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德国,在自己一方兵力(含盟军)占优势的战线上多半能赢,在兵力占劣势的战线上全部输了(除了早期的“静坐战争”)。
比如入侵波兰,一线是80万打60万,战略上是160万围100万,完胜。
比如西线灭法国,不算意大利助攻牵制兵力,依然是335万打300万,出奇计大胜。
比如巴巴罗萨计划,550万(算盟国)打300万,平推大胜。
到了斯大林格勒会战,无论是把顿河地峡争夺作为单独的战役,还是把整个顿河-高加索战线算在一起,德国一方的兵力都不算劣势——在冰原上掩护全军侧翼的意大利师/罗马尼亚师也是人呀。然而先胜后败。
……后期输掉的就不说了。
所以,所谓士兵战斗力强,就是德国可动员人口多(相对苏联之外的欧洲国家),第一波动员力度大,或者是动员早而已。再加上控制内线铁路网,裹挟一些人口不少的中等国家,可以利用欧洲内部矛盾,主动挑事,争取一次只打一个。所以德国前期场面好看,碰上强国联手,或是美苏这种大块头就栽。
技术优势什么的也不要说了,二战德军的重火力有一半都是用马车拖着走的,只在刚刚抢了法国那几个月才能放肆地使用卡车炫机械化。泥泞中的德国步兵不会赞同自己是高科技军队的说法。
当然粉德国的也别伤心。动员能力强,能把足够多有基本装备的人力送到战场,这也是工业国战斗力的一部分,但不要扯什么虚无缥缈的民族精神。日本你看着国家小,极限动员了700万正规军(500多万陆军),比400万吃空饷的中国军队兵力充裕很多。
谢药,我之前在专栏就“大家想看什么”有过一次评论收集,大家说很想看看任务式指挥,这个东西如果要详细说就要扯很多,因为你要扯就会扯到整个德国军队的灵魂上,那么也就是德军为什么强的原因,先来说很多旁友在研究一二战或德意志军队历史的过程中的一大疑惑:
除非你认为德国军人天生就比他的盟友和敌人优秀得多,
否则你就不得不问这样一个问题:
“为什么在一次和二次大战中的其他军队不像德国人那么能打呢?”
我们往往会在关于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著作中(很多,在国外这个观点曾经风靡一时)得到一个简单答案:
德国热衷于战术革新,而德国的对手并不在意战术革新,只会玩人海战并发挥资源优势。当然,这个答案并不能令大家满意,原因有二:
1. 德国的对手,法国人,英国人和俄罗斯(苏联)人也都尝试了各自的战术革新。比如英军臭名昭著的长达一周的大炮击,法军经历凡尔登后推行的纵深区域防御,苏军在战中逐渐炉火纯青的反装甲战,这些在各国战前的军事学院里显然都没有被写到课本去。
2. 德国的对手也对德军打出过优秀交换比或以少胜多的战例,如一战中的亚眠防御战,百日攻势(这两场战损相对比较勉强),二战中苏军在1944年8月发起的雅西战役(这一战德军输的原因很多且比较迷惑,但并不影响德军战损上吃亏,而且是吃大亏),英军在哈勒姆法岭(隆美尔9师对蒙哥马利4师),突尼斯周围(德军前后几次反击皆被挫败且战损难看)的战斗,美第三集团军的洛林装甲战(德军装甲旅白给坟场)甚至是1940年5月被乳的已经见不了人的法军在让布卢(详细过程之后可能会写)。
简而言之,所有交战国在战术上都是有创新的,也都在战损上让德国人不舒服过,德国的对手只会玩人海,发挥资源优势且蔑视战术革新这一答案显然不对,是完完全全的德棍言论。
要试图解释德军强大的根本其实也并不复杂,笔者看来,部分原因在于普鲁士-德意志军队本身是一个高度分散、以完成任务为导向的军事组织,他对他的军官非常信任,因此前线指挥官被允许随意调整自己的策略,干自己想干的事情,最标志的解释莫过于一战时期威廉皇储对即将组建暴风突击队的负责人威廉.罗尔上尉的那句“按你的方式做你擅长的事。”
权力下放和信任军官,也就是任务式指挥,如烙铁般烙在了德国军队的身上,使德军变成了一台有灵魂的战争机器,他的将军和下层军官攻击欲望极强,使德军在战术层面享有巨大的优势(萨多瓦,马斯尚尔,坦能堡,罗兹),但这也有可能毁掉一场本该赢取的胜利(圣普里瓦,马恩河,凡尔登),德军中并非无人意识到这一问题,Old毛奇和施里芬都曾在警告自己的后继者,任务式指挥需要一个拥有铁腕的统帅,如若不然便会失控,果不其然,任务式指挥在1914年失去了控制,毁掉了马恩河会战。
反观德军的主要对手,进入19世纪以来军队里不断进行中央集权的制度阻碍了英,法,俄等国军队快速适应战况的能力,下级军官要求改变的建议会被写下来,通过系统审核,再交给上级批阅,然后再由系统发回,这一过程很大程度会贻误战机或导致军队组织一尘不变。比如老牌军事强国法国,她有着许多聪明的年轻军官,他们提出的战术改革并不输给自己的德国同僚,部分建议也会受到高级军官的热烈欢迎和支持,但这些建议却在战争委员会这样官僚机构的审核中石沉大海,使得这些年轻人对法军战力提升毫无影响,但我们也需要意识到,集权式指挥同时也避免了任务式指挥带来的“可能失控”的弊端,我们在这里也不能对集权指挥抱完全否定态度。
然而,单靠任务式指挥和自主性也并不能解释德国军队在战术创新和战争中如此辉煌的现象。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意大利军队,和德国军队一样,也是一个权力分散的军队,这支军队有着先进的突击队战术和精锐轻步兵部队,显然,意大利人也有创造革新的能力,但却没有传播它们,这是什么问题?答案是军官的素质。
这并不是说德国军官天生比其他国家的人要高出一层。与此相反,德国很多团级军官的智商和受教育程度远远低于其他国家军队的军官,称之为文盲也不为过,但他们却以自己是“军队里的实干家”而自豪。
比如风暴突击战术鼻祖之一的罗尔上尉,他从军校毕业,却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文化教育,他最憎恨的事就是阅读哲学或文学书籍或参观博物馆,是个实实在在的“没什么品味的武夫”,但他却有研究战争艺术和阅读军事书籍的习惯。
对很多生在王室或贵族家庭的容克或平民百姓来说,他们如果不想上前线受苦或阵亡,但又想快速晋升,唯一途径是进入总参谋部,成为战略决策层的一员,而这反过来又需要注意战术学习。因为,总参谋部的主营业务虽然是战略规划,但进入总参谋部的门槛--战争学院的入学考试却完全由战术问题组成。这使德国军官不得不沉迷战术钻研,而其他国家军队的军官在没有如此环境的压制下,自然不像德国人那样热衷于钻研“战争艺术”(尽管在19世纪,大多数英国军官努力维持一个看起来很专业的“军官专业氛围”,但他们还是更愿意打猎或打马球)
德军军官另一大特点就是,晋升的速度很慢,我们还是以罗尔为典型分析,在考上波茨坦军官学校之前,他在第66步兵团担任了整整四年的排长。学习四年后,他先是作为一个营部副官工作,然后又被分回66步兵团做副官,同时兼任教官培育新兵。因此,在罗尔19年的服役生涯中,他待过8个不同步兵单位,训练过五批新兵,这使得他有着丰富的基层经验。毋庸置疑,普鲁士-德意志国是世界上最一流的军官加工厂,尽管她的总参谋部会挖走军队中部分最优秀的人才,但这并不影响基层德军的战斗力,绝大多数德国军官都会“自命不凡”地认为,德国的命运取决于他们的战术能力。德意志帝国以高效的手段培育自己的军官,使得德国军官有充足的时间和能力来应对战场上的各种情况,这也在不经意间使得他们变成了政治白痴。
在德国的对手中,能和德国军官在“勤恳和专业”上相比的想必只有法国军官,法国军官在数学、历史、科学和文学方面所掌握的知识应该是一次到二次大战中最好的,但他们有一种严重的倾向,即用最复杂的系统代替下级的建议和判断。
受过高等教育的军官,特别是那些因血统而被晋升将军的军官与他们所领导的人之间存在着巨大的鸿沟,而法兰西第二帝国覆灭后这一倾向恶化得更加严重,这使很多法军军官很难脱离上级独自率部作战,而很好笑的是,独立作战却是德国军官的基本要求,从这点我们也不难理解为什么法国人会屡屡在局部战役中被德军吊打,在没有优秀的将领来力挽狂澜的情况下便会光速白给的情况了。
俄罗斯,意大利军队和法国军队有着同样的缺陷,却没有法军的优点。两国的军官都以迟钝、私生活优越却对士兵需求漠不关心而闻名(俄罗斯直到二战才有了改变)此外,无论是俄罗斯还是意大利,都没有建立起一支资历丰富的士官集团,意大利大多数人认为服兵役是一种苦役,而不是一种荣誉;俄罗斯人则认为服兵役会导致家里农活少一个人手,但这一点在苏德战争中却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排开的确存在的强拉壮丁行为,大部分俄罗斯人是心甘情愿投身到卫国战争中向德国法西斯讨还血债的。
但简而言之,俄罗斯(某一时间段)和意大利的老百姓完全没有兴趣参与到军旅中。
但是到这里,我们又有一个新问题,德国人既然在军事领域傲视群雄,为何还会输掉大战,还连续两次?
我们需要注意的是,无论是1918年德皇陆军的失败,还是1945年德国国防军的失败,都不是当时德军在排、连、营、团、师甚至,军-集团军层面上的失败(毕竟在两次大战战争后期德国人刷战损也刷的很快乐,虽然并无暖用)而是普鲁士式战争艺术、德国大战略和德国国家政策的失败。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统帅部认为战役的胜利对大战的结局至关重要,因此,德皇陆军的脑力集中在总参谋部,以便在战略方面取得卓越成绩,德国军队“最优秀和最聪明的人”都在关注怎么打败对手,而不是怎么通过简单的方法减少对手,这种态度直接促成了对德国得面临八个敌人--英国,法国,俄罗斯、比利时、塞尔维亚、罗马尼亚、意大利和美国,虽然德国能通过自己的战术优势打败部分对手,却不能赢得战争。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一战统帅部的继任者们也没能从这个战役决胜论这个怪圈里跳出(他们也由于某种原因跳不出),总参谋长哈尔德和他的幕僚们在白色行动(1939)到腓特烈行动(1942)这段时间将普鲁士-德意志战争艺术的高度再次抬到了巅峰,我愿意将1939-1941年的哈尔德称为第二位Old毛奇,他在军事策划方面的造诣和能力确确实实被很多人低估,如果不是后来的苏德战争他将被奉为又一位德意志史上出色的军事领袖,但他领导下的国防军却在1941年11月进军莫斯科和1942年8-9月进军高加索和斯大林格勒途中摔了个粉碎,我们在这里能说普鲁士-德意志军事艺术有问题吗?想必没有人能轻易下这个定论,毕竟德国军队已经在这套准则的模板下打赢了几百次战斗,到这我们也只能说,哈尔德为代表的德军军官未能懂得“因地制宜”和“随机应变”的真正含义吧。
因“镰割计划”声名鹊起的埃里希.冯.曼施坦因可能是普鲁士-德意志战争艺术最后一位,也是最为优秀的继承者和发扬者,他在1942年的克赤,1943年初的哈尔科夫为我们带来了极具观赏价值的“猎鸨”和“反手一击”,在随后的库尔斯克,第聂伯河,文尼察和切尔卡瑟他也一次次展示着在任务式指挥加持下的德国军队如何以少胜多的同时取得令人瞠目结舌的战果,不过随着他的离职,普鲁士-德意志战争艺术最终也步入了坟墓。
随着希特勒喜好的诸如莫德尔,舍尔纳,凯塞林,巴尔克和哈佩这类“可靠”,“意志坚定”,又喜欢“大秀微操”的将领逐渐执掌军中帅印,且希特勒还在不断加强对德军的束缚,德国军队的没落和最终失败已经是必然。
凡尔赛会议之后的那一代人,憋着一股劲,非要把世界弄死,这种把整国人的仇恨激发出来的故意,是一种极度的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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