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杀毛文龙是为一已之私还是为大明着想？ 第1页

谢邀！

作为深入研究明末历史13年的资深人员，我正在写一份长篇专文《明末史科普--毛文龙是否罪在当诛》，不久将完工。正逢提问，顺便回答一下。

先抛出结论：

袁崇焕双岛斩杀毛文龙，是为明朝边防清除一个隐患，站在明廷的视角，是维护明廷边防安危。

这样的结论，是基于大体上完整地阅读了涉及袁毛历史公案的几乎所有原始档案。

这就必须完整交代毛文龙的历史功过了。

1）毛文龙在天启早年对明朝边防有一定的历史功绩，主要体现在组建东江镇，收容难民，以及袭击后金平民百姓，向后金境内派出哨探。

2）天启六年之后的毛文龙，逐渐消极待敌，并在明廷勋贵的庇护下，向后金走私枪炮弹药粮食布帛。同时隐瞒明廷私会后金特使，妄图借后金之力割据一方。在被明廷撞破后实施东江停饷，随即毛文龙两犯登莱纵兵抢掠报复停饷。天启六年之后的毛文龙已经成为明朝边防的一大危害。

在袁崇焕下狱后，明末及清初文人为了体现朱由检的政治正确，将毛文龙抬出来向袁崇焕泼脏水，完全回避了毛文龙资敌通敌的事实，而在两个层面进行美化：

1）将毛文龙在天启早年的成绩进行放大及美化宣传，甚至主动替毛文龙掩败为功，典型的如镇江起义。

2）将毛文龙伪造大捷用来欺骗明廷的《东江塘报》当成真实战功进行宣传。

那么，站在今天完整阅读明末档案的基础上，不仅应该还原一个真实的双岛斩帅，还应该还原一个真实的毛文龙，从而给予历史上的双岛斩帅一个高度的评价。

历史上袁崇焕给毛文龙定了12当斩，诚然并不能全部都构成死罪。但毛文龙有三项罪名，却构成了罪在当诛：

1）公然拒绝出兵抗金

2）杀良冒功欺骗明廷

3）走私资敌、私通后金妄图割据一方

一 毛文龙对明朝的正面历史功绩

毛文龙对明朝边防的正面作用，主要在天启二年至天启五年这段时间牵制后金，以及组建东江镇并收容辽东难民。

事实上能证明毛文龙在牵制后金的资料是后金档案《满文老档》，而非《东江塘报节抄》。

《东江塘报节抄》基本上都是编造的捷报，据考证大多为伪造，没有几句真话。但在《满文老档》中，却记载了一些毛文龙向后金境内派入哨探被后金方截获，以及毛文龙派人袭扰后金平民被金兵追杀的记载。

因此，可以下结论是，天启二年至五年间的毛文龙及其东江镇，确实让后金烦不胜烦。

毛文龙对明廷的另一项正面作用，是组建东江镇并收容难民。

镇江起义失败后，毛文龙退入朝鲜。时任登莱巡抚袁可立的主持下，明廷从内地调入14100兵，与同时溃退到朝鲜境内的4000辽东水师一道，由时任参将的毛文龙为首，朝鲜人借地，组建了东江军镇。

辽东南路行监军道梁之垣题：‘今毛文龙新旧辽兵虽号四千，多赤身徒手之残疲。王绍勋等船兵未及三千，皆柔脆无用之水卒。自立且难，何以庇民而鼓其向化？无论东山拒贼之豪杰，已化为刀头之鬼！’ 《明熹宗实录》，卷29，天启二年十二月
“部议以闽兵三千过海，宜催之速来，淮兵八千已至登莱，并贾祥所领浙兵三千一百，同闽兵俱当速发，为文龙用。又多运米豆布疋以为军饷，衣装之资庶足从彼制。奴不敢窥关，而关上守备益易修矣。上是其议”《明熹宗实录》，卷29，天启二年十二月

崇祯二年六月，袁崇焕双岛斩帅后，派徐敷奏上岛清点东江人数，得出民数4万7千。

督師尚書袁崇煥疏言毛文龍不過一匹夫耳何遂悖逆至此則茫茫海外固易為亂之地而以能為亂之人處之安得不亂倘更填一帥因仍其局文龍之後寧無文龍樹敵釀憂為禍滋大文龍嘗言有眾数十萬臣今至其地合老幼止四萬七千然人也而非兵《崇祯长编》卷23，崇祯二年六月

而在崇祯二年三月，继任的辽东督师孙承宗再次派徐敷奏上岛清点，军民总人数为8-9万人。

樞輔孫承宗疏奏河東一鎮其兵民俱陷蕃歸正之人去年袁崇煥經制其軍定二萬八千員名後又改為一萬八千而旗鼓徐敷奏先往清理實遵登州道臣二萬八千之說島兵至今未知已減一萬也今敷奏稱在島人民及老弱婦女尚兩倍於此則不下八九萬人而粮餉久已乏絕《崇祯长编》卷32，崇祯三年二月

因此，毛文龙建立东江镇之后，收容难民5万人数左右。

二 毛文龙向后金走私文献记载

毛文龙向后金走私最早的时间应该是天启五年或更早的时间。因为孙承宗在天启五年离任，所以《督师纪略》这一项记载应该发生在天启五年或更早。

有假文龙之使以请饷者，众皆惑，公独觉之，斩以徇。有假济文龙火药，阑出与奴者，公俱禁绝之。《督师纪略》卷3

这一条记载写的很模糊，走私火药的行为，到底和毛文龙有无关系还看不清楚。

然而，天启六年阎鸣泰的奏疏，则出现了相似的内容。而且内容非常丰富，并将毛文龙东江走私的内裤扒了个精光。

蓟辽总督阎鸣泰疏言臣接邸报见豊城候李承祚一疏谓毛文龙不当移镇然此非勋臣意也近有一种走利如鹜之徒视朝鲜为奇货借文龙为赤帜乘波涛为捷径而徵贵徵贱虗往虗来恐文龙一移则垄断俱绝故为文龙游说而实以营其自便之私勋臣热心听其娓娓遂不胜私忧过计落其术中而不知耳噫臣因是而重有感焉自我 朝立国至今师旅之兴何时蔑有然未有用兵之久靡饷之多而成功之难如东事者病根在事有两样人而人有两样心有一样欲杀奴之人即有一样不欲杀奴之人欲杀奴者惟恐其不灭以为国害不欲杀奴者惟恐其不生以为己利自江东路开真假莫辨奴酋枪炮之利与我共之而硝黄之需产自何处奸细泛海而输与奴为市夫谁知之又谁禁之者今一旦欲更所以称不便者犹呶呶未已此成败安危一大窾系臣愿皇上毅然英断无为若辈所惑此昔人所以成破蔡之功而针今日之膏盲者也得旨毛师驻劄地方还从长酌议具覆火器系中国长技近来海禁既弛奸人假东镇为名夹带硝黄铁器违禁等物私卖外夷希图重利无从讥察甚非法纪以后著查照旧制严加申饬《明熹宗实录》卷71，天启六年5月

在阎鸣泰这份奏疏中，明确指控：

1）东江走私的后台是京师明廷勋贵，他们生怕东江移镇利益就此断绝。

2）毛文龙是勋贵的马前卒，将源源不断的枪炮弹药输送给了后金。

而明廷大臣对毛文龙走私资敌的指控，从天启五年一直持续到崇祯二年不曾间断。

崇祯元年，在继前登抚武之望举报毛文龙通敌之后，登莱总兵杨国栋指控毛文龙向后金贩卖大宗交易品，军粮和布帛。

山東縂兵楊國棟陳毛文龍十大罪。。。私通粟帛易敵參貂藉是苞苴為安身之窟罪八。。。《崇祯长编》卷12，崇祯元年8月

而毛文龙这些向后金走私的活动，也被朝鲜人目击，并且举报到明廷。

《仁祖实录》胡差五人及護送唐差一人, 將輕貨四五駄, 出自蛇島, 直向義州之路, 問于唐人, 則秘不明言。 毛將之與虜相通, 爲後日地者, 果似分明。 黃戶部方在島中, 不可不密通情形於戶部, 使之默察應變。

获得朝鲜人密报的户部核饷官黄中色，撞破了后金特使阔科来访的事实，导致毛文龙已经无法继续隐瞒，只得执送阔科至京，这就是后面将要提到的阔科事件。

而最直接的走私证据，则是毛文龙自己写给后金的降书三，该书写于四月，但被《满文老档》错误地归档为二月来书。

《满文老档》毛文龙等处来信，毛文龙降书三，汉语原本：
曩者修和之策，为两国结局之著，承台吉不弃雅谊，诚两国纳福之大窍会也。不意先承厚贶远颁，俾愚父子辞受两难，谨对伻拜领，感谢感谢。但修和之大主意，尽在去官腹内。且来官云，留质一节,甚非不佞意也。舆台吉交谊，当在古人中求之，义气中讲之。况令先君在抚顺时，曾与不佞意气相投，语言皆合，但两国争持，不便往答，今接见台台翰剳，如见颜色，疑念顿释，焉用官质？惟天可表。今具微物，聊为初交之贽，更乞台吉实心作事，勿听谤言，永结胶漆之雅，莫作负心之举。台吉官兵所用布帛等物概不足虑，百事俱在不佞一口担当耳。不观孟氏书云：“亦有仁义而巳矣，何必曰利？”请熟筹之，万万。 名具正幅。左冲。

在这封降书中，毛文龙向黄台吉夸下海口，禁物会源源不断地输入大饥荒中的后金，不必担心断货。

“台吉官兵所用布帛等物概不足虑，百事俱在不佞一口担当耳。”

崇祯二年六月，双岛斩帅后的袁崇焕派徐敷奏、张斌良上岛，在皮岛上搜出了巨量的参貂辎重，价值百万之巨，装了整整37船。

斌良又奉崇焕密谕，搜皮岛参貂辎重以百万计，捆载而西，仍以修艌为名，驾兵船三十七号，繇海上运津门，以转运于家，万目所共睹也。斌良未回，而奴骑突入，蓟门已越，城下难盟。皇上赫然震怒，敕拏崇焕，而敷奏、斌良等胆碎魄夺，始阴怀挺险之谋矣。斌良舣舟津岸，摆渡眠桅，若明招虏马南下者。《明本兵梁廷栋请斩袁崇焕原疏附跋》

至此，毛文龙在明廷勋贵的庇护下，向后金走私物资的证据链十分完整，从明朝大臣长达5年之久的弹颏，到朝鲜人目击，到毛文龙降书自供，最后皮岛上搜出巨量赃物，其事实无可辩驳。

三 毛文龙隐瞒明廷私会后金特使

崇祯元年三月，毛文龙向明廷汇报，有后金降奴马秀才来访。

本月十一日，有降奴马秀才，同四王子管家牛鹿等六名，持貂皮十四张，求款文书一封到卑职，声说我达子家小重大，往西实忧马法捣后，几番眼见得兵马害我，急忙追赶，又不知藏在那个山湾岭角。今特来求马法，听凭分付。卑职将求款达子分营羁候间，火速报闻上台，急令喜峰等关一带，日夜严防，万分真的，万分不可弛懈也。 《东江塘报节抄》崇祯元年三月十三日塘报

然而，事实上来访的是后金汗黄台吉特使阔科。来访目的，是应毛文龙和王子登在正月写信给黄台吉，说要相商一件大事。

毫无疑问的是，毛文龙是想瞒天过海、掩人耳目，轻描淡写一个降奴来访，是为了不会引发明廷的警惕。

然而，由于朝鲜人对黄户部的密报，导致阔科被撞破，毛文龙再也无法隐瞒，只能执阔科送往京城。在崇祯二年王子登致后金汗黄台吉的信中，详细交待了阔科被执的过程。

马通事来时，於途遇六、七人逃来，不思已为前来议和，便射死一人，斩杀一人，馀众败走，登山得免。及马通事至岛之次日，败走之逃人来岛，在毛文龙之衙门遇见马通事，彼等言尔非途中杀我之诸申乎？遂擒之，往告毛文龙。毛文龙反打逃人，责问诸申地方之事，何告於我等语。遂不询问，逐出之。其人至黄户部门前喊冤。遂擒马通事以去。因马通事嫉妒阔科，任意妄言。毛文龙知其言不善，故杀之，并将阔科送往帝京。《满文老档》第11册，毛文龙等处来信六件，王子登崇祯二年书

而毛文龙在写给明廷的塘报中，为了掩饰事前隐瞒特使阔科的事实，故意在塘报具奏时间上造假。

崇祯元年三月十一日，奴差可可孤山与马秀才等五名，特来求款，另有文书。职即将计就计，随差马秀才回去，要大海及奴子合干等来说，方信真情。大海乃奴得力中军，行兵作事，无不出其调度。职意得此大海，断送奴贼一臂。奴亦不肯放来，仍差马秀才送职貂皮、玄狐皮囤子各一件，人参十斤，大白马二匹，金鞍二副，求职听允等情。《东江塘报节抄》崇祯元年四月二十八日塘报
。。。卑职看据节报情形相同，初许讲和，放还来达，诱彼要人。奴亦怀疑，仍遣四达东来，卑职已绑押上船解京讫。奴子尚未知的耗，修路盖房，迎接卑职，是假意实做。其一面备粮炒者，将出我不意，忽尔东袭，或借和东之会，忽尔西犯。。。《东江塘报节抄》崇祯元年五月初一日塘报

根据毛文龙的塘报内容，5月1日执阔科，而在4月28日才首次汇报阔科来访的事实，才仅相隔了3天。很显然，毛文龙是被撞破后瞒不住了，这才汇报。

而在毛文龙写给后金汗的第四封降书中，却记载他派人在5月16将阔科和礼物送到沈阳。

汉语原本：都督毛文龙再拜：前四月二十六日，可可牛鹿及马通事等五名到镇江，于五月初三日接到皮岛。有户部在岛分散粮饷，跟随户部人役报知，本部十分起疑，百般解失(释)，说夷人常常往来。连日事忙，留住数日，俱皆做了衣服，于五月十六日，由海上送至镇江，差旧人三名，随带礼物二驼，回至沈阳。近日山东登府总兵本道，不时差船到沿海上岸出哨，登州道又到皮岛，或有下边将领，差人接取亲友，亦未可知。我自然禁他，决不可听下人说谎。我与你做此事，决不可失信。忙中草草，此复。《满文老档》毛文龙等处来信，毛文龙降书四

两套全部出自毛文龙一人的文书，时间完全自相矛盾，到底哪一份是真的？

有一个重要的信息，就是阔科被绑的时间，应该是6月份，而非毛文龙向明廷汇报的5月1日。

在崇祯二年王子登致黄台吉书中，提到这样一个细节。毛文龙在执阔科后，派人向后金通知此事，结果使者被扣留，而这件事发生于7月。毫无疑问，阔科被执应该是发生在六月或7月初，才符合这段记载。

去岁七月，毛都督闻文官之言，有慊於心。欲往登北岸。不料内有一人与毛都督面议：我先执镇江地方佟游击解送，今执牛禄额真阔科解送朝廷，又未能仰副汗意，即忽然前往，岂容进耶？毛都督曰：“所言良是，我将遣人往观汗意如何？”遂遣人往之。孰料前往之人被羁留。汗未思之乎？山海关为北京之前门，登莱二府乃北京之後门也。岂能为此小故，而■天下之大事乎？《满文老档》第11册，毛文龙等处来信六件，王子登崇祯二年书

同时，明廷记录阔科到达京城的时间，为7月下旬。

東江縂兵毛文龍送大清議欵使臣可可孤山馬秀才等四人至京《崇祯长编》卷11，崇祯元年7月辛巳

根据阔科到达京师的时间，推断执阔科的时间应该为6月或7月初。

天聰二年四月，明總兵官毛文龙，駐札南海皮岛誘招辽东人民，使富者皆為毛姓，若其弟與子孫然。且殺我逃亡首級，詐稱陣獲,欺奏其主，．其主臣皆信,陞為大都督總兵官，凡海島官民賞罰陞降生殺，悉聽之。乃毛文龙復從而與滿洲議和，數遣书來，上命廓郭亦亦執書報之，同四人往彼，及廓郭等來往巳數次,毛文龙忽执廓郭等解送北 夏。後宁远都堂袁崇焕，以毛文龙私通满洲，殺之o《太宗日录》葉四

后金档案记载，黄台吉派阔科来往皮岛是“数次”，很显然不止两次。

而在毛文龙降书六记载“尔遣使三次”，毫无疑问，就是指后金派阔科三次。

毫无疑问，阔科第一次访问皮岛是3月11日，第二次是5月3日，第三次则是6月或7月初之间，在到达皮岛的第二天被执。毛文龙在阔科事件上一再隐瞒明廷，并在汇报执送阔科的塘报上时间造假，以图掩饰此前隐瞒阔科的事实。

阔科事件后，明廷以新裁定东江兵额28000为准，核定东江饷额24万银16万粮，并以毛文龙在天启历年多领军饷为由，下旨停发了东江饷。

此举在崇祯元年8月、崇祯二年春，酿成毛文龙两次兵犯登莱报复停饷。

那么，阔科作为后金汗黄台吉的特使，三次来访毛文龙，是因为毛文龙和王子登写信请求，有一件大事要与后金相商。这件大事到底是什么？在毛文龙和王子登多份书信中提及，就是“北京登莱之大事”毛文龙计划与后金分兵夹攻明朝。

这个计划到底有多少可信度？从黄台吉的表现来看，他还是被吸引了，反复遣使三次与毛文龙相商。

而发生阔科事件后，黄台吉显然有所顾虑，不再相信毛文龙了，并扣留了其派来的使者。

而在崇祯元年10月后，也即明廷下旨东江停发军饷之后，毛文龙再次以刘家兄弟为筹码，向后金提出军事合作计划。

不佞正嗟叹间，忽解到不言兔牛禄真夷一名，名十头库，口称：“我等非抢你人民来也，听说刘爱塔弟兄在铁山，我等星夜来抢拿他来了。”你若是真要他弟兄们，待你我事说成之后，我送与你，去不得么？为何动兵来，又起我两家猜疑。大事若成，连各岛人都是你的，何况他弟兄乎？《满文老档》毛文龙等处来信，毛文龙降书七，汉语原本

而在这封降书七中，毛文龙向后金提出了他的合作条款。

事如依议不谬，再有结局之期，你如何待我？如佟李之隆，我不肯，如西夷之头领隆我，我亦不肯，其中主意，不可不思。《满文老档》毛文龙等处来信，毛文龙降书七，汉语原本

毫无疑问，毛文龙是想借后金之力实施割据一方的目的，在明、清两大势力之间左右逢源。

四 毛文龙拒绝出兵抗金

通过深入研究明末史，可以发现一个很惊人的巧合。也即毛文龙开始消极待敌的时间，与毛文龙开始向后金走私的时间非常吻合。

为什么毛文龙在天启六年前后会发生这样的转变？

这应该是和皮岛走私的幕后背景有关。京师里的勋贵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就是明朝自己。

明廷勋贵们都不爱这个国家，热衷于使唤毛文龙向后金贩卖枪炮弹药粮食布帛，毛文龙为了明朝抛头颅洒热血同后金血战的意义又在哪里？

天启六年之后的毛文龙，应该是看透了明廷的腐朽和不可救药，从而产生了一条借后金之力割据一方的想法。

自天启六年正月开始，明金战争走向常态化，后金实施疲明战术，每年坚决大规模向明廷出兵一次。

毛文龙活着的时候，经历了三次这种大规模的疲明战争，分别为天启六年宁远之战、天启七年宁锦之战、崇祯元年锦杏之战，他全部坐视观望了明金交战，无一例外。

天启六年宁远之战，朱由校下旨给毛文龙，以封候为饵，要求毛文龙出兵捣虚，支援宁远战场。

得旨奴报紧急即著总督王之臣同经略高第守关□议行事其道镇等官或出关防御或调兵固守俱著相机策应同心戮力务保万全仍飞骑传与毛文龙袭后捣巢果能灭贼雪耻朕岂爱通侯之爵以赉劳臣《明熹宗实录》卷67，天启六年正月

然而，毛文龙坐视了整个战局，这让朱由校非常恼火。在二月，下旨痛斥了毛文龙。

○总兵官毛文龙复请释旧抚王化贞极言化贞为辽人所击心西虏亦乐于助顺称引哥舒翰事愿将海外历受官阶一一归还朝廷以赎化贞之死策令自效得旨功罪原分两途信赏必罚系朝廷操柄毛文龙即使有功岂得代人赎罪况奴酋入犯文龙全不知觉牵制安在辄敢言功乃为失陷封疆之人求宥藐视朝廷是何法纪念海外孤军姑不究《明熹宗实录》卷88，天启六年二月

事实上，毛文龙不仅是无视了天启六年宁远之战，所有的明金大规模会战他都无视了。

而且，每逢明金大战期间，都会出现明朝大臣上疏举报毛文龙走私资敌。

而在天启六年四月，由于朱由校的连续责骂，毛文龙惶恐之下，派兵袭击了鞍山卫。

战后，毛文龙汇报自己损失惨重阵亡4000人。然而，后金档案却记载杀伤东江兵1000多人。

平辽总兵毛文龙锍言原差哨探内丁金尚智等称奴酋竟要越义州宁远奔攻关上已将战车弓箭事事齐备准于二十日过河臣即飞调各该将领刻期水陆官兵奋勇速进一挫奴之前锋一捣奴之中坚一袭奴之后寨一邀奴之归路联络声援张疑设伏前至凤凰城宽奠叆阳等处分投接应将领林茂春曲承恩等攻击蛮子鞍山等堡在阵活擒渠魁二名活夷八十三名阵斩首级六十三颗备造清册另文俘角□羊其阵亡官兵四千余人章下兵部《明熹宗实录》卷73，天启六年闰6月
大明毛文龙遣兵袭鞍山驿，城守巴布泰败之，杀兵千余，生擒游击李良美。《清太祖实录》

显而易见，毛文龙面对明廷君臣的责难，出兵袭扰了鞍山堡，之后再上疏严重夸大了自己的损失。其搪塞明廷的用意十分明显。

毛文龙不仅坐视明金会战，对于新上任的辽东督师袁崇焕，他也同样变着法子拒绝出兵抗金。

崇祯二年四月至六月，袁崇焕同毛文龙一共三次会面，前两次分别于北汛口和宁远，第三次则是毛人头落地的双岛。

崇祯二年闰四月，袁崇焕与毛文龙在北汛口第一次会面后，向明廷上疏，表示已经同毛文龙达成东西共同出兵伐后金的计划，并为毛文龙请饷。

督師尚書袁崇煥疏言復遼東後八行東字刪有必乘之機有必由之路千聞不如一見久欲親閱東江形勢而總兵毛文龍欲於此省末行此省改北汎口候臣面授方畧夫文龍懸軍海外不經督撫節制者八年文龍自負男子豈不欲建立奇功或以應手無人逡廵海上先是臣差官徐璉送砲器於文龍並言所以禁海貢道餉道之故因約文龍晤於三岔旅順之間以揆地度形規畫進止而徐璉未到之先文龍過相猜疑遂出兵變難弭之疏至接臣公移與手書始悔之諸將領咸勸文龍西來謁臣以□功名文龍乃差都司熊萬祥同徐璉來定期於臣臣惟督屬相臨之體則文龍宜就臣署面稟進止然餉道之改外議多以為疑臣欲借此親涉北汛一以觀復遼之形一以騐海道之難易且與文龍約不可爽也臣得晤文龍各搜數年之肝膈出生平之意見氣前十行氣字刪以成東西合進之局計北汛口離寧遠海面不過四五百里風便則一帆可到往還不過十日至於軍中事宜分屬鎮道經理敕印劍俱留本衙門區畫已定萬無虞也惟乞皇上亟催東江司餉郎中宋猷先凑發十萬給東江將卒則蕩平之功刻期可奏也從之《崇祯长编》卷21，崇祯二年闰4月

作为会谈成果，袁崇焕要求毛文龙出兵先行收复旅顺和镇江。

但最终毛文龙什么都没有干。

五 毛文龙杀良冒功、伪造大捷欺骗明廷

在天启二年至五年间，毛文龙确实为明廷的边防立下了一定的贡献。但能证明这些贡献的，却并不是《东江塘报节抄》，而是《满文老档》《清太祖实录》这些后金档案。

事实上《东江塘报节抄》大多数内容都是毛文龙编造的虚假战绩，只存在于毛文龙的塘报中，在后金、朝鲜的档案上没有任何战斗记载。

比较经典的有天启三年的“昌城大捷”，以及天启七年的“五战五捷”。

在“昌城大捷”中，毛文龙汇报杀敌2万马3万，并献级300多颗到宁远。据孙承宗奏疏，是袁崇焕亲自校验“颗颗壮夷”。

大学士孙承宗奏，臣接平辽总兵毛文龙呈解屡获首虏，随行关外道袁崇焕逐一查验三次，首级三百七十一颗，俱系真正壮夷，当阵生擒虏贼四名，俱系真正鞑虏《明熹宗实录》卷42

然而，在后金以及朝鲜档案中，昌城之战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而孙承宗在若干年后，在《督师纪略》中明确记载，当时是不辩真假。

时毛文龙上首级三百余颗，虽不知其自，适解至宁远。公欲以风励将士，遂大犒赐。公尝请以东江付登抚综核，而中朝不应。《督师纪略》卷10

衡量一场战功的真假，就是对照三方档案，这种只发生毛文龙塘报中的大捷，毫无疑问是冒功。

天启七年的丁卯之战，后金正月出兵，三月制服朝鲜，与朝鲜签定《江都条约》后退兵。

于是以平壤之盟既定。我军出朝鲜境秋毫无犯遵大路、肃伍而还《清太宗实录》

毛文龙在3月至5月间，连续5次发塘报向明廷汇报5次大捷。并献上首级400多。然而，后金兵早已撤退了。

毛文龙根本就是在编造大捷。这400多的首级，都是朝鲜难民的首级。朝鲜文献明确记载，毛文龙在后金退兵后，上岸杀害朝鲜人，用首级向明廷冒充军功。

文龙守身弥岛，在陆汉人，皆被胡兵所杀。贼既退.毛兵出陆作乱，攻陷碧撞、广坪等堡，驱掠子女财宝。文龙又募汉人，斩朝鲜人被俘逃归者三四千人，称以贼级，以捷奏闻……时文龙乘贼有无之隙，纵兵杀害，剃头作勒.以要功赏.我人之被杀，不知其数，女人及未冠者，益不保。’。。。【朝鲜李朝实录】

毛文龙的冒功有两种方式：

1）即杀良冒功。

2）购买朝鲜死人头冒功。

毛文龙活人献俘造假，也大致有两个方法：

1）药舌辽民

2）绑献降夷

这是明末文献记载的毛文龙献俘造被明朝大臣识破的记载。

丁巳赐毛文龙百金蟒衣一袭余将吏升赏有差仍给敕百道待有功者时秀水谭昌言为登莱参政毛文龙药辽人舌献俘昌言廉得之密与解毒汤旬日舌清乞命皆辽人也言其实编为农《明熹宗实录》卷43（梁本）
岛帅解伪俘至,帅亦忠贤子,欲张其功,冀邀封爵,职方余大成阴招舌人译,审实 为降人，即疏请缓死。时献俘有期矣，竟寝其事《留溪外传》

六 东江停饷、毛文龙纵兵抢掠登莱

阔科事件后，明廷下旨以新核东江兵数28000为准，裁定岁饷百万的东江饷额为24万两银16万8000石粮。

这一新额遭到了辽东督师袁崇焕的反对。袁崇焕的观点是，应该将东江兵的待遇翻倍，多发军饷，应该发47万两银16万8000石粮。

臣固不敢过为裁减，以掣督师应援之肘，亦不有不为裁减，以示朝廷樽节之意。每兵一月议银七钱米一斛值银六钱本折共一两三钱，较之关门虽若不足，例之各边似为有余。岁该银23万5千2百两，米16万8千石。较督师原议量减银23万5千2百两。《度支奏议》《覆登抚督师台省覆定东江饷额数疏》

然而，在朱由检的一手操作下，东江军饷不仅被裁成最低，而且朱由检的理论是，毛文龙既然只有28000兵，那么天启年间多领的军饷就应该算冒领，必须在崇祯二年的军饷中扣除。

昨催登莱海防道臣钱粮，随执手书云：今岁钱粮，部与布政司俱不肯发，要将往年多领者扣算。然臣以十余万之乘，而受四十万之饷，无衣无食,吁告九重,今反以二万八千为额，复将上年领过钱粮,扣作今年粮饷，而呼庚呼癸之众，速绝气于今日也。《毛文龙为三军命若悬丝疏》

朱由检在崇祯元年9月下旨，停发东江饷。而毛文龙《东江塘报节抄》则记载从10月开始停发军饷。

奉圣旨：海外额兵给饷，颇属救弊良法，俟道臣王廷试回日覆奏行。登郡不许加派辽饷，遗累小民。如违，巡按御史及科道官不时纠参重治。毛文龙虚縻岁饷，报国安在？着回将话来，该部知道，钦此。臣闻命自矢，措躬无地，谨将历年收放粮饷数目，逐年逐项，一一回奏，仰渎圣览。。。《东江塘报节抄》崇祯元年十月二十一日具奏

朱由检裁饷停饷的举措，直接引发毛文龙两次兵犯登莱，向明廷示威。

崇祯二年春，毛文龙率军抢掠登莱，上岸烧杀抢掠，同时记载于《东江遗事》毛九华疏，以及《满文老档》刘爱塔致黄台吉书。

今兵卒登岸，杀夺之寻端逐隙，不曰受我参貂若干，则曰受我商人领状若干，不发一文，复邀至庙岛，厉目相视，五部内不知所置。幸而小船遁归，直至臣乡抚按急为设处，始饱欲而去。《东江遗事》毛九华疏

在毛九华奏疏中，明确指控毛文龙上岸杀人抢掠。

而在同时间东江副总兵刘爱塔致后金汗黄台吉的一封信中，同样提到毛文龙抢掠登莱

其率兵於山东地方收粮，逼迫前往，乃因不合意，即行劫掠。《满文老档》刘爱塔致黄台吉书

由于毛九华和刘爱塔具有非常特殊的身份。毛九华是登莱人，刘爱塔是东江副总兵，毫无疑问，这两人是最接近事件中心的历史人物。

因此，毛文龙率军入登莱烧杀抢掠，是毫无疑问的。

七 结论

作为深入学习明末历史13年的资深人员，我认为，毛文龙罪在当诛，这个结论是严谨的、科学的。这是将绝大部分涉及袁毛历史公案的文献完整阅读后所形成的结论。

今天的国人，应该给予袁崇焕双岛斩帅以高度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