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周杰伦与费玉清的《千里之外》中的「崖」同时出现了 yái 和 yá 两种读音？ 第1页

仅就这个问题来说，答案很简单：因为国语里“崖、涯”不同音，“崖”只读 yái，“涯”只读yá，它们俩都不是多音字

从一开始 1932 年《国音常用字汇》（新国音）就是这样，对岸沿用至今没有更改

五六十年代大陆的普通话异读词审音则把“崖”统读为 yá，和“涯”同音了

“崖、涯”在《广韵》中同音，都是疑母佳韵，民国当年却分读 yái、yá。而“隘”在《广韵》中也是佳韵（去声），现在却读 ài 而不是 yài 或 yà。这是怎么回事呢？下面咱们来理一理

1. 中古汉语：佳韵的分化

中古汉语的佳韵开口 [e͇] 的辖字，到了近代汉语里一大部分读 ai/iai 韵（如：摆钗街崖），一小部分读 a 韵（如：罢叉佳涯），但它们在早期中古汉语里是同韵的，都是佳韵。这不是佳韵自己随机分裂了，而是隋唐之际方言混合的结果。当时，佳韵在一种口音（可能是洛阳金陵）里不带韵尾，在另一种口音（可能是长安）里带 -i 韵尾，二者一混合，字的读音就乱了。我们今天通用的《广韵》把佳韵排在带 -i 尾的齐韵 [ei]、皆韵 [e͇i] 之间，但《切韵》的一个写本（《王二》）是把佳韵排在不带韵尾的歌韵 [a]、麻韵 [a͇] 之间的，就反映了编者存在这种口音差别。实际上在《广韵》里，“街”就已经有皆韵的异读，“叉”也已经有麻韵的异读了，预示着中古汉语后期的变化方向

分化的同时，中古汉语的二等重韵合并（[e͇] 并入 [a͇]），于是“崖、隘”都读 [a͇i] 韵，而“涯”读 [a͇] 韵了

（上面用元音下加“二”表示中古汉语的二等韵，与本问题无关，可以直接忽略。详见：《广韵》开口二等韵是否具有 [ɯ] 介音？）

2. 中古汉语到近代汉语：见系二等开口增生 i 介音

宋代，二等韵的元音 [a] 因为是前元音，所以在拼非圆唇的后区声母（即见系开口）时，就把声母给腭化了，落实了变成一个 [j] 介音：“街”[kai] > [kjai]、“佳”[ka] > [kja]。元代《中原音韵》里，“崖、隘”都读 yai，“涯”读 ya

不过今天的北京话并非是《中原音韵》这个面貌的直接后裔。上述的这部分字在北京话里有一些是仍然读开口呼的，没有介音，比如“揩”（对比京剧读 qiāi）、“骸”（京剧读 xiái）、“喊”（京剧读 xiǎn）。其原因可能是随机的，也可能是某种原始方言的增生 i 介音仅发生在舌面音而不发生在喉音，这里不进行讨论。但总之，由于这种原因， “崖、隘”在北京话的祖先中有了 yai 和 ai 两种读法（相比而言《中原音韵》和京剧只读 yai）

3. 近代汉语到现代汉语：iai 变 ie

清中期，北京话 iai 韵的字出现了 iai、ie 两读。这是因为 iai 的发音像是 [jɛɪ]，跟 ie [jɛ] 接近，就读成了 ie。到了清后期，北京口语中就没人再用 iai 韵的读法，全读成 ie 韵了。也就是“街”jiāi 变成了 jiē，“鞋”xiái 变成了 xié。但是，这个变化只发生在有声母的情况下，没有声母的“崖、隘”则没有发生。这是因为没有声母时，iai 的介音 i 本身可视为声母，于是变成了“y 和 ai 相拼”，缓解了韵母的压力（或者说，零声母时，iai 的发音是 [jæɪ]，离 ie 稍远，不会混淆）。于是“崖、隘”的 yai 读法没变成 ye

清后期到民国，北京话“崖、隘”仍然有 yai 和 ai 两种读法，但“崖”以 yái 为正音，“隘”只流行 ài 音。另外清代北京的“涯”也有 ái 和 yái 的异读（不清楚是不是从中古传承下来的），当然流行音还是 yá

民国制订新国音，以北京话时音为准，“崖”取 yái 音，“隘”取 ài 音，“涯”取 yá 音，于是就有了国语中 3 个字古代同韵现代不同韵的局面了

4. 大陆现代汉语：iai 的终结

虽然当时北京口语“崖”是读 yái，但北京读书音“崖”却是读 yá（原因不明。老国音“崖”也是 yá）。同时，iai 这个韵母在北京话里显得孤零零地，行将灭亡。再加上“涯”正好读的是 yá，普通话异读词审音就顺势取消了“崖”的 yái 音，统读 yá 了。于是，iai 韵母在大陆的普通话里就灭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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