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中国古代拥兵就可以自立？ 第1页

因为全世界都一样。

你说欧洲，我猜你说的是西欧。西罗马帝国的后继者是法兰克人。法兰克人的第一个国王是克洛维——三十岁皈依天主教的蛮族头领。他的正式名号是拜占庭皇帝授予的“罗马执政官”（类似于总督兼兵部尚书）。不过……谁在乎？

克洛维开创的墨洛温王朝被加洛林王朝取代，加洛林王朝的实际开创者是墨洛温王朝的宫相查理·马特——他打败了进入欧洲的伊斯兰军队，于是没人关心墨洛温王族去哪了，查理的后代就是法兰克之王。查理·马特的儿子丕平三世还得到了教皇的加冕认证。交公证费前的言论很有意思：

751年，丕平遣使晋见教皇札哈里亚斯，说：“（现在的）法兰克国王虽属王族和称王，可除在公文上签名外实际没有任何权力。换言之，他们无权，只会照宫相的吩咐办事。”

教皇心领神会，为换取法兰克的支持以反对伦巴第人的威胁，便回答道：“有实权的人应当称王，比徒有国王虚名的人称王更好。”

——世界中古史

然后教皇就主动跑到法兰克人的地盘，上门给国王加冕了……

这一幕1000年后重演了一次，教皇主动去巴黎，给拿破仑加冕为皇帝：

上面这张油画复制了两幅，至今挂在卢浮宫和凡尔赛宫，算是前照相时代的历史资料。但问题在于，为啥名字是拿破仑加冕，画上却是拿破仑给皇后戴帽子呢？

因为拿破仑兵多气壮，认为教皇只是一个欠打的公证员，拒绝遵照传统跪在教皇面前，而是从教皇手里抢了皇冠戴在头上，然后自己去给皇后做认证。作画者不想得罪拿破仑，也不想太贬低教会，就把定格时间选在拿破仑带上皇冠以后。图中的教皇很不爽——已经上门给人家打工了，居然连一点面子都不留。但不爽又有什么办法？下一次欧洲皇帝加冕都用不着你老人家来巴黎。

又是凡尔赛，只不过主角换成了德国人。威廉一世打败了拿破仑三世，在凡尔赛镜厅，几百军官举起军刀喊万岁，这事儿就成了。和教皇有什么关系？需要谁来论证血统合法性？你要是能让军官在巴黎对你喊万岁，哪怕是个奥地利流浪汉，也能统治欧洲帝国：

对了，有说法是墨洛温王朝的血统可以上溯到……耶稣，相信他们的国王对这个流言乐观其成。后来的卡佩王朝也自称有查理曼加洛林王朝的血统。甚至拿破仑三世最大的本钱之也是姓波拿巴。但……所有这些故事都无法改变一点，军队的支持是充分乃至必要条件，其他的讲究都是修饰。威廉一世固然是贵族，但他首先是普鲁士蛮邦的头领，被认同为德意志的一部分没几天啊。

中亚的情况也一样，“苏丹”的意思是强势总督，“埃米尔”的意思是长官，都是伊斯兰教官僚体制的称号。现在是不是都成了“国王”的代名词？土耳其苏丹最强大，所以他直接宣布兼任哈里发，根本没想过自己是突厥人不是阿拉伯人……

至于中国皇帝的血统？哪朝也不缺脑洞大脸皮厚的笔杆子，编族谱，找祖宗谁都会。第一个平民天子就给大家开了个好头：

高祖，沛丰邑中阳里人，姓刘氏，字季。父曰太公，母曰刘媪。其先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则见蛟龙于其上。已而有身，遂产高祖。

——高祖本纪

族谱不明确就往大了吹，明确的话就编个天神上身的胡话，谁敢辩驳？耶稣自己都说不清爹是谁呢，不也没人敢争论吗？

当然，西欧和中国的确有些区别。在1300年之前，西欧的金属冶炼业非常落后，以块炼铁为主。这种冶炼模式有利于制造少量武器用钢，不利于批量生产农具用铁。所以当地的阶级结构非常有利于少数掌握重剑、铠甲和马匹的贵族，不利于自耕农和平民士兵。和血统一起遗传的武器和城堡是非常强力的阶级固化因素。平民很难在这个体系下爬到最高层。

再加上亚欧大陆蛮族的日常迁徙方向是自东而西，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西欧保持了封建割据形态，绝大多数军官都出身贵族阶层，也需要以分封制动员起家的军队，所以我们觉得西欧讲究贵族血统，缺少刘邦朱元璋这样的平民天子。但维京人占据诺曼底，参加十字军，抢下英国王位的时候，谁找他们谈过血统？等到欧洲冶金术和火器发展起来，老贵族的铠甲和城堡不再是非常明显的“启动资金”的时候，拿破仑和普鲁士蛮子的时代就不远了。

（反过来说，春秋战国时代，中国冶金产业不够大的时候，农民起义也不能左右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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