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很有意思,它触及到了多变量微积分中一个相当核心的对比:方向导数存在与可微性之间的关系。简单来说,答案是不一定。尽管函数在任意方向上都有方向导数,这听起来像是函数“非常光滑”的表现,但实际上,它仍然可能在某些地方“不够光滑”而无法保证可微。
为了把这个问题说清楚,咱们得先弄明白几个概念:
1. 方向导数是什么?
想象一下你在一个山坡上站着,你周围有很多可以走的路径。方向导数衡量的是,当你沿着某条特定的路径(方向)往前走一小步时,你所在位置的海拔(函数值)会如何变化。
数学上,如果我们考虑一个函数 $f(x, y)$,在点 $(x_0, y_0)$ 沿着单位向量 $mathbf{u} = (u_1, u_2)$ 的方向,其方向导数定义为:
$D_{mathbf{u}}f(x_0, y_0) = lim_{h o 0} frac{f(x_0 + hu_1, y_0 + hu_2) f(x_0, y_0)}{h}$
这个定义其实就是沿着特定方向求函数的变化率。如果函数是可微的,那么这个方向导数就可以通过梯度和方向向量的点积来计算:
$D_{mathbf{u}}f(x_0, y_0) =
abla f(x_0, y_0) cdot mathbf{u}$
其中 $
abla f = (frac{partial f}{partial x}, frac{partial f}{partial y})$ 是梯度。
2. 可微性又是什么?
可微性比方向导数存在要“强”得多。一个函数在一点 $(x_0, y_0)$ 可微,意味着在该点附近,函数可以用一个“好的”线性逼近来近似。这个线性逼近就是函数在该点的切平面(在二维情况下)或者切空间(在更高维情况下)。
更具体地说,函数 $f(x, y)$ 在点 $(x_0, y_0)$ 可微,是指存在常数 $A$ 和 $B$,使得:
$f(x_0 + Delta x, y_0 + Delta y) f(x_0, y_0) = A Delta x + B Delta y + epsilon(Delta x, Delta y)$
其中,当 $(Delta x, Delta y) o (0, 0)$ 时,$frac{epsilon(Delta x, Delta y)}{sqrt{(Delta x)^2 + (Delta y)^2}} o 0$。
这里的 $A$ 就是偏导数 $frac{partial f}{partial x}(x_0, y_0)$,而 $B$ 就是偏导数 $frac{partial f}{partial y}(x_0, y_0)$。所以,可微性隐含了偏导数在该点存在。
3. 为什么任意方向导数存在不等于可微?
这是问题的关键。虽然可微性意味着任意方向导数都存在(并且可以计算出来),反过来却不成立。
最直观的理解是:方向导数只是沿着特定方向的“瞬时变化率”,它只关心沿着那条直线的变化。而可微性则要求函数在“所有方向上”都表现得像一个平面(或超平面),并且这种线性逼近的“误差”要足够小。
考虑一个经典的例子:
设函数 $f(x, y)$ 定义如下:
$f(x, y) = egin{cases} frac{xy}{x^2 + y^2}, & (x, y)
eq (0, 0) \ 0, & (x, y) = (0, 0) end{cases}$
我们来分析一下这个函数在原点 $(0, 0)$ 的性质。
连续性:
在 $(0, 0)$ 之外的点,函数是有理函数,分母不为零,所以是连续的。
在原点 $(0, 0)$ 处,我们看极限 $lim_{(x, y) o (0, 0)} frac{xy}{x^2 + y^2}$。
如果我们沿着直线 $y = mx$ 趋近原点,则:
$lim_{x o 0} frac{x(mx)}{x^2 + (mx)^2} = lim_{x o 0} frac{mx^2}{x^2(1 + m^2)} = frac{m}{1 + m^2}$
这个极限的值依赖于 $m$,也就是说,沿着不同的直线趋近原点,函数值趋近于不同的值。因此,$lim_{(x, y) o (0, 0)} f(x, y)$ 不存在。
然而,题目要求函数是连续的,所以这个例子稍微有点偏差。让我们换一个更符合题设的例子。
考虑函数:
$f(x, y) = egin{cases} frac{x^2y}{x^2 + y^2}, & (x, y)
eq (0, 0) \ 0, & (x, y) = (0, 0) end{cases}$
这个函数在 $(0, 0)$ 是连续的。为什么?
$lim_{(x, y) o (0, 0)} frac{x^2y}{x^2 + y^2}$。
在极坐标下,令 $x = r cos heta, y = r sin heta$。
$frac{x^2y}{x^2 + y^2} = frac{(r cos heta)^2 (r sin heta)}{(r cos heta)^2 + (r sin heta)^2} = frac{r^3 cos^2 heta sin heta}{r^2} = r cos^2 heta sin heta$
当 $(x, y) o (0, 0)$ 时,$r o 0$。
所以,$lim_{(x, y) o (0, 0)} f(x, y) = lim_{r o 0} r cos^2 heta sin heta = 0$。
因为 $f(0, 0) = 0$,所以函数在 $(0, 0)$ 连续。
任意方向导数存在:
现在我们来看在 $(0, 0)$ 的任意方向导数。
沿着单位向量 $mathbf{u} = (cos alpha, sin alpha)$ 的方向,
$D_{mathbf{u}}f(0, 0) = lim_{h o 0} frac{f(0 + h cos alpha, 0 + h sin alpha) f(0, 0)}{h}$
$= lim_{h o 0} frac{frac{(h cos alpha)^2 (h sin alpha)}{(h cos alpha)^2 + (h sin alpha)^2} 0}{h}$
$= lim_{h o 0} frac{frac{h^3 cos^2 alpha sin alpha}{h^2(cos^2 alpha + sin^2 alpha)}}{h}$
$= lim_{h o 0} frac{h cos^2 alpha sin alpha}{h}$
$= cos^2 alpha sin alpha$
这个结果是一个确定的值,它依赖于方向 $alpha$。对于每一个方向 $alpha$,方向导数都存在。所以,在 $(0, 0)$ 点,函数 $f(x, y) = frac{x^2y}{x^2 + y^2}$ 满足“连续”且“任意方向的方向导数存在”。
它可微吗?
我们来检查可微性的定义。如果函数在 $(0, 0)$ 可微,那么偏导数必须存在,并且:
$f(x, y) f(0, 0) = frac{partial f}{partial x}(0, 0) x + frac{partial f}{partial y}(0, 0) y + epsilon(x, y)$
其中 $frac{epsilon(x, y)}{sqrt{x^2 + y^2}} o 0$ 当 $(x, y) o (0, 0)$。
首先计算偏导数:
$frac{partial f}{partial x}(0, 0) = lim_{h o 0} frac{f(h, 0) f(0, 0)}{h} = lim_{h o 0} frac{frac{h^2 cdot 0}{h^2 + 0^2} 0}{h} = lim_{h o 0} frac{0}{h} = 0$
$frac{partial f}{partial y}(0, 0) = lim_{k o 0} frac{f(0, k) f(0, 0)}{k} = lim_{k o 0} frac{frac{0 cdot k}{0^2 + k^2} 0}{k} = lim_{k o 0} frac{0}{k} = 0$
所以,$A=0, B=0$。根据可微性定义,我们应该有:
$frac{x^2y}{x^2 + y^2} 0 = 0 cdot x + 0 cdot y + epsilon(x, y)$
即 $epsilon(x, y) = frac{x^2y}{x^2 + y^2}$。
现在我们检查 $epsilon$ 项的性质:
$frac{epsilon(x, y)}{sqrt{x^2 + y^2}} = frac{frac{x^2y}{x^2 + y^2}}{sqrt{x^2 + y^2}} = frac{x^2y}{(x^2 + y^2)^{3/2}}$
我们来看当 $(x, y) o (0, 0)$ 时, $frac{x^2y}{(x^2 + y^2)^{3/2}}$ 是否趋于 $0$。
再次使用极坐标:$x = r cos alpha, y = r sin alpha$。
$frac{(r cos alpha)^2 (r sin alpha)}{(r^2)^{3/2}} = frac{r^3 cos^2 alpha sin alpha}{r^3} = cos^2 alpha sin alpha$
这个结果仍然依赖于角度 $alpha$!例如,当 $alpha = pi/2$ (沿着 y 轴),$cos^2 alpha sin alpha = 0$。但当 $alpha = pi/4$ 时,$cos^2 alpha sin alpha = (frac{1}{sqrt{2}})^2 cdot frac{1}{sqrt{2}} = frac{1}{2 sqrt{2}}
eq 0$。
因此,$frac{epsilon(x, y)}{sqrt{x^2 + y^2}}$ 的极限不存在(它取决于趋近方向),更不用说趋于 $0$ 了。
所以,函数 $f(x, y) = frac{x^2y}{x^2 + y^2}$ 在 $(0, 0)$ 点是连续的,任意方向的方向导数也存在,但它不可微。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
问题出在偏导数在原点附近的变化速度。虽然在原点 $f(0,0)=0$ 且偏导数也是 $0$,但函数 $f(x,y)$ 本身在原点附近的行为并不是一个平坦的平面。即使你沿着任何一个方向(直线)来看,函数的增长或衰减速度好像是有限的,但当你看这个函数在所有方向上“整体”的变化,也就是那个线性逼近时,这个逼近就“跟不上”函数的真实变化了。
想象一下一个非常有弹性的曲面,在某个点上,你沿着任何一个方向推,它似乎都只是稍微弯曲一点点,变化率是确定的。但是,如果这个曲面在那个点附近有很多精细的褶皱或者突然的尖锐变化,那么用一个平滑的平面去近似它,误差就会很大,尤其是在那些尖锐的地方。
这个例子就是说明,方向导数的存在只告诉你沿着特定“直线路径”的局部行为是“好”的,而可微性则要求在“局部区域”内,函数的行为可以用一个全局的、线性的“切面”来很好地描述,并且这个描述的“好坏程度”是以一种统一的方式度量的(通过 $epsilon$ 项的比例)。
总结一下:
可微性 $implies$ 任意方向导数存在 (并且偏导数存在)。
连续性 + 任意方向导数存在 $
Rightarrow$ 可微性。
所以,函数连续且任意方向的方向导数存在,它不一定可微。上面的例子 $f(x, y) = frac{x^2y}{x^2 + y^2}$ 就是一个典型的反例。这种例子告诉我们,在微积分中,我们不能仅仅因为某个局部性质(如方向导数存在)就推断出更强的全局性质(如可微性)。要保证可微性,通常还需要更强的条件,比如偏导数本身在某点连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