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禁香不是因为不喜欢熏香,而是在资源匮乏之际,不太舍得将财力耗费在这个风雅的碎钞爱好上。所以禁香和他囤香并不矛盾,毕竟香已经是香了,不用则废。好比人们日常存款也是量入为出一样。
其次,曹操禁香的范围和力度也还有待商榷,关于禁香的记载出自《内戒令》:
昔天下初定,吾便禁家内不得熏香。 後诸女配国家,因此得烧香。 吾不烧香,恨不遂初禁,令复禁不得烧香。 其所藏衣,香著身亦不得。
『天下初定』应指统一北方后。而原文也写明了禁香范围是『家内』而不是『朝廷』。与荀彧等并无关联,其他在衣食起居方面的节俭要求,涉及到僚属,应该也多是以建议的方式,而不是强制要求:
《晋书·五行志》:魏武帝以天下凶荒,资财乏匮,始拟古皮弁, 裁缣帛为白帢 ,以易旧服。
《晋书.舆服志》:俗说帢本未有岐,荀文若巾之行,触树枝成岐,谓之为善,因而弗改。
另《汉官仪》本就有对尚书台须用香的规定:
尚书郎含鸡舌香伏奏事 ,黄门郎对揖跪受,故称 尚书郎怀香握兰,趋走丹墀。
(补充一下,曹操对于荀彧等的封赏一向是比较丰厚的,也可以作为禁香无关僚属的旁证。《荀氏家传》:太祖既定冀州,为公起大第于邺,诸将各以功次受居第。太祖亲游之,笑曰:“此亦《周礼》六勲之差也。”)
以上是禁香范围,再谈力度。曹操本人也说得很坦诚,建安十八年嫁女时坏了这条禁香的规矩,后来又恢复,还追加一条香包藏衣也不可以,但是显然并没有什么大用。即使是在『家内』,也不免有逾矩:
帝将乘马,马恶衣香,惊啮文帝膝,帝大怒,即便杀之。
文艺青年曹丕不知何处得衣香,这就被马咬了。大约此马是曹操的禁香小助手罢?
最后说说曹操的《内戒令》。除了关于禁香的记载,此中条文也多跟节俭相关:
孤不好鲜饰严具,所用杂新皮韦笥 ,以黄韦缘中。遇乱无韦笥,乃作方竹严具,以 帛衣粗布作裹 ,此孤之平常所用也。
吾衣被皆十岁也,岁解浣补纳之耳。
孤有逆气病,常储水卧头,以铜器盛,臭恶;前以银作小方器,人不解,谓孤喜银物, 令以木作。
联系到日后《遗令》分香,个人推测『禁香』只是曹操多项节俭政策中的一则小规定,又因和朝中必不可少的礼仪需要产生冲突,所以落实效果未必好,也未必可行。不过其所反映出来的处处皆想方设法求节俭的意识还是值得肯定的。
当然,不止礼仪,还有日常精致生活的需要。虽禁了香,还要想办法弥补生活质量,《内戒令》紧接着还追加了这么一条:
房屋不洁,听烧枫胶及蕙香。
这也是唐诗《邺宫词》典出之所——
魏武平生不好香,枫胶蕙炷洁宫房。
可知遗令非前事,却有余熏在绣囊。
花飞蝶骇不愁人,水殿云廊别置春。
晓日靓妆千骑女,白樱桃下紫纶巾。
燃枫烧蕙没有错,不过如果严谨一点,说曹操『平生不好香』不如说是『平生惜使香』更合适也更风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