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进饭馆坐下来的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这家饭馆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餐馆正门决定了其平淡无奇:它跟成都街头任何一个苍蝇馆子没有任何区别,门口还算干净,门上面挂的塑料门帘有点发黄变色。盆地里到了冬天就别想看到太阳,天始终在阴沉沉与毛毛雨之间徘徊。因此门帘想要变黄需要点儿年头。
门上写着:妞妞饭店。
苍蝇馆子是川菜的灵魂,苍蝇馆子承载着四川人对于吃的所有草根追求与底层创造,大饭店或者连锁店收割这些追求与梦想,装饰一新摆在大堂里赚很多很多钱,然后总有一天轰然倒下重回苍蝇馆子的怀抱,完成一次美食的生命循环。
所以飞机在双流机场降落的时候,耳朵可以听到麻将声,鼻子可以闻到由二荆条海椒、花椒、郫县豆瓣儿组合成的火烟子气气。
“老板你这儿有啥子招牌菜哦?”
“都巴适,都安逸,只有撇厨子,哪有撇食材嘛,大哥你随便点!”
“拿个菜单子看哈嘛!”
“妞妞,妞妞!点菜喽……”
妞妞是一头猪。
四川小孩子管猪就叫“猪妞妞”。妞妞有着一双温柔的眼睛,猪葱嘴翕动着,整个脸显得很生动。它皮肤粉红,脊背平坦浑圆,屁股圆鼓鼓的,尾巴卷曲着摇动。
妞妞昂着头,不紧不慢的来到我们桌子前面。
“大哥大姐,今天想吃点啥子?”
女朋友看着妞妞有点不知所措。她也不会说四川话,更没见过一头猪当服务员。
“你们有些啥子嘛?”
“有回锅肉,肝腰合炒,鱼香肉丝,干煸肥肠,香酥排骨。我给你推荐回锅肉,我是荣昌猪,五花肉巴适得很。”
“你的意思是一哈儿我们要吃你?”
妞妞肚子圆鼓鼓的,五花膘确实很厚。它显得有点累,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
“就是哒,我很好吃的。”
“我不是饲料猪,是吃苞谷长大的。你看我背上的膘,五指厚,拿来烧红烧肉,安逸得很!底下的里脊肉最适合拿来炒鱼香肉丝。”
“不喜欢啊?”妞妞看我不说话。
“肋巴骨外头的五花肉拿来炒回锅肉也巴适,标准的五层膘五层瘦肉,煮粑了拿蒜苗一炒,香的很。”
妞妞拧了一下腰,有点不耐烦了。
“坐墩子要得不嘛?做烧白,肥而不腻。”
妞妞的屁股在地上歪了一下,向我们表示它的坐墩子确实值得好好收拾下,猪皮炸泡,切薄片,跟芽菜一起上蒸笼好好蒸,弄成一盘巴巴适适的咸烧白。
“吃下水不嘛?猪肝、猪腰子、猪大肠都好吃。猪肝切薄片,滚油锅里翻二十五铲子,放大葱、泡椒,嫩爽得很。”
“我们一哈儿吃的是你?”“嗯,我好吃的很。”
“我一开始是头公猪,其实。”
“两个月大的时候要挨一刀的,你晓得,就是把那个东西割了。公猪母猪都要割,一来肉要好吃些,二来不长那东西,长得快。”
妞妞坐在地上叉开腿,给我们看它挨了一刀的地方。
“然后就是吃,一直不停的吃。吃饱了就睡,这样子长膘快。”
“吃苞谷吃红苕吃泔水,啥子都吃。吃得不好,好在管饱,吃好多都可以。”
“最后就是出栏了,最快四个月就可以出栏,我慢些,一年才出栏。拖到屠宰场,脖子上再挨一刀就行了,浑身上下一点都剩不下。猪毛、猪蹄子都要拿去熬胶。”
“猪一辈子就是挨两刀。”
妞妞站起来,昂起头看着我,眼睫毛长长的。我浑身不自在,在椅子上扭了扭。
“快说嘛,今天吃我哪一坨?我真的很好吃的,你试一下嘛。”
“对不起,我……我……我不咋个想吃了……”
“妞妞,菜点好了没有?”老板在厨房里喊。
“没有老板,他们说不咋个想吃了!”
“不想吃算了,欢迎下次再来嘛!”
我跟女朋友赶紧抓起包就走,妞妞懒洋洋的跟在我们后头,嘴里嘟嘟囔囔的。
“说半天又不吃。”
“你以为当猪容易哦,好不容易长肥了,嫌肥嫌瘦的。”
“慢走哈,两个龟儿子,日你先人板板的欢迎下回又来。”
我跟女朋友不敢回嘴,紧赶慢赶的走了。
嫌牛腩不如雪花肉好吃,嫌猪后蹄比前蹄骨头多的人,大概是没见过食材开口说话吧。
穷时猪膘,富时肋条
闲时猪尾,忙时猪脸
佐酒猪耳,下饭蹄花
小排炖汤,大排码面
糖醋猪肝,火爆腰花
猪肚包鸡,九转大肠
卤猪舌,酱肘子,夫妻肺片,干炸里脊,猪血汆汤,猪皮时件。
火锅红汤冒猪脑,浸油碟蘸干碟拌入蛋炒饭收尾
完美,破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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