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中产阶层的我们内心存在一种不为外人道的隐秘心思:总喜欢看到一些人去做我们以为他们所属阶层该做的事,以此来收获一种阶层区隔的安全感和优越感。
农民不该会书法,卡车司机不该会油画,自闭症儿童不该会交响乐,外卖小哥不该读书,等等。我们喜欢看到他们安静地缩在我们视线的边角,干着苦逼的工作,过着苦逼的日子,用苦逼的方式娱乐自己,这时平时读点书写点字画点画听点音乐的我们就会觉得自己读点书写点字画点画听点音乐是一件有意义的,进步的活动,就会相信我们处在一个有意义的,进步的阶层,和上述人截然不同,也不该相同。这种安全感和优越感对很多人很重要,因为这构成了他们自尊和自我价值的基础——即便这种自尊和自我价值源自毫无意义且充满偏见的比较。
书法,油画,交响乐和读书是比较典型的中产阶层的“品味”,因此也成为了我们甄别异己,固化区隔的符号。当这种符号跨越阶层区隔出现在我们鄙视且忽视的另一个阶层身上时,安全感和优越感就会产生动摇,并自然而然引发认知失调,其外在表现就是如同观赏珍奇动物一般的群体围观。
但这种围观本身本质上也是一种对于认知失调的自我调控,因为它同时也传递了另一层信息:中产阶层的同胞们不要慌!这种跨阶层区隔的符号仅仅是具有新闻性的孤例罢了!我们只要把外卖小哥读书认知为猎奇新闻来围观,就仍然能继续心安理得地用书法,油画,交响乐和读书符号区隔其他阶层,享受属于我们自己阶层的安全感和优越感!
于是,这条新闻最终出现在了中产阶层的代言网站“知乎”上,并被一千多个答案牢牢钉死在猎奇新闻的标签下大加评论——这个新闻之所以成为新闻,这个问题之所以成为问题,恰恰凸显了我们无法将外卖小哥读书视之为日常的一部分平等对待的态度,凸显了我们拒绝将读书这个符号从我们的阶层剥离开的执念。
知识垄断被越发廉价的信息传播手段粉碎之后,小布尔乔亚,“中产”阶级,知道分子们心里那股子酸水就开始往外冒了。
我觉得很多人看底层(当然外卖小哥也可能不是底层)就觉得他们不是人类
乃至别人看本书都像猴子看书一样令人新奇
先说一个小趣闻。
写出《百年孤独》的文豪马尔克斯,刚毕业的时候,穷的只有两件衬衣。
一件衬衣在身上,一件晾起来还没干,连衣服都没得穿,吃饭都没钱。
毕竟没钱是搞不了艺术创作的。
你要当作家,总得买个打字机。你要画画,总得买颜料。
于是,他想办法做了记者。
“在报纸上,我和其他的记者不同,他们的报道都在上面,都喜欢上头条,唯有我喜欢在下面,我喜欢写那些事故或者有传奇性的事儿。”——马尔克斯自己说。
如此可见,当记者只是幌子,一种妥协。只是想找个既能写故事又能赚钱的事做而已。
马尔克斯不是一个称职的记者。然而这个不称职的记者,却因为诚实的调查报道一次海难事故,直言不讳的指出某些官员的失职,而被迫害逃亡到巴黎避难。
马尔克斯在巴黎时依然是个穷鬼,穷到没饭吃的那种,交不起房租,房东就把他赶到更便宜的小阁楼上去住。
他听不太懂法文,靠卖旧报纸生活,包租婆每天都想把他赶出去,包租公就拦住老婆。然后夫妻就开始吵架,马尔克斯也听不懂他们吵什么。
后来,《百年孤独》出版,马尔克斯终于扬眉吐气,故地重游。
马尔克斯首先去感恩包租公,包租公已经去世。此时马尔克斯打扮俨然已是一个绅士模样,问包租婆,当初你要赶走我的时候,你们到底吵什么?
包租婆笑着说,那大傻瓜!他每次都劝我,看人得看神,一个没饭吃、没衣穿的人,还在读报纸,迟早会有大出息!
尽管如此,包租婆还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是当初那个要饭的穷鬼。
1973年,马尔克斯因为《百年孤独》成名后,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坦言说
“回来时,我有钱了,那几天,我就是拼了命地吃,吃各种我没吃过的,喝各种原来喝不起的红酒,你知道吗,虽然东西很好吃、酒也很好喝,可是我恨巴黎!”
你看,谁都离不开现实。
卡夫卡戴着套袖在波西米亚王国社会保险公司里办公和你平时上班没什么两样。
莎士比亚为钱而做勤杂工;巴尔扎克与自己的土豪爸爸断绝关系,然后为了赚钱写了九年的垃圾软文小广告;
安徒生更别提了,丑小鸭变天鹅的过程里,鬼知道他吃了多少苦。
你在剧院看完一场戏,一个打杂的小工来收拾垃圾,
你能想到他会是影响世界好几百年的莎士比亚么?
莎士比亚自己都不能想到。
不要以为我是拿一些功成名就的人,跟你讲幸存者偏差。
这世上很多人没出名,但他们的境况是一样的。
当梵高一边写着活着就要爱,要爱就要工作,一边因为一个月赚不到十几个法郎而被赶出家门;
海子因为父母之命没有去办诗社而郁郁寡欢最终自杀。他们都真爱着艺术,却又如此的窘迫。
还有无数我们不知道名字的人,即便是没有那么高的天赋,他们一样可以有同样的境遇。
毕竟没几个人可以像木心先生那么好运,生在富贵家里,任性的读书画画,也没几个人像他那样纯粹,哪怕后来没了钱,也一样视钱财名利为粪土。活着不容易,即便如木心先生,也要经受文革的磨难。所以塞万提斯让堂吉诃德在小说的第二部里说“自由就是每天的面包”。
对很多人来说,自由,不需要很多钱,就是每天的面包就够了。
就好像马尔克斯说:活着就是为了讲述。
这是他们的精神世界。
这个世界上,从古至今,有无数的艺术家,他们只求温饱,只求创作,他们被宇宙的巨大和深邃吓得不知所措,他们被世界的美丽与玄妙迷的无法自拔,于是一遍又一遍,他们做着重复的事——努力赚得一点钱,买来纸笔,然后一遍又一遍的描绘这世界。
精神世界和现实世界,确实有冲突的地方,所以你看见一个外卖小哥拿着一本《西方哲学史》,你觉得很突兀。甚至有点滑稽,有点想笑。
在你笑之前,我索性再给你讲讲笑话吧。当初马尔克斯离开巴黎,有了写《百年孤独》的想法。便和他老婆说,你别打扰我,尤其是别找我要钱。然后,他开始了一年半的闭关写作,写的满脸胡须,心无旁骛。
终于写完那天,他告诉妻子。妻子说,你真的写完了?老马说,真的。妻子问,所有的都写完了?老马说,当然。
妻子长出一口气,好,你站稳了,我们谈点正事吧,这段时间我到处借钱度日,已经欠了一万两千美金了!
所以你看,除了精神价值,你还要有个会借钱的老婆(手动滑稽),月亮和六便士缺一不可。古往今来,理想转化为现实,现实产生理想的过程会循环往复,无终无止。
这才是正常的延续。
大多数人眼里,这两个世界是分离的,看到精神世界的同时,不能看见现实。
看见现实的时候,一定要踏实的远离精神世界。
然而在我眼里,一个外卖小哥拿着一本《西方哲学史》,在等餐的时候贪婪的读书的样子,可能是这世上最稀罕的画面之一,因为它是两个世界的延续。
而这就是我心中,关于文学乃至艺术有什么意义的答案:延续。
艺术家把这个世界描绘的那么美,那么震撼。乃至于很多人只看见天鹅的优雅,却忘了丑小鸭的坎坷。这是不对的,艺术总来源于生活,现实世界和文学世界是互通的。
马尔克斯说海水是玫瑰花的味道,那海水就是玫瑰花的味道,即便它是咸的。梵高把星星画成涡状长条,那星星就不再是一个亮点,因为在这互通的两个世界里,我们始终要来去自如。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延续下去。在同一片土地上,做着同一件事,直到有一天,终于明晓,生命的意义。这便是,他们要引你走进的,精神世界。而当你捧起一本书,拿起一支笔的时候,你便也是,这延续的一部分。
朋友,如果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或是你觉得我写了这么长,太复杂太矫情
我可以给你一个简单版的回答
包租公:看人得看神。
完
(本文改编自我的旧文《带你走进文学世界系列》)
(本文首发于我的公众号:世上最孤独的读书俱乐部)
(禁止一切转载)
写完这个回答,我把答案发到了我的公众号里
然后又在公众号里,和自己的粉丝,啰嗦了几句
看到评论区有一位说,你也吃了不少苦吧,突然没忍住,好像被偷袭一样的感动
所以,把公众号里后续,也放上来给大家看看吧
今天我在知乎写了一个回答,其实我真的宁愿每天写这样的东西。
很好啊。你们老说高考不公平,什么搬砖民工要是生在北京早就是建筑设计师了。我就呵呵了。现实告诉你,庞大的快递队伍,被高考制度埋没的,也就这么一个。
我曾经是爬过脚手架的技工,级别低就跟民工特别接近。我就没看见过半个民工业余时间在读书!那是互联网之前的时代,民工多以喝酒闲聊天为主,连有数字的扑克牌都没几个人打,有点钱就去小发廊。
今天呢?上过脚手架,我就会多观察民工。今天他们就在网上看那些黄色擦边球,什么女主播啊,黄色笑话之类。本质上跟当年我们公司雇佣民工没两样。
如果是高考埋没了他们,他们至少应该有一丁点知识分子的样子。
本人三本学历,做过保安、销售,因为看一本同书名的书(弗兰克梯利的那本)刷到了这个问题。
哲学不能让我们改变现实生活的泥潭,但对理想的精神乐园,我们也有着和一般人无二的追求,也在试图尽可能的去重新认识生活的乐趣,而这也未尝不是加缪所说的“反抗荒谬”。
哲学本就不应变成阶级壁垒的一面墙。
小哥看错了书,应该看毛选第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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