有着多大的自信。

在第六卷《论道德科学的逻辑》里面,穆勒问道,人类行为是如何产生的?人类行为是可预测的吗?人类的行为是环境创造的吗?哲学必然性(Philosophical Necessity)意味着什么?环境论和决定论有什么关系?自由意志是存在的吗?穆勒对这些问题的讨论非常值得大家去读一读。穆勒认为,这些问题都可以总结为一个问题:人类的性格(character)是如何被塑造的(fashioned)?而这是个极其复杂的问题。

关于人类行为的研究成果实在少得可怜,而仅有的研究成果也既不自洽,也不可靠。不止当时,现在看来也是如此。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科学现在能够解释我为什么这么不爱吃苹果吗?

穆勒认为,我们用传统科学方法研究人类行为,本身就是错误的:

It is a common notion, or at least it is implied in many common modes of speech, that the thoughts, feelings, and actions of sentient beings are not a subject of science, in the same strict sense in which this is true of the objects of outward nature.


最终,穆勒主张,要想应对这些复杂案例如人类行为、心理学、政治学、历史学的研究,必须使用理性主义的方法。所以穆勒打算提出一种新的学科,并命名为人类学(Ethology),以人类思想的基础规律(laws of mind)为出发点,用演绎的方法建立起关于人类的研究体系。下面是他对人类学的简单介绍,翻不动了大家自己读吧:

This science of Ethology may be called the Exact Science of Human Nature; for its truths are not, like the empirical laws which depend on them, approximate generalizations, but real laws. It is, however (as in all cases of complex phenomena), necessary to the exactness of the propositions, that they should be hypothetical only, and affirm tendencies, not facts. They must not assert that something will always, or certainly, happen; but only that such and such will be the effect of a given cause, so far as it operates uncounteracted. It is a scientific proposition, that bodily strength tends to make men courageous; not that it always makes them so: that an interest on one side of a question tends to bias the judgment; not that it invariably does so: that experience tends to give wisdom; not that such is always its effect. These propositions, being assertive only of tendencies, are not the less universally true because the tendencies may be frustrated.

话说这种理论非常像弗洛伊德开创的精神分析学[14]。其实精神分析学自开创以来也一直被怀疑到底是不是科学。它是从一些基本的意识规律,通过演绎的方式来解释人类行为的。这种方法和科学格格不入,但具有着巨大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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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里,科学的三个最重要的局限性都讲完了。我们用一张图来做总结:

三角形之内的是科学,它被三方面所局限,而三角形之外的就是哲学。这样应该就终于能完美地回答“科学和哲学的关系”这个问题了。

其实在我写完这篇文章之前,我也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会被我梳理的这么清晰,最后的这张图画出来我自己都感到十分惊喜。看来想要读好哲学是有必要通过一定的笔记整理和主题写作来强迫自己理清思路、加强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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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问题回答完了,但我还是想稍微谈一谈更偏向哲学方面的问题。

我们已经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我们希望得到解答的许多问题,是在科学之外的。换句话说,仅仅笃信科学、反对一切非科学的事物的人,对许多问题是保持“未知”的态度的。比如,“世界上有神吗?”这样的形而上学的问题科学是无法回答的。以科学的名义来回答这样的问题未免有些不自量力了。“科学主义”者对待这个问题的回答不应该是无神论,而应该是“不可知论”才对。“无神论”本身也是一种信仰,它来自科学之外——比如教育、社会环境等等。中国和美国共用一套科学体系,但却拥有着不同的信仰——中国是无神论国家,而美国是基督教国家。

还有,科学是在不断进步的。科学的快速进步飞快地改变着人类的生活方式——但也只是生活方式而已了。除了科学之外,别的东西在进步吗?哲学在进步吗?艺术在进步吗?人类的意识形态在进步吗?思想和智慧在进步吗?答案并不显然。至少艺术家们往往都在望眼欲穿地回望着过去。因为科学的进步就断定的全人类的进步,是非常天真的乐观主义。科学在人类生存的真正意义面前算得了什么呢?我们不是已经说过科学只是一个工具而已吗?《美丽新世界》[9],乃至最近在全球大热的《娱乐至死》[19],不都是在提醒着我们注意,人类在某些方面是否正在退步吗?当然,如果真的有某种退步的话,我们也不必将其归咎于科学的发展,而应该探求更深层次的原因。这个问题我在另外一个回答中有过更详细的探讨,这里不再展开:
哲学有用吗?为什么要学哲学? - 许来西的回答

还有,科学应该是决定论的。决定论意味着一切都是早就决定了的,不存在自由意志这种东西。因为在科学看来,意识仅仅是大脑的功能。而大脑,首先是生物的,然后是化学的,最后是物理的。而物理定律是决定论的,一旦知道所有原因,便可计算出确定的结果。比如理想状态下,知道抛出一个球的速度和初始位置,以及所有影响因素——比如空气阻力、风力、地球引力等等,必然可以精确地计算落点。有个著名的思想实验:假设存在一台足够强大的计算机,把现在世界上所有的信息——包括所有粒子的所有物理状态——全部输入进去开始计算,那么我们便可以得到我们全部的未来。这样看来,自由意志只是一种幻觉而已。“科学主义”者根本没有意识到“快乐来自多巴胺”这样的科学结论带有多大的荒诞和尴尬。量子物理的“随机性”也难以解释这个问题,毕竟我们对量子的本质了解的太少了,科学家们也根本不知道怎么把量子物理应用到大脑功能的解释中去。况且人类对科学的过分笃信早在量子物理出现之前就有了。“科学主义”者们不得不采取“鸵鸟战术”——把头埋在沙子里,装作没有看到这个问题。

有一个非常著名(播放量1M+)的TED演讲How do you explain consiousness? [15],认为如果要解释意识,我们可能需要在时间、空间之外建立一个新的“意识”维度。意识很有可能是基础性的(fundamental)或普遍性的(universal)。这样的理论非常有意思,值得大家去看一看。不管怎么说,现有的科学体系应该是搞不定意识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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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解答不了的问题,只能交给哲学。毕竟哲学才是人类求知的根本方式。

刚才我们谈到因为科学的兴起,理性主义不再受到普遍重视。但它并没有消失。这个世界上仍有一小部分人,他们发现了理性主义的巨大价值,坚持用理性主义的方法看待世界,而只将经验主义作为一种实用工具。他们通过某种方式找到了自己的真理,并坚定地将它作为自己价值体系的基础,然后通过演绎逻辑的方式构建自己的所有思想。他们追求认识论和价值观的统一,追求更大范围的真知。他们有着独立的价值系统。

这些人被称为理性主义者。

理性主义者们有着更一贯的思考方法,更统一的知识。他们更坚守理性,有更强的求知欲。他们喜欢独立思考,厌恶与人合作。在经验主义者眼中,他们往往显得偏执、固执,他们眼中的世界的样子仿佛与大多数人截然不同。他们更独断,更果决,言行一致,知行合一。他们有旺盛的创造力,而不爱听取他人的建议。他们不喜欢向他人学习,而只在乎“自我教育”。他们未必不擅长,但往往不热爱与人相处。他们高傲、自负,相信“他人即地狱”。没有人理解他们,他们也不屑于理解别人。他们想要做世界的主人,而他人则自愿做世界的奴隶。他们有着极强的精英主义倾向。他们总是单打独斗。他们的思想会不断积累,越是年长越有智慧。他们更易成功,也更易失败。他们要么功成名就,要么一败涂地,几乎不存在中间状态。他们在乎的东西更少。他们更潇洒,更自由,更孤独。

理性主义者是这个世界的极少数,但他们几乎霸占了历史上所有公认的“智者”的名额。历史上几乎所有的哲学家都是这样的人(即使是那些经验主义哲学家——他们提出经验主义的理论,但自身仍是理性主义者),以至于哲学家成了理性主义者的代名词,尽管许多理性主义者们因为各种原因并没有对哲学产生兴趣,尤其是如今连霍金都叫嚣着“哲学已死”的时代。

历史上有一位哲学家几乎代表了理性主义者的典型,他不仅有着上述所有的理性主义者的特性,而且把它们都推到了极致。这个人就是尼采。虽然他的学说通常被认为是“反理性主义”的——这也代表着尼采本身最大的矛盾和最令人惊讶的特色。所有理性主义者都会在尼采的书中发现自己的影子。尼采代表了典型的理性主义式的失败:他一生穷苦、孤独、高傲,与世界格格不入,甚至在疯癫中度过了人生的最后十年。他说[16]:

我的时代还没有来,有的人死后方生。

但尼采也代表了典型的理性主义式的成功:他彻底改变了全部哲学的方向,改变了全世界人类的意识形态,改变了人类世界的进程。至今我们的思想中仍活跃着尼采的影子。

往近了说,一手打造了一度成为全球市值最高没有之一的公司——苹果公司的史蒂夫·乔布斯,也是一位比较典型的理性主义者。乔布斯是出了名的偏执、不善合作。他对世界有着与众不同的理解,以至于朋友称他“周围有着扭曲现实世界的磁场”[17]。他的成功(苹果公司, iPod, iPhone, iPad, iTunes)和失败(曾被踢出苹果公司, Macintosh, Lisa)都有着鲜明的理性主义特色。乔布斯在1985年接受《花花公子》杂志的采访时直言:

我们是为自己制作(Mac),我们自己决定这个产品到底好不好,不会出去做市场调查。

极其典型的理性主义做派。据说乔布斯在被查处癌症之后不愿接受西方医学治疗,非要采用素食、冥想等方式进行自我治疗,最终拖延了治疗,英年早逝。真真又是典型的理性主义死法。

被称为“硅谷钢铁侠”的特斯拉创始人埃隆·马斯克也是一位鲜明的理性主义者。他在TED访谈[18]中提到自己成功的秘诀在于一种他称为first-principles reasoning的思考方法,和reasoning by analogy相反:

Well, I do think there's a good framework for thinking. It‘s physics. You know, the sort of first principles reasoning.Generally I think there are -- what I mean by that is, boil things down to their fundamental truths and reason up from there, as opposed to reasoning by analogy. Physics is really figuring out how to discover new things that are counterintuitive, like quantum mechanics.

如果马斯克读过哲学的话,他就会知道,他所指的两种思想方法正是理性主义和经验主义。不过天才般的马斯克自己就总结出了这种思想方法,所以也就不需要读哲学了。

最后,因为篇幅所限,以及这篇文章的重点只在科学方面,如果想更多地了解关于哲学的思想,以及我个人的哲学观点,十分建议大家去读我的另一个回答:
哲学有用吗?为什么要学哲学? - 许来西的回答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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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索引

[1]科学哲学 (豆瓣)
[2]纯粹理性批判 (豆瓣)
[3]谈谈方法 (豆瓣)
[4]笛卡尔 (豆瓣)
[5]西方哲学史 (豆瓣)
[6]悲剧的诞生 (豆瓣)
[7]科学革命的结构 (豆瓣)
[8]尼采 (豆瓣)
[9]美丽新世界 (豆瓣)
[10]约翰·穆勒自传 (豆瓣)
[11]Kindle版 A System Of Logic, Ratiocinative And Inductive
amazon.cn/A-System-Of-L
[12]穆勒名学 (豆瓣)
[13]自私的基因 (豆瓣)
[14]精神分析导论 (豆瓣)
[15]David Chalmers: How do you explain consciousness?
[16]看哪这人 (豆瓣)
[17]史蒂夫·乔布斯传 (豆瓣)
[18][TED]Elon Musk: 关于Tesla, SpaceX, SolarCity 等的构思与计划
[19]娱乐至死 (豆瓣)
[20]堂吉诃德(全2册) (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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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大家谬赞,很惭愧只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有问题还请在评论区指出。评论我会都会读的,但是因为实在太多了,我就不一一回复了。我会选择好的评论在这里公开回复,作为对答案的补充。

补充

1. 是我疏忽,没有提到波普尔,评论区果然有很多人问。20世纪的批判理性主义哲学家卡尔·波普尔,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理论,被称为科学证伪主义。它是说,科学是由所有可以被证伪,但尚未被证伪的理论所组成的。这个理论非常浅显易懂,所以受到科普界广泛青睐——尤其是中国的科普界。但它的问题也在于太浅显了,实在难以切中要害,所以并没有受到哲学界的广泛认同。我认为,科学证伪主义可以作为科学的底线来看待。
评论区很多人都提到,科学也是包含了许多理性主义的成分的,这一点我承认。当科学界在某一来自归纳的基础理论达到相当大程度上的共识的时候,这一领域的科学研究就会演变为演绎科学。但是波普尔说了,你也别着急,即使你变成演绎科学,也必须要求一点,即作为演绎基础的理论也必须是可证伪的,也就是将来有通过实验证伪的可能性的。这使得科学与理性主义划了一道清晰的底线——理性主义寻找的就是那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证伪的理论来作为基础的。
举个例子,曾经牛顿的三大运动定律主宰物理学,通过演绎科学的方式建立起几乎完美地物理学大厦,当时有人说“物理学理论已经接近完成,今后最多在数值测定上在小数点后面加上几个数字”。但三大定律仍有可证伪性——后来它被在高速和微观领域的实验推翻,由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另起炉灶,重新建造物理学。
这种情况永远不可能发生在理性主义上。理性主义是以理论而非实验为基础的。当实验和理论出现冲突的时候,经验主义相信实验,而理性主义相信理论。不管冲突有多大,理性主义者还是会像笃信“骑士道”的堂吉诃德那样,挥挥手告诉你:“游侠骑士常遇到这种怪事。”[20]

2. 科学主义者和科学工作者不是一个概念,科学主义者不一定是科学工作者,科学工作者也不一定是科学主义者。我们所说的“科学家”,一般是指科学工作者。另外,哲学家和哲学工作者也不相同。希望大家不要混淆概念。

3. 尽管我认为不必多此一举,但还是经不住评论区许多知友敦促我在此作一点澄清:我并非是要反对科学。本文大体上是一篇对“哲学已死”的驳论。也就是说,这篇文章是有立场的,而非追求完全“客观中立第三方”的“科普”。有失偏颇之处,还请各位海涵。

4. 这篇答案的收藏数竟然已经远超点赞数。望各位知友自重(╯‵□′)╯︵┻━┻

5. 如无意外,本答案不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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