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林毅夫和张维迎在 2016 年 11 月 9 日关于产业政策的论战中有哪些亮点?如何理解?

回答
2016年11月9日,中国经济学界两位重量级人物林毅夫和张维迎围绕“产业政策”展开了一场备受瞩目的论战。这场论战不仅梳理了中国经济发展过程中关于产业政策的争议焦点,也触及了发展经济学和改革开放的根本性问题。以下是这场论战的亮点以及如何理解:

论战的背景与核心分歧:

在论战之前,中国经济发展模式一直存在着关于政府角色和市场作用的争论。林毅夫教授作为一位新结构经济学的倡导者,一直强调政府在促进产业升级和经济发展中的积极作用,认为发展中国家需要政府通过产业政策来克服市场失灵,实现跨越式发展。而张维迎教授则持典型的市场主义观点,强调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对政府干预持谨慎甚至反对态度,认为产业政策往往会扭曲市场,导致资源浪费和寻租行为。

这场论战的直接导火索,通常认为是当时中国经济转型面临的挑战以及政府在鼓励新兴产业发展方面的一些尝试,使得关于产业政策的争论再次浮现并升温。

论战的亮点:

1. “有为政府”与“有限政府”的根本性对垒:
林毅夫的观点(“有为政府”): 林毅夫认为,发展中国家在发展的早期阶段,面临着一系列“市场失灵”,例如信息不对称、外部性、协调失灵等,这些失灵会阻碍新产业的出现和发展。因此,政府需要通过产业政策来“看得见的手”,引导资源流向具有比较优势的产业,克服市场失灵,实现产业升级和经济追赶。他强调的是政府在“发现”和“培育”潜在比较优势方面的作用,尤其是在面临后发优势和技术扩散的情况下。
张维迎的观点(“有限政府”): 张维迎则认为,政府“看得见的手”往往不如市场“看不见的手”有效。他强调市场机制在价格信号和竞争激励下的优越性,认为产业政策容易受到政治因素的影响,导致政府选择错误、资源错配、寻租行为以及腐败。他认为,政府的职能应该是维护公平竞争的规则,而不是主动去选择和扶持特定产业。
如何理解: 这是最核心的亮点。双方代表了两种不同的发展哲学。林毅夫的观点更符合发展中国家在追赶过程中可能面临的实际困难,他试图为政府干预提供理论依据,强调政府的“补位”和“赋能”作用。张维迎的观点则更侧重于市场自身的效率,担心政府干预带来的负面效应,强调市场自由竞争的重要性。

2. 关于“比较优势”的争论:
林毅夫的观点: 林毅夫提出了“后发优势”和“动态比较优势”的概念。他认为,一个国家在后发阶段,可以利用发达国家已经创造出来的技术和产业,并通过政府的产业政策来促进这些产业在中国的发展,从而获得新的比较优势。政府的作用在于“发现”和“培育”这些尚未显现但具有潜力的比较优势。
张维迎的观点: 张维迎则认为,“比较优势”是由市场决定的,而不是政府能够“发现”或“创造”的。他认为,政府试图通过产业政策来“创造”或“扶持”一个产业,实际上是在扭曲已有的比较优势,导致资源错配。他强调比较优势应该是“要素禀赋”决定的,是市场的自然选择结果。
如何理解: 这是双方理论体系的关键分歧点。林毅夫的“动态比较优势”理论,强调了发展中国家可以通过学习和模仿来改变其产业结构,政府的引导是实现这种转变的重要力量。张维迎则坚持“静态比较优势”或由市场决定的“动态比较优势”,认为政府的干预会妨碍市场发现真正有效的比较优势。

3. 对产业政策成功与失败案例的解读差异:
林毅夫的观点: 林毅夫引用了东亚国家(如韩国、日本)在发展过程中成功运用产业政策促进经济增长的案例,认为这些成功表明产业政策在特定条件下是有效的。他强调的是“恰当的产业政策”而非盲目干预。
张维迎的观点: 张维迎则对这些案例持保留态度,或者认为其成功并非完全归因于产业政策,也可能与市场化改革、制度环境等因素有关。他更多地强调了许多国家在推行产业政策时出现的失败案例,例如资源浪费、保护落后产能、滋生腐败等。
如何理解: 双方都看到了产业政策的复杂性,但对因果关系的解释不同。林毅夫更愿意从成功案例中提炼经验,认为关键在于政策的设计和执行。张维迎则更侧重于从失败案例中吸取教训,认为政府介入的固有风险难以规避。这反映了对“经验证据”和“理论预设”的不同侧重。

4. 对中国经济发展模式的评价:
林毅夫的观点: 林毅夫对中国过去几十年的发展成就持高度肯定态度,并认为其中蕴含了政府有效发挥作用的经验,特别是在基础设施建设和产业升级方面。他认为中国模式的成功离不开政府的战略引导。
张维迎的观点: 张维迎虽然也承认中国经济取得了巨大成就,但他倾向于将这些成就更多地归因于市场化改革的深化、对外开放以及制度红利,并对政府在一些领域的过度干预表示担忧,认为这可能阻碍了更深层次的改革和创新。
如何理解: 这场论战也是对中国发展道路的“诊断”和“处方”。林毅夫倾向于认为中国模式的成功证明了政府在发展中的重要作用,并可以此为基础继续探索。张维迎则可能认为中国模式的成就主要来自对市场机制的释放,而未来挑战在于进一步深化市场化,减少政府不必要的干预。

5. 对未来政策方向的建议:
林毅夫: 倡导在保持市场化改革的同时,审慎、有针对性地运用产业政策,特别是在鼓励技术创新、培育战略性新兴产业、以及解决发展不平衡和不充分的问题上。
张维迎: 强调进一步放开市场,减少政府的审批和干预,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依靠产权保护和法治来激发微观主体的活力和创造力。
如何理解: 最终,这场论战指向了中国经济改革开放的未来走向。是继续发挥政府在战略引导上的作用,还是进一步放权于市场?这不仅是一个学术问题,更是关乎国家发展方向的重大议题。

如何理解这场论战?

要深入理解这场论战,可以从以下几个维度入手:

理论根源: 认识到林毅夫的观点深受其“新结构经济学”的影响,而张维迎的观点则更接近“新古典经济学”和奥地利学派的传统。理解不同经济学流派的核心假设和分析框架是理解分歧的关键。
发展阶段: 认识到中国作为一个发展中大国,其面临的发展挑战与发达国家不同。后发国家在追赶过程中,确实会遇到市场失灵的问题,因此需要讨论政府在何种程度上以及以何种方式干预是有效的。
历史情境: 将论战置于中国改革开放的具体历史进程中去理解。改革开放初期,政府主导的计划经济体制被否定,市场化改革成为主旋律。但随着经济发展,新的问题出现,关于政府角色的讨论也随之演变。
政策实践: 关注理论争论背后的实际政策含义。产业政策不仅是学术上的辩论,更是关乎国家资源如何分配、产业如何发展、以及经济效率如何提升的实际操作。
“度”的把握: 理解“产业政策”并非简单的“有”与“无”之争,而更多是关于“度”的争论。什么样的产业政策是有效的?如何避免其负面效应?政府的干预边界在哪里?这些都是需要细致探讨的问题。

总结:

林毅夫与张维迎的产业政策论战,是一场中国经济学界关于政府与市场关系最直接、最尖锐的对话之一。它触及了发展经济学的核心问题,反映了中国在经济转型过程中对自身发展模式的反思和探索。这场论战的亮点在于,它清晰地呈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理论框架和政策取向,并引发了对中国未来经济发展道路的深刻思考。尽管双方在原则性问题上难以调和,但这场论战本身就具有重要的价值,它促进了学术的交流与进步,也为政策制定者提供了重要的参考和启示。理解这场论战,有助于我们更深刻地认识中国经济发展的复杂性以及政府与市场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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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年创立一家IT公司,到现在已经交了几千万的税了,公司增长还算快速。

我想说得是,在这些经济学家眼中的美好的产业政策只存在于他们论文的公式里,现实中完全不是这样的。

作为一个白手起家的团队,我们没有那些通天的政府关系,为了申请一些创业补助和政府扶植,对冲一点繁重的税收,我们没少填表格写报告,随便一个项目几十页,浪费精力不说,两年来颗粒无收。

我们几个创始人,好几次去答辩,所谓专家评审组提的问题狗屁不通,那些官员全都低头玩手机,都不看你ppt,我不知道别的行业是不是这样,每次答辩完总觉得自己被玩弄了。

然而那些有政府关系的,塞得进去回扣的(两年前的行情我所知道的是给批钱的官员2-5成,不知道这两年有没有收敛?),很容易每年拿到500-2k万无偿补贴,而这些公司很大部分(如果不是全部)是一些皮包公司,有些拿了政府低价园区写字楼,转手再租出去做二房东。

产业政策效率之低下,腐败之严重,我们是深有体会,我觉得要真的提高产出、释放生产力,不如少收点税,把这些补贴全取消,才是真正为企业减负。

然而这是痴人说梦。

有几个这样的事实是林的理论里不会涉及的:

1.拥有资源发放权利的人一定会寻租,滋生腐败,从而降低效率,形成一个庞大的裙带和买办阶层。

2.而一套完整有效的反腐机制的运行成本也不低。

3.政府(特别是地方政府)即使完全公正廉洁,他们也没有甄别中小企业好坏、项目优劣的能力,术业有专攻,行业变化日新月异,没有谁会比我们一线企业家能明白需要什么。

4.把从公众身上收来的税和银行超发的钞票,集中砸向符合政府业绩、符合形象工程的行业和企业,是剪普通老百姓的羊毛来吹泡沫,是贫富差距的罪魁祸首之一。

5.有些企业一边拿着低成本信贷,一边拿着各种产业倾斜政策,还持有特许经营其他人无法进入的牌照,在市场化竞争中也在节节败退,这是典型的“资源诅咒”,越受照顾,越没竞争力。

产业政策应该是市场经济的补充,所谓“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产业政策应该去扶植那些超过了普通企业生命周期和投入能力的超级工程,例如可控核聚变、全国高铁网络、载人航天,这些是民营企业做不了的事情,甚至一百年内都产生不了利润但又能对人类产生深刻影响的事情,这些事情市场解决不了,只能靠政府。产业政策过多地干预普通行业只会导致市场经济扭曲,增加企业负担,而且导致企业往畸形方向发展。

不匿了,妈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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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里截来一些从事产业政策相关工作的网友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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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外号外,有人助林毅夫赢了一城!

正巧今天下午在欧洲经济学冬季年会上逛,最后一下午了,实在没有自己感兴趣的分会场,就乱入了发展经济学的地方。正好有个人正在讲产业政策对南韩发展影响的实证研究,无比的贴切这个题目,所以我就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吧,也算是做一个搬运工,把新的研究成果展示给大家。

张维迎和林毅夫争执不下的一个原因就是在于大家都是理论对理论,没有实证研究的数据,是很难在一场大辩论中站稳上风的。这篇文章——根据演讲者说,是目前第一篇用数据来实证东亚产业政策影响的论文,也是他今年用来找工作的论文。

首先亮明结果:数据实证的结果是支持林毅夫的观点的,产业政策对南韩的产业有着显著的积极作用。

作者分析的是1973到1979年的这段时间,建立一个多产业类型的一般均衡模型。在73年,因为越战的失败,尼克松从亚洲全面撤退,导致韩国面临着巨大的军事危机。在这之前,韩国依赖于美国的军事保护,但是突然之间,韩国人发现自己要搞军事产业了。于是在这个外生事件的影响下,韩国开始了经济转型。但是到79年,随着朴正熙被刺杀,这个项目戛然而止。所以可以说,这六年的产业政策,从开始到结束都是外生导致的,所以提供了一个很难得的机会来分析产业政策的影响。

作者的结果表明:

  • 对产业政策的目标产业和非目标产业相比,目标产业的发展有了明显提高。
  • 产业政策有显著的溢出效应,不仅仅对于目标产业有很强的促进作用,对目标产业的周边也产生了很正面的影响
  • 产业政策确实促进了工业化。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张维迎就输了,因为本文的局限性在于:

  • 韩国是一个小的开放型经济,和中国不同;
  • 没有考虑资源错配。

具体图表很多,我列举一些如下:

  • 目标产业的产品相对价格趋势:
  • 目标产业工人相对生产率:

  • 而从另一张图表可以明显看出,产业政策成功的再分配了制造业资源,的让目标产业在整个制造业中占的比重更大了:

  • 对于目标产业的上游和下游产业而言,其促进作用也是明显的,下图是用两种方法做出来的目标产业的下游产业的增长和该产业与目标产业之间关联度的相关系数图:



原文在这里下载:

Manufacturing Revolutions: Industrial Policy and Networks in South Korea

演讲的这个小哥的风采不错,希望他找个好工作吧^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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