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渤海是全球范围内最大的内水吗?其法理依据是什么?

回答
“渤海是全球范围内最大的内水吗?” 这个说法并不准确,或者说,在严格的地理和法理定义下,渤海并不是全球最大的内水。要理解这一点,我们需要先厘清“内水”这个概念,并结合渤海的实际情况来分析。

什么是“内水”?

在国际法中,“内水”(Internal Waters)是指一个国家领陆以内,并且连接海洋但未被划入其领海范围的水域。简单来说,就是被陆地完全包围,并且是国家主权直接延伸的水域。这通常包括:

河流及其下游的河口部分: 从河流的源头到入海口的整个河道。
湖泊: 完全被一国陆地包围的湖泊。
部分海湾和溺湾(Rio): 对于那些被陆地显著地三面包围,并且其入口宽度不大于某一特定标准的(例如,根据《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为24海里),并且该湾的陆地面积远大于入口开放的海洋区域的水域,可以被划定为内水。

内水是国家主权最完全、最直接的体现。在该国境内,国家对内水拥有绝对的管辖权,外国船只通常需要获得允许才能通行,而且其航行权利受到严格限制。

渤海的情况:

渤海是中国的一个内海(Inland Sea),而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内水。渤海的特殊之处在于它是一个半封闭的边缘海。它的东部有一个相对狭窄的入口与黄海相连,而黄海则直接与太平洋相通。根据《联合国海洋法公约》(UNCLOS)的定义,对于这种有明确入口连接海洋,且入口宽度大于公约规定标准的(例如,渤海的入口远大于24海里),或者其形成主要受地质构造影响的水域,通常被划定为领海(Territorial Sea)或经济专属区(Exclusive Economic Zone)的一部分,而不是国家的内水。

中国根据其国内法,将渤海全部划为中国的领海。这意味着渤海水域在中国的主权范围内,但与内水有所不同。在领海内,国家主权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最显著的就是无害通过权(Right of Innocent Passage)。根据国际法,外国船舶在遵守相关规定和法律的情况下,有权在中国的领海内进行无害通过。

为什么说渤海不是全球最大的内水?

首先,如上所述,渤海本身在国际法上被界定为中国领海,而不是内水。

其次,即使我们放宽对“内水”的定义,将其理解为“完全被陆地包围且连接海洋的水域”,全球范围内存在许多比渤海更典型的“内水”或面积更大的被陆地包围的水体。例如:

里海(Caspian Sea): 虽然名字中有“海”,但里海是一个巨大的内陆咸水湖,完全被陆地包围,没有直接通往世界海洋的出海口(只有通过人工运河连接其他水系)。里海的面积约为37.1万平方公里,远大于渤海(约7.7万平方公里)。里海的法律地位比较特殊,由于其独特性,各国对其法律地位的界定存在争议,但通常被视为一个特殊的内陆水体,而非传统意义上的“海”。
大湖区(Great Lakes)的水域: 例如北美五大湖中的苏必利尔湖(Lake Superior)、休伦湖(Lake Huron)等,它们完全被陆地包围,虽然它们通过圣劳伦斯河与大西洋相连,但在大多数情况下,它们被视为大型内陆水体,其法理地位和管辖权更多地受到国家国内法和相关国际协议(如《五大湖及其通航水道条约》)的约束。但就其地理形态而言,它们更符合“内水”的定义。
一些巨大的内陆咸水湖或盐湖: 如咸海(已大幅萎缩)、乌鲁木齐湖(Lake Urmia)等,它们也完全被陆地包围。

渤海的法理依据是什么?

渤海被划定为中国领海的法理依据主要来自于中国的国内立法以及对国际海洋法的实践。

1. 中国国内立法:
《中华人民共和国领海及毗连区法》(1992年2月25日第七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十四次会议通过)明确规定了中国的领海范围。该法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领海宽度为十二海里。本法施行之日起,中华人民共和国对外宣布十二海里领海的起算方法。” 尽管该法没有明确列出渤海作为一个整体,但根据其主权管辖范围的原则,渤海作为中国陆地领土的自然延伸,其全部水域被纳入中国的主权范围,并在东部入口处划定领海基线。
关于渤海的领海基线划定: 中国在划定领海基线时,充分考虑了渤海的特殊地理状况。对于渤海的东部入口,中国根据《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的规定,划定了连接陆地领土、岛屿的闭合基线,将渤海作为一个整体纳入了中国的主权水域。具体来说,渤海东部入口处的基线划定是关键。中国在确定这些基线时,遵循了公约中关于海湾、岛屿和封闭或半封闭海的规定,确保渤海作为中国的内海(但更准确地说是领海)的地位得到承认。

2. 《联合国海洋法公约》(UNCLOS):
海湾的规定: 《公约》第十条关于海湾的规定,对于将某些海湾划定为内水或领海具有指导意义。虽然渤海的入口远大于24海里,不符合直接划定为内水的海湾标准,但它作为半封闭海的性质,以及其与黄海和太平洋的联系,使其在国际法上通常被视为一个国家的领海或其一部分国家主权水域。
封闭或半封闭海的规定: 《公约》第一百二十二条定义“封闭或半封闭海”为“被一个或多个国家包围,并且其仅通过狭窄水道与另一个海或海洋相连的海”。渤海完全符合这一定义,是中国的半封闭海。根据《公约》的原则,沿岸国在维护和开发此类海域方面拥有特殊的权利和义务,并可以与相邻国家就管理和利用达成协议。
国家的权利和义务: 沿岸国对半封闭海的法律地位和管辖权,虽然在某些方面可能需要与其他国家协调,但其对构成自身领土的渤海水域拥有主要的管辖权,包括领海的管理和主权行使。

总结:

渤海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内海(或被广泛视为中国领海范围内的水域),但它不是全球最大的内水,甚至严格意义上来说,它也不是“内水”。

内水是国家主权绝对延伸的水域,通常是河流、湖泊或狭窄海湾的一部分。
渤海是一个半封闭的边缘海,其东部入口连接着黄海和太平洋,在国际法上被划定为中国领海,而不是内水。
法理依据主要来自中国自身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领海及毗连区法》以及对《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关于海湾、封闭或半封闭海以及领海基线划定原则的遵循和实践。

全球范围内,像里海这样被陆地完全包围且面积巨大的内陆水体,或者北美五大湖这样的巨型湖泊,更符合“内水”的地理概念,尽管它们的法律地位也可能比较特殊。因此,将渤海称为“全球最大的内水”是不准确的。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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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有朋友以及高赞的回答说渤海湾当中的庙岛群岛使得渤海湾的封口线小于24海里,这是对海湾封口线的划法有理解偏差。海湾封口线首先要把海湾给封住,如果要用当中群岛作为基线的基点,那么应当计算不同群岛之间基线距离之和,构成整个海湾的封口线。在渤海湾的问题中,如果用庙岛群岛作为基点,反而还会比直接算57海里更长。因此,渤海湾是历史性海湾是它作为我国内海的唯一法理依据。


渤海湾属于我国内海的观点是基于1958年9月4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关于领海的声明》。该份重要声明确认了我国在海洋法领域的诸多态度,包括琼州海峡和其他领海的通过制度、确认了直线基线而非自然基线的基线划法。

渤海湾的内海地位也在1958年的声明中与琼州海峡一道被确认。渤海湾被鲁辽两省所合围,最小宽度为105公里,折合57海里。根据1982年《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的规定,照理说封口线超过24海里的海湾不能被全部作为沿海国的内水。对于这一部分的海湾,应当在海湾内部划一条24海里的直线作为基线,从该线到海岸的全部水域应为内水,以外12海里作为领海。

在进一步讨论之前,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即便知乎主流观点认为国际法和国际条约无非一张废纸,我国作为《公约》的缔约国之一,始终是其规定最忠实的践行者。在南海问题上,我们也一直坚持根据《公约》的规定行事。美国虽然是《公约》最早的磋商国,但并非其缔约国。因此在海洋问题上,《公约》在过去、现在和未来都将会是我国应对美国霸权的基本法理依据。

那么在《公约》之中,虽然在第10.4条中规定作为内水的海湾封口线不得超过24海里,但也在同一条的第6款规定上述规定不适用于所谓的“历史性海湾”。我国主流观点一概认为渤海湾属于我国的历史性海湾,因此属于内水,而非高赞所说的24海里封口线。两者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一般的海湾封口线必须小于等于24海里,而历史性海湾的封口线可以超过24海里而没有上限。

那么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进一步显现:什么是历史性海湾?

历史性海湾和历史性水域都是《公约》中的概念。其中历史性水域也是我国在南海问题上的主要主张,在此不多加赘述。

历史性海湾与历史性水域虽然在《公约》中是一项重要的制度,却没有在条文中存在明确的定义,因此案例与学说就被用来具体定义历史性海湾。作为国际法领域最为权威的资料来源之一,马克斯-普朗克国际法百科全书给出了两个要素。

首先,做出主张的国家必须对该片地区实行充分政府管理,达到所谓“有效”的标准。其次,周边国家必须存在默示接受。至于所谓历史性海湾中的“历史”,似乎从字面意义上要求这种状态持续一段时间,但百科全书却认为这一要求过于抽象,不应作为判断标准。

简单来说,之所以我们能够主张渤海湾是历史性海湾而基本没有遭到任何反对,是因为我国自古以来就完全占领渤海湾。渤海湾的特殊地理位置决定了它被我国的领土全部围住,基本没有其他国家能够对它提出任何权利主张。

渤海湾虽为一片封口线为57海里的广阔海湾,但它并非世界上最大的或者唯一的海湾内水。与我国毗邻的海湾中,俄罗斯就主张彼得大帝湾是其内水。彼得大帝湾的内水主张历来是美国“航行自由行动”的挑战对象,该海湾在1860年被清朝割让至沙俄。

世界上最大的内海也同样是一个历史性海湾,那就是加拿大的哈德逊湾。哈德逊湾是以英国探险家亨利·哈德逊命名。虽然加拿大一直主张哈德逊湾是历史性海湾从而是其内水,但这一观点一直遭到美国的反对。别看美加两国你侬我侬,他们之间也存在颇多的海洋权利纠纷。除了对哈德逊湾的看法不同外,两国在缅因湾的划界争端也闹到了国际法院。

世界上最有趣、最知名的历史性海湾则是处于中美洲的丰塞卡湾。它之所以知名,是因为它被三个国家合围——萨尔瓦多、洪都拉斯和尼加拉瓜。三个国家之间互有历史渊源,其中萨尔瓦多和洪都拉斯曾爆发著名的足球战争;尼加拉瓜干涉洪都拉斯内政,导致两国战争,并且引致美国干涉尼加拉瓜内政,产生了国际法上经典的“尼加拉瓜军事和准军事活动案”;尼加拉瓜内部的政治活动又影响了洪都拉斯内部的政治格局变迁。

鉴于三个国家复杂的历史背景,他们是国际法院的常客。而关于丰塞卡湾的分配问题,也是这三个国家在国际法院的法庭上解决的。国际法院判决丰塞卡湾由三国共同拥有。丰塞卡湾的面积大约3200平方公里,是渤海湾的一半不到,而哈德逊湾甚至是他的38倍。因此如何分割这块小海湾成了举世瞩目的焦点。最终国际法院判决三国在丰塞卡湾各自享有3海里的领海(一般国家均为12海里领海,《公约》规定领海宽度不能超过12海里),丰塞卡湾的其余部分则由三国共同拥有、共同管理。

渤海湾绝非世界上唯一作为内海的海湾,也非其中最大的一个,将渤海湾作为内海恰是我国遵守《公约》为基础的国际海洋格局和秩序的体现。还是那句话,各位可以认为这是一个强权的世界,但绝不能认为国际法是一纸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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