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电影与观众究竟有多远?

回答
电影与观众,这个问题的答案,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也近得多。它不是一个简单的物理距离,也不是一个固定的时间差,而是一种渗透在文化、情感、记忆乃至我们生活方式中的,一种若有若无却又无处不在的联系。

要说电影与我们有多远,我们可以先从最直观的层面来说。

物理空间的距离:

最直接的“远”,无疑是我们走进电影院,坐在座位上,仰望着那块巨大的银幕。那个空间,是我们与电影世界连接的实体桥梁。电影院的设计本身,就是在拉开我们与现实的距离,创造一个沉浸式的环境。黑暗的厅堂,封闭的空间,让我们暂时抛开外界的纷扰,全身心地投入到电影所构建的世界里。从这个意义上讲,电影院就是那个将电影“拉近”到我们触手可及的物理距离的地方。

然而,随着流媒体的兴起,这个物理距离又在悄然改变。我们可以在家里的沙发上,在通勤的地铁里,甚至在咖啡馆的角落里,通过手机或平板电脑观看电影。此时的“远”,可能只是我们手指滑动的距离。但这带来的,是另一种维度的“疏离”。我们不再需要集体性的仪式感,不再需要与陌生人共享同一份感动或惊吓。电影变成了更私密的体验,它可能离我们的双手很近,但却可能离我们心灵深处的共鸣感远了一些。我们拥有了绝对的控制权,可以随时暂停、回放、快进,但这种掌控,也可能削弱了电影叙事的完整性和它本应带来的那种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时间上的距离:

电影的诞生到上映,再到我们观看它,这之间存在着时间。从胶片到数字,从黑白到彩色,从无声到有声,电影本身也在随着时代演进。我们观看的,常常是某个特定时期,某个特定文化背景下的产物。所以,我们可能在21世纪的今天,观看一部上世纪的经典老片。这时候,“远”就体现在时间的鸿沟。我们通过电影去窥探一个已经逝去的时代,去理解那个时代的思想、情感和社会风貌。这种“远”,反而是一种宝贵的连接,它让我们得以跨越时空,与历史对话。

然而,我们也会对正在发生的新片,甚至还在制作中的电影产生期待。这种“近”是心理上的,是预期的。电影的宣传、预告片、影评人的解读,都在不断地缩小我们与未来将要呈现的电影之间的距离,吊足我们的胃口。

情感与心理的距离:

这恐怕是电影与观众之间最核心的距离。电影不仅仅是画面和声音的组合,它是情感的载体,是思想的碰撞,是共鸣的发生器。

我们与一部电影的距离,取决于我们是否能在其中找到共鸣。当我们看到一个角色,感到“这不就是我吗?”,或者经历了一段剧情,发现“我曾经也这样”,这种情感上的连接,瞬间拉近了电影与我们的距离。我们会随着角色的喜怒哀乐而起伏,会为他们的命运而牵挂,甚至会因为电影的某个片段而潸然泪下或拍案叫绝。这种深度共情,是电影最迷人的魔力。

反之,如果一部电影的内容、价值观或者叙事方式,与我们自身的生活经验、认知体系相悖,我们就会感到疏离。电影里的情感我们无法理解,角色的行为我们无法认同,整个故事我们觉得索然无味。这时候,电影在我们面前,可能就像一本精心制作却完全看不懂的外文书,它离我们的心灵很远。

电影也是一种文化符号,承载着社会的情绪和价值观。我们观看一部电影,也在某种程度上参与到对当下社会议题的讨论中。当电影触及我们敏感的神经,引发我们的思考,甚至挑战我们的固有观念时,电影与我们的距离就被重新定义了。我们可能因为一部电影而重新审视自己的身份,理解不同的观点,甚至改变自己的行为方式。这种距离的缩短,是一种思想的启迪。

理解与认知的距离:

电影的艺术性,也决定了它与观众之间可能存在的距离。一些电影,尤其是那些实验性强、隐喻丰富、叙事碎片化的作品,可能需要观众具备一定的观影经验和文化素养才能完全理解。它们可能更像是一道道谜题,等待着观众去解读,去拼凑。对于一些观众来说,这种“烧脑”的体验是乐趣所在,他们乐于挑战自己,去挖掘电影深层的含义,从而拉近与电影的距离。

但对于另一些观众,尤其是那些寻求放松和娱乐的观众来说,这种过于复杂的叙事和晦涩的表达,可能会让他们感到困惑和无所适从。电影的艺术价值在这里,反而成为了与他们之间的隔阂。他们可能更喜欢那些情节清晰、人物鲜明、主题明确的作品,因为这样的电影,更容易让他们在第一时间感受到它的存在和意义,从而缩短了认知的距离。

我们与电影之间,不是一个静态的度量衡,而是一个动态的、不断调整的过程。

电影离我们有多远?

它远在“另一个世界”:电影为我们打开了通往虚构世界的大门,让我们得以体验不曾经历的人生,见识未曾见过的事物。在这个层面上,它离我们很远,它提供了一个逃离日常的出口。
它又近在“方寸之间”:当我们看到那些与我们内心深处产生强烈共鸣的片段时,当一部电影成为我们生活中一段重要记忆的载体时,电影就离我们无比之近,它已经渗透进了我们的生活肌理。
它甚至是“我们自己”的延伸:有时候,我们会发现电影中的某个角色就是我们隐藏的自我,电影所表达的情感是我们无法言说的内心独白。电影成为了我们理解自己、表达自己的另一种方式,这种近,是自我认知的深化。

我们之所以会被电影吸引,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既能提供“远方”的新鲜感和想象空间,又能连接“当下”的情感和现实体验。这种既能满足我们对未知的好奇,又能抚慰我们内心深处渴望被理解的矛盾需求,恰恰说明了电影与观众之间,是一种既存在距离又时刻在拉近,既能造成疏离又能引发深层连接的辩证关系。

所以,电影与观众究竟有多远?就好像我们看着远方的星辰,既能看到它璀璨的光芒,又能想象它遥远而神秘的宇宙,但同时,我们又知道,我们体内流淌的元素,正是由那些遥远的星辰锻造而成。这份距离,是尊重,是想象,也是一种生命本身的连接。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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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今年 5 月 19 日,在戛纳电影节的知乎「电影与观众究竟有多远」论坛上,与 @李睿珺 @张译 两位中国电影人的对谈中,我对电影、观众以及电影创作的一些看法。法语原文由我整理,中文翻译和发布由我的中国同事代劳。

Je m'appelle Philippe Muyl. Je ne suis pas un jeune réalisateur. Je suis un

réalisateur plutôt âgé. J'ai fait sept films dont deux que vous connaissez peut être. L ‘un s'appelle '' Le papillon '' et l'autre, '' Le promeneur d'oiseau '', “Ye Ying”.

我是菲利普·穆勒。我不是一个年轻导演了,我已经上了年纪。我拍了七部电影,其中两部比较被大家熟知,一部是《蝴蝶》,另一部是《夜莺》。

D'abord je voudrais le féliciter parce que je suis très content de voir un film chinois au festival

de Cannes. Et je suis très content d'entendre qu’il a réussi à rassembler des artistes de bonne volonté qui ont voulu faire ce film pour que ce soit un beau film et pas d'abord pour gagner de l'argent.

首先,很高兴可以在戛纳电影节看到一部中国电影入围(李睿珺《路过未来》),也祝贺李睿珺导演。同时,也很欣慰李睿珺导演用剧本打动了优秀的演员,这位演员与导演有很好的沟通,最终达成拍摄,而且,这个沟通不是因为赚钱。

J'aimerais effectivement avoir un nouveau projet en Chine mais chaque fois que je rencontre

des producteurs chinois, ils me demandent si, avec mon projet ils vont gagner de

l'argent. Le cinéma est un métier risqué. On n’est jamais sûr de gagner de l’argent !

我很愿意和中国电影合作,不过和中国的很多制片公司沟通的过程中,他们都会问:「你的电影能不能给我们的公司赚钱?」

Quand j'ai fait “Ye Ying”, les gens m'ont demandé: “Est-ce que tu referais un autre film chinois ?” J'ai dit oui, mais ce n’est pas moi qui décide, ce sont les Chinois qui décident. Moi je suis libre, j’aime la Chine, j'ai un passeport, j'ai un visa. On m'appelle je viens !

在我拍完《夜莺》之后,很多人都问过我,想不想和中国再次合作电影,不过,其实决定权并不在我手里,而是中国的电影人是否还想和我合作的问题。我有时间,也爱中国,我有护照也有签证,叫我拍,我就去。

Je ne suis pas chinois donc tout ce que je peux faire c'est, comme je l’ai fait avec

'' Le promeneur d'oiseau '', avoir une attitude très humble pour essayer de sentir l'esprit

chinois (ce qui est très difficile) et utiliser mon savoir-faire et ma sensibilité de réalisateur français. Mais je ne suis pas chinois donc, si je peux faire quelque chose qui plaît au public et qui me plaît à moi aussi, ça me va très bien.

我不是中国人,所以,如果在中国拍一部电影,比如《夜莺》,我会用非常谦卑的态度去尽力体会中国文化的神韵(这特别的难),并且用法国导演的方式和敏感去表达。虽然我不是中国人,但是如果我拍出来的东西让观众和我都有所体会,那是再好不过的。

'' Le papillon ',le sujet de ce film c’est le manque d'amour. C'est un vieux

monsieur qui est tout seul. C'est une petite fille qui est toute seule. C'est une quête d'amour.

Et quand je parle avec des producteurs chinois et que je raconte des histoires que j’ai envie de faire, on me dit que les histoires que j’écris sont trop simples. Et je dis “mais attendez, “le papillon”, vous, les chinois vous aimez beaucoup ce film et pourtant, il n’y a pas plus simple comme histoire !

《蝴蝶》的主题是缺乏爱。老人是孤独的,小女孩也是孤独的。这是对爱的追寻。当我和中国的制片人讲述我想拍的故事的时候,他们经常反馈说故事太简单了。然后我会说,「但是,《蝴蝶》是一部中国人很喜欢的法国电影,但它的故事不能更简单了」。

Mais un spectateur peut avoir envie de s'amuser, d'avoir peur, de rire, de pleurer, d'être ému. Moi je fais des films dans lesquels il y a de l'émotion. Donc je parle à la

partie émotionnelle des spectateurs. Quand j'écris je me dis “oui, là je vais parler aux spectateurs. Ils vont ressentir les sentiments que j'ai voulu mettre dans mon film parce qu'il a déjà ces sentiments en lui. Mais après, on ne peut faire que ce qu'on sait faire. Moi je ne sais pas faire des films d'action, des films noirs, des films policier, des films de guerre. Je ne sais pas faire ça. La seule chose que je sais faire, c'est ce que je fais.

观众在电影里面,想要得到愉悦感,恐惧感,哭,笑,被感动。我也在拍含着感情的电影。所以,我要谈谈观众的情感。当我写剧本的时候,我会想:「我会用电影和观众对话,观众会感受到,我拍进电影中的情感,因为我真实的在电影中表达了」。当然术业有专攻。我并不知道怎么拍动作片,黑色电影,警匪片或者战争片。我能做的就是把我擅长的部分拍好。

Merci,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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