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唐以后庶族地主为何没有形成新的门阀?

回答
唐朝以后,庶族地主未能形成新的门阀,这一现象背后涉及一系列深刻的社会、政治和经济变迁。简而言之,是旧的门阀制度基础被瓦解,而新的土壤未能孕育出同等规模和影响力的集团。我们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剖析:

一、科举制度的根本性变革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唐朝的科举制度虽然在初期就已经存在,但其制度化的成熟和对社会流动性的巨大影响,是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显现,并在唐后期及之后的朝代得到了进一步巩固。

打破血缘与门第的束缚: 传统的门阀士族之所以能形成,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的地位可以通过血缘继承,家族的声望、人脉和教育资源代代相传。科举制度的推广,特别是“不问家世,唯才是举”的原则,为出身相对低微的庶族地主提供了上升通道。通过科举考试,即使是没有显赫家世的人,也有机会进入官场,获得权力,改变自己的社会地位。
加速了人才的流动: 科举制使得政治人才的来源更加广泛,打破了过去那种少数几个家族垄断官职的局面。这从根本上削弱了世袭性官职对庶族地主的吸引力,也使得他们即便通过科举获得一官半职,也很难像过去的门阀那样,将权力与地位“固化”在家族内部。
竞争的加剧: 随着科举制度的普及,越来越多的人涌入科举的赛道。虽然庶族地主有其优势,但面对全国范围内的竞争,要想家族几代人都能在官场上保持领先地位,难度大大增加。一次或两次的科举成功,并不能确保家族的长盛不衰。

二、经济基础的演变与分散

门阀的形成离不开雄厚的经济基础,而这种基础在唐后期和之后的朝代发生了变化。

土地兼并的性质改变: 尽管土地兼并的现象在各个朝代都存在,但唐朝及之后的土地兼并模式与之前有所不同。早期门阀的土地财富往往与他们的政治地位紧密相连,形成一种“政治经济”的良性循环。而后期,随着中央集权的加强和经济的发展,土地的所有权和经营权可能更加分散,虽然有大地主的存在,但他们未必能够形成像过去的“庄园经济”那样,能够支撑一个庞大政治集团的经济力量。
商业经济的发展: 宋朝以后,商品经济和城市经济得到了长足发展。这使得一部分富裕的商人阶层崛起,他们的财富可能不亚于传统的庶族地主。然而,商业的财富更具流动性,也更容易受到政策变化的影响,而且商人的社会声望和对政治权力的渴望,在很多时候也与传统士大夫有所不同。他们虽然有财力,但未必有“读书做官”的传统志向,也缺乏形成政治集团的动力和基础。
“以商养官”与“以官促商”的局限: 尽管庶族地主也可以通过经营商业来积累财富,但他们的主要出路往往还是通过科举进入仕途。当他们成功进入官场后,往往会更倾向于维护自己的政治地位,而不是将家族的资源完全倾斜于商业,更难以形成一个以商业为主要支撑的政治门阀。

三、政治制度的制约

唐朝及之后的政治制度,特别是中央集权的加强,对任何可能挑战皇权的集团都构成了潜在的威胁。

皇权至上的强化: 从唐中期开始,宰相的权力受到限制,皇帝的权力不断膨胀。这种“君权日渐加强,相权日渐削弱”的趋势,使得任何试图形成尾大不掉的政治集团的尝试,都容易遭到皇权的压制。一旦某个家族的势力过于庞大,被皇帝视为潜在威胁,其覆灭往往是必然的。
官僚体系的专业化与分散化: 官僚体系越来越庞大和复杂,职能也日益细分。这使得权力不再集中在少数几个大家族手中,而是分散在庞大的官僚网络中。一个家族想要在官场上拥有持久的影响力,需要渗透到各个部门,与众多官员建立联系,这种难度非常大,也容易被政治斗争所摧毁。
政治斗争的残酷性: 历史上,只要有权力斗争,就会有家族的兴衰。然而,唐朝之后的政治斗争,往往更加残酷,也更加无情。一旦某个家族失势,其成员可能会被贬谪、流放甚至遭受更严重的惩罚。这种“斩草除根”的打击,使得家族传承的政治影响力难以维系。

四、社会文化观念的演变

社会文化观念的变化也对门阀的形成产生了影响。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士人传统: 尽管庶族地主有经济实力,但“读书做官”仍然是他们提升社会地位的主要途径。这种文化认同,使得他们更倾向于将资源投入到教育和科举上,而不是将家族财富转化为形成独立政治力量的资本。
士大夫的自我认同: 随着科举制度的成熟,一部分通过科举走上仕途的庶族地主,逐渐融合到新的士大夫阶层中。他们可能不再强调自己“庶族”的身份,而是将自己视为国家机器的一部分,接受皇权和国家体制的约束。
“名士风流”的淡化: 过去的门阀士族,往往伴随着一种独特的文化气质和社交圈子,例如“竹林七贤”式的名士风流。这种风流不仅是地位的象征,也是他们凝聚力的来源。然而,随着社会环境的变化,这种纯粹的文化象征意义被淡化,经济和政治上的利益联系变得更为重要。

总结来看,唐以后庶族地主未能形成新的门阀,是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 科举制度的公平性(相对而言)、经济基础的分散化、中央集权政治的制约以及社会文化观念的转变,共同瓦解了旧有的门阀土壤,也限制了新的门阀在此基础上生长。虽然庶族地主可以通过科举进入仕途,但他们更多地是成为庞大官僚体系中的一员,而非形成一个独立于皇权之外的、能够世代掌握权力的政治集团。他们的影响力更多地体现在个体或小家族的成功,而难以汇聚成具有颠覆性力量的“新门阀”。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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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时期的士族以关中士族和山东士族两大集团为主,其特征是注重郡望,世官世禄世婚。自魏晋以来的中国政权,几乎都为士族所操控。隋唐政权有赖关中士族支持拥戴,而山东士族仍保有数百年的重阀阅、讲经学之传统,所以依旧享有优越的政治及社会地位。


隋唐以来都有君主致力于削弱门阀,但由于他们对朝代的建立有功,且社会声望甚高,故君主通常以温和的政策来削弱士族。例如隋文帝任内废除九品官人法,改行科举取士,目的即是择取人才,削弱门阀任官系统。可惜隋朝国祚甚短,到唐初,科举并不发达。唐太宗指示以当时大臣品位高低订定等级,重新判定《氏族志》。结果改定唐朝皇族李氏为第一等,其次是皇后外戚长孙氏,山东士族博陵崔氏被降为第三等。


武后为抗衡以关中士族为核心的的唐宗室及官僚,在科举制度中提升进士科的地位,使科举制度更加完备。明经科、进士科都是考试科别,明经科考主要考验对儒家经典的记忆和理解;而进士科除了经学外,加考诗赋和时务策论,对文学创造力及治国政策见解有著更高的要求,极难考取,录取率仅明经科的十分之一,而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说法。因此进士科愈来愈受重视,地位尊崇,时人称进士及第者“白衣公卿”。这意味着传统上主攻明经科的士族在历代所享有的优势,也就是对于经学的优渥学识,随着进士科地位的提升受到挑战。所以唐代出现了牛李党争,即明经科的李德裕党与进士科的牛僧孺党之间的政争。


北方在经过了数百年的门第观念影响下,民间相当盛行“门当户对”这种不同门第、不相通婚的风气,有些世家大族甚至连皇室也看不上眼。唐文宗为庄恪太子李永选妃时,朝臣的女儿们都进入了挑选名单中,朝廷内外为之不安。唐文宗得知后对宰相郑覃说:“朕本想为太子求娶你们荥阳郑氏的衣冠女子为媳妇,听闻朝中大臣们都不愿与朕结亲,为甚么?我家也是数百年的衣冠世族,怎么把神尧皇帝的家族当作不娶妻的罗汉!”唐文宗于是放弃了为太子选妃的计划。不久郑覃把孙女嫁给了仅为九品卫佐的崔皋,唐文宗无奈地说:“民间缔结婚姻,不计较官品却崇尚阀阅。我家族当了两百年的天子,竟还比不上崔氏和卢氏吗?”在郑覃眼里,李唐皇室本出于关陇集团,起源于晚近的北周,又曾与夷狄(鲜卑)交杂,比起山东郡姓自汉代以来传承数百年的旧士族,相形见绌。而且唐代中国人有“以汉代唐”的思古倾向,对汉朝怀抱著崇拜及浪漫想像,觉得汉是比唐更伟大的朝代。这种心理让山东士族在人们心目中更显尊贵不凡,就连唐代名臣如房玄龄、魏徵、李昉等都争相与山东士族联姻,如此趋附亦强化了山东士族自身的优越感。故荥阳郑氏宁可将后代嫁予一个九品官、但同为山东郡姓的崔氏,也不愿与李唐皇室结为亲家。山东士族心目中对人的社会价值之评判,由此可见一斑。这种风气一直延续整个唐代,到了黄巢之乱才因破坏而快速消灭。


从晚唐到北宋,名族贵胄为官者,由七成多降至一成多;寒族为官,则由约一成增至近六成。北宋士族尽是新兴,唐代大族几尽消亡。


在唐末的黄巢之乱中,由于黄巢本人出自社会底层,仇视士族,造成大量士族的伤亡。再者,唐哀帝末年朱温投当朝公卿三十馀人于黄河中,当时武夫李振在朱温侧,说道:“此辈自称清流,今投入黄河,永为浊流!”而朱温竟笑着点头,史称白马之祸。黄巢、朱温、柳璨之流,不仅觊觎皇位,也满腹牢骚,对既有的社会阶级怀有强烈恨意,大肆杀害、丑化士族。唐朝覆灭后,五代十国仍为唐末政治格局及藩镇割据的延续,各政权的统治者多不屑文人,重武轻文,资源集中于军事,各官职多由武将担任;从而导致武人干政严重,叛变和战争不断,政权迅速更迭。这样的环境使社会风气剧变,文化与儒家思想的影响力大幅降低,人们不再尊敬唐代的那些门阀,也不再渴望与士族联姻,对于所谓的世家大族普遍产生反感。士族富饶的家园与产业遭到破坏,引以为傲的贯册族谱也流失,重要人物死亡,其馀族人逃亡各地。百年间士族便彻底衰亡,与庶民再无区别,其地位由乡绅地主阶级取代。


唐末五代的战乱,亦可说是一场“阶级战争”,彻底摧毁中国自东汉晚期以来长达约七百年、以门阀为主的政治、社会型态。几代之后,那些散居各地的族人已各自化成不同家庭,忘记共有的传承。


五代时,旧有统治阶层毁灭,为一批新人所取代,传统士族崩溃。宋代的望族,即使附会是某个唐代士族的后人,可信的世系都只由北宋时开始。北宋王清明《挥麈前录》,记录了当时最显赫的36个望族,是全新的名士集团,和唐代的社会中坚没有关系,已没有一个望族可以追溯到唐及五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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