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62年,南明永历十六年,清康熙元年。
这一年中国发生了几件大事。
南明永历皇帝被缅甸国王交送给吴三桂,郑成功克复台湾,却没过多久便病死。
本文所讲的事件发生在永历帝被擒获以后之时。
这件事情流传得很广泛,以至于康熙三十二年后居于吴地的学者刘献廷所著《广阳杂记》中都提及此事,可见民间一直在流传着这些故事,但是具体事情的真相,则是互相印证之下出入很大。
《广阳杂记》中是这样记载的:
吉坦然,江宁人,流寓衡阳,其尊人扈从永历帝上云南,坦然时尚少,亦随之往。甲午开科中式,授大理府云龙州知州,后改授姚安府姚州知州,清兵至,投诚,授蒙自县知县,坦然随其父往来于池东池西诸处,知滇事最详。后出滇,流寓粤东,移衡阳焉。余问以汉中诸事,坦然多目击者。永历之自缅归也,吴三桂迎入坐辇中,百姓纵观之,无不泣下沾襟,永历面如满月,须长过脐,日角龙颜,顾盼伟如也。有满洲人见之,以为真天子,遂有密谋以图中兴者。事泄,诛四十余人焉。予日,我向闻其人,而遗其人之名。先生犹忆得否。坦然曰,亦忘之矣,然于法场上见为首者长七尺余,形如虎豹。皆言其臂力绝人,骑射为满洲之冠。
这段记载大体上是讲作者刘献廷遇到了一个叫做吉坦然的人,这个人的父亲早年追随南明永历皇帝抗清,后来投降于清朝,而此人在随从父亲的这段时间里经历了这个事件,于是刘献廷就向他询问,他回答说,永历皇帝被抓回云南以后,老百姓都站在街道两边看他,所有人都哭了,永历皇帝长得模样很伟岸,其中有满清的八旗兵看见了以为这才是真龙天子,于是私下里互相串通要谋反拥立永历皇帝,但是事情败露,有四十多个人被杀掉,为首的名字不记得了,只记得这个人勇武过人,是满洲人中的大勇士。
而康熙三十四年的《皇明末造录》中则是这样记载的:
四月二十五日,上暴崩,东宫亦遇害,是日晴天无云,忽霹雳大振,云雾塞天,大雨,平地水深三尺,滇人老雉悲恸。逆贼吴三桂营中,有割辫欲讨贼反正者万人,机泄,具为贼所害,共见有黑白二龙上腾天际云。太后、中宫同日自尽。
这个记录中,则是提到永历帝被害以后,吴三桂的绿营中有上万人想要反清复明,可惜事情仍然败露皆被擒杀。
而在康熙十一年《罪惟录》中的记载,则出入较大:
二旗惊主仪表非常,密期为变,拟矫爱命,伺击三桂,行挟主……时同旗陈甲者露之,二月之廿有七日,持法,暗夜作,顶有白气一股,冉冉半空……于是二旗咸伏法。
这段记载就比较有明清小说的氛围了,虽然成书比上述两段记录更早,但是考虑到作者融会贯通了所有传闻,又夹在了民间百姓的迷信思想,书中所记应不予采信。
最可采信的记载则来自于康熙三十四年《云南府志》,通常官方修志所采纳的内容颇为详实,大体同前两段记述略同,不同之处在于指出了反清复明的正是满清正蓝旗章京 厄尔特 以及同旗的洒出、苏间色对等人。
最重要的记录则是来自于康熙三年至十二年间成书的《狩缅纪事》,作者刘茞,曾是永历帝讲官,他亲历了这个事件的过程。
记载段落如下:
时满师有甲喇章京,少年骁勇,阴连满人之壮健者,自称平汉王,刻印缮装,乘城中演戏,约以戏场举事。欲先入王府,然后劫上驾入秦,尽杀汉中大营,故以平汉为号,已布置定妥。会章京性颇严急,有小子犯过,扑责将毙,置之马房,小子乘夜走出,报与白旗卓固山。擒章京一下共十一人,具疏磔之于市。
这里讲的则是旗人中的一个勇武异常的少年勾结了十余人想要造反劫持永历帝前往陕西,还自称平汉王。
归纳下来,这个事件大体的经过应该如下:
永历皇帝被捕回云南,满清军中有低级军官试图反清复明拥戴永历帝,但是很快便被镇压了。
而发生这件事情的原因则有如下几种猜测:
这几位满人真的被永历皇帝的天子相貌给震慑住了,古人不论满汉都是比较迷信的,永历皇帝恰巧长相气度非凡,这些人误以为是真龙天子,同时对大汉奸吴三桂的叛逆行径非常不满(吴三桂:我们是一伙的呀)。
《云南府志》中提到这些人都是满清正蓝旗的,而正蓝旗在此之前就已经被皇太极多尔衮等人在满清内部的斗争中所吞并吸收,这些人或许是之前正蓝旗所属旗人,被压迫之下心生不满,这种事情并非特例,早年间,明军麾下便有投诚反正的满清军队。
还有一段记载,我觉得非常有意思,甚至充满了极度的讽刺意味,这个来自于钱海岳所著《南明史》:
上自蒙尘,冠马尾愣鬃帽,衣屯绢大袖袍,束黄丝带,举止端庄,甲士参谒,静坐不视,奏语不答。满兵中有蓝旗章京兀儿特者,见而大愤,曰:“吴三桂食明厚禄,何无毫发恩乃尔!”谓其下曰:“此真天子也,可奉之为百世功。”八旗将士拜呼万岁,争去辫为号。统领邵尔岱牛录下蟒出洒出,纠兵官阿尔必、岳得济、苏间色、对大拜、门都海、住厄西兔等四十余人,自称平汉王,刻印缮装。乘城演剧举事,共扈上幸汉中起义,尽杀汉中大营兵。事泄,死者二千余人。
这个章京的诘问,倒是豪气冲天,但是无论事情的真相如何,总之这场反清复明的大业更像是一场闹剧罢了,但是一切能够打击奴隶主贵族恐怖统治的,即便是闹剧,也仍值得我们反思。
注:章京为八旗军武官职务
王世忠,本名哈达那拉·克把库,海西女真哈达部末代贝勒孟格布禄次子。万历二十七年,孟格布禄被努尔哈赤击败俘虏,后被杀。克把库时年九岁,由明朝出面索回,养于宫中。因其祖父名王台,赐姓王,改名王世忠。
王世忠成年之后,前往辽东就职,负责联络蒙古及策反海西女真旧部,其妹嫁与察哈尔林丹汗。其兄吴尔古代效力于努尔哈赤,娶努尔哈赤之女莽古济。王世忠深恨其兄,因莽古济与莽古尔泰为一母所生,王世忠借此大作文章,想尽办法围绕莽古尔泰兄妹进行挑拨离间。后来莽古尔泰与皇太极的矛盾有没有王世忠的贡献无法考证,但他的工作还是取得了一定成效,招揽了一批女真人、蒙古人为明朝效力,成为关宁军中“夷丁突骑”的一部分。
本来王世忠拿的是王子复仇记的主角剧本,但是随着辽东战局的不断恶化,王世忠对恢复哈达部也不再那么热心了,越来越看重金银财帛,最终因为贪污被崇祯罢免。王世忠投奔了左良玉,他的女儿嫁给了左良玉的儿子左梦庚。从此之后,王世忠再无建树,跟着左良玉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1645年,清军南下,左良玉已经病死,左梦庚、王世忠一起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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