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议读一读邓忠奇等人的《地区差距与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一文。
个人认为这篇论文是我看过最有趣的2020年发表的论文之一。
作者首先根据前人和自己的过往研究,抛出观点1:南北方经济差距是从2013年开始的——这就是2013年现象。
接着,作者又提出观点2:南北方差距在2016年后开始慢慢缓和——这就是2016年现象。
具体见图1和图2。
小图1显示,2013年以前,中国南北方地区GDP占全国GDP比重的趋势几乎是平行的,南方甚至略有下降,但比重差距从2013年突然拉大。
小图2显示,北方人均GDP在长时间内是高于南方的,在2008年后差距甚至拉大,但在2016年被南方反超。
小图3、4显示,南北方的名义GDP增长率和实际GDP增长率差距也是在2013年以后拉大,2016年有缩小趋势。
作者提出之所以出现2013年现象和2016年现象,关键在于南北方产业结构和发展方式不同。
北方以重工业为主,经济增长更依赖投资,南方以贸易加工和相关制造业为主,生产率贡献更高。
中国的经济增长长期依赖投资,而不是全要素生产率的提升,因此包括克鲁格曼在内的很多经济学家对中国经济增长看衰。
然而实际上,中国在入世后很长时段实际,生产率对GDP增长的贡献是不断提升的,南北方都是如此。
可是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打破了北方产业生产率升级的趋势。
国家加大基建投入,导致原本低效、需要产业升级的北方重工业得到了大量资金,因此如图3所示,2013年后南方继续产业升级,而北方的生产率居然衰退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作者分别检验了资本、劳动力、能源和生产率分别对南北方经济增长的贡献。
显然如小图1所示,2008年后资本对北方经济的作用突然加大了,而对南方的作用几乎没变;相反如小图4所示,生产率对北方经济的作用则在2008年下滑。同样,小图3和图4显示劳动和能源对南北方经济的贡献趋势是一样的。
由于存在2016年现象,所以本来的结论其实是乐观的。
之前南北经济差距的扩大,其实是中国总体经济增长下滑、经济产业结构调整、经济刺激政策消化三方面共因造成的——所以论文成为“三期叠加”(前俩者要求经济增长更依赖全要素生产率)。
因此本文认为未来加大供给侧改革,优化北方产业结构和企业治理水平,南北方经济差距是可以缩小的。
长江以北,商业意识不彰,盖因地形整齐。春秋以降,各国争霸,屡做战场。华北东北西北皆处游牧与定居的拉锯带,屡遭袭扰,先民纷次南下。
没有长时间相对的社会安宁,就很难积累交易的惯例与传统,人民东奔西突,能人弃文商而从武,所以,商业传统远不及南方各地。
规模化专业化的现代经济,格外依靠商业及金融交易的撮合润滑,缺乏沃土的中国北方自然尴尬万分。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认为北方的经济发展不如南方是因为北方的营商环境不好,北方腐败,甚至北方人喜欢考公务员等等原因,归结起来就是北方的体制有问题,应该向南方学习。可随着我真正体会过什么是“营商”,再结合起日韩港台的产业发展史及生活经历,就不会再把北方的经济下滑归结于北方的体制问题。
个人认为北方经济相对于南方下滑的原因非常复杂,但这肯定不能简单归结为“北方营商环境不好”,“北方体制不如南方”,甚至这之间可能都没什么必然联系。比如南方系媒体常说“南方营商环境好”,仿佛在山东河南办企业开工厂很容易被“吃拿卡要”,好像中纪委网站上通报的南方干部比北方少。
事实上,任何在江浙粤有一定营商经历的人都不敢说他们在江浙粤就能避免“查消防查环保”,否则富士康也不可能把最大的厂区从深圳搬到郑州。任何在江浙粤拥有生活经验的人都知道江浙粤公务员考试的热度,甚至还有苏南人愿意选调到东北省会。让我以政府服务态度的亲身体验来衡量,那东亚国家必然是日本“营商环境”最好,可是日本的经济已经20年零增长。
新中国刚成立后,有件对中国产业经济结构具有长期影响的事情:苏联援华156个项目。这156个项目奠定改革开放前中国的产业基础。看看这156个项目的分布几乎都落在北方省份,而南方如江浙闽粤一个没有,因此从新中国成立到改革开放的这几十年里,北方的工业化程度长期高于南方。
再看看1978年的各省人均国民生产总值及城市化率数据,也能证明在改革开放前,北方省份(主要是东北)对南方省份(主要是江浙粤)拥有经济优势。而更高的工业化程度也必然带来更高的城市化水平及经济水平。
为什么改革开放前的工业项目主要集中在北方和中西部,因为当时的世界处于美苏争霸的冷战时期,如何保证安全这个问题一直悬在新中国的头上,再加上西方封锁,所以拥有较长海岸线优势,可以进行大规模通商的南方省份反而得不到发展。工业项目也就基本都放在北方及中西部内循环。直到中苏交恶搞三线建设才开始在既不沿海也不靠近苏联的西南地区有所改变。
等到改革开放,情况就大为改变。昔日被视为阶级敌人的港台资本家摇身一变成为各地极力争取的外商,而从前被视作前线的海岸线可以换取滚滚财富,那么江浙闽粤等东南沿海省份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比如第一批经济特区全部在南方,首批沿海开放城市一多半在南方。从此以江浙闽粤为代表的南方沿海省份便开始对北方急速追赶。1995年的各省进出口及外商直接投资数据上,东南沿海省份就已经呈现全面领先趋势。
在全国解放思想,逐渐放下“工人老大哥”旗帜,拿起“人口红利”理论的进程中,拥有经济特区政策红利,工业占比较低的南方省份反而可以轻装上阵。而此前就已经拥有相对多工业产值的北方省份(主要是东北)则因为旧体制工厂及“工人老大哥”背上沉重负担,需要付出大量转换成本,自然无法在经济发展上与东南沿海匹敌。
再看看1995年的人口数据,可能是因为国企职工比例高导致计划生育政策执行更有效等原因,除人口较少且少数民族较多的西北甘肃宁夏青海新疆四省区外,北方大省的人口自然增长率均低于全国水平,其中山东这样的北方人口第一省还处于垫底水平。在人口红利模式下,人口增长乏力即缺乏发展动力,必然为经济减速埋下伏笔。
冷战结束国际自由贸易规则确立,坐拥全国最长海岸线,港台资本家又近在咫尺,又有经济特区政策红利,不需要花费大量成本让工人老大哥下岗,还有相对较高的人口增长,以江浙闽粤领头的南方省份不想赢都难,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多。更简单地说,就连两家证券交易所都在南方,北方的经济肯定发展不过南方。
如果北方经济下滑真的是“南方营商环境好”这么简单,那不如把广东的班子都派到黑龙江去大干一场,看看能不能振兴东北,让大家瞅瞅体制优势到底是什么。日本韩国也曾经躺在人口红利,超长海岸线,良好的国际局势上高速增长,标榜全世界都应该学习“日本模式”“汉江奇迹”。可当人口红利用尽,一切努力都是白费。人口结构继续恶化,遇不到变革风口,从北到南谁也逃不过客观规律,东北乃至整个北方不过就是示范先行。
这是2020年人口普查各省60岁以上人口占比图,北方一篇蓝,南方一片红。具体来说,以前山东年轻时,海尔海信可以卖遍全国销往世界,山东青岛是中国家电的中心;如今山东大叔越来越多,就只能把家电市场一点一点让给广东美的创维TCL格力的那帮年轻小伙子们。
东北鸡腿饭12块钱一碗,不是南方那种只有鸡小腿的,是整个大鸡腿。我来南方知道快餐里鸡腿=鸡小腿的时候整个世界观都崩塌了,这是吃。三百万在杭州只能买半拉公寓,在长春能在净月顶级位置买个平层大house,这是住。
吉大一院、 哈医一院、中国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这些医院不用我多介绍了吧,东三省合起来才多少人口,拥有这么海量的医疗资源,算一算人均恐怕又是破防。
最破防的其实是教育:长春几乎人人有高中上,东师附中年级四百名上吉大。我看到南方人鸡娃我都想笑,怜悯地笑:你们被人骗的好苦啊!为什么没人告诉你们真相?
拼死拼活地挤进一个一线城市,以中产自居,顶着38摄氏度的酷暑赶地铁,吃着将近30块的劣质外卖,加班到9点,一睁眼想的就是房贷,一闭眼就担心孩子可能是上不了高中的50%,至于自己和家人病了怎么办?根本连想想的空间都没有。看到“自己的”城市GDP很高就有与荣焉,似乎自己的身价也涨了。
而此时东北老哥已经撸完了今晚的第二顿串,开始搓麻将。
哀哉世人,忧患实多!哀哉世人,忧患实多!
一,海运是成本最低的交通方式,是贸易经济的血管。上图是以前在知识星球发过的世界航运线路的地图,从图中可以看到,哪些国家地区位于世界主航道,谁离主航道最近,谁的贸易经济就能最好的发展(成本低嘛)
越南的胡志明市离主航道非常近,所以现在是加工贸易在东南亚发展最快的城市。(当然,在配合了其它条件之后)
在知识星球那个贴子里可以看到,中国离主航道最近的自然是广东省。进出口,运到广东的港口是最便宜的,如果不需要陆运运到内地,只是加工再出口,在广东地区办厂,成本最低。近十年国家把很多重要的重化石油与钢铁产业都放在了湛江,也是因为离中东和澳洲最近。
图中还可以看到,海南岛就不在主航道上,而台湾岛则是绝对的主航道密集,台岛西侧和东侧都有大量的航运线路。所以台湾岛搞三来一补加工贸易,天然的比海南有优势。
像东北和天津的港口,是远离世界主航道的,所以加工贸易成本条件天然不足,轻工制造业发展不起来。
二,基于上一个原因,中国北方的制造业进出口成本全面高于南方,北方沿海的港口的转口贸易成本也全面高于上海到湛江的港口。所以北方的工业以重,化,内需为主,无法积累民间财富。
三,再基于第二条,加上以及北方国企历史负担重,经济结构重,思想较为封闭(如就业倾向上)这些网络讨论过很多次的“北方因素”,北方如今很可惜的属于经济全面塌陷的长期趋势,北京只是人为的把优质资源行政集中的一朵奇葩(不是贬义),没有首都北京,天津和整个华北和东北只可能塌陷的更为剧烈。所以从这个意义上,北京是“假北方”,代表不了其它北方城市。
四,怎么改变?地理经济重塑。
如果朝鲜变成第二个韩国会怎样?
那么世界主航道在东北亚区域会全面北移。在现在的世界政治经济现状下,在文章开始的图中,主航道在东北亚最北就到达了釜山港,釜山以北的地图几乎是真空,是黑洞。
如果罗津,平壤,海参崴能成为第二个经济发达的釜山首尔,中国东北才能活,北方可能才能活,要不资源要素天然的市场化,往成本最低的方向流动啊。
从这一方面来看,重视地理决定论的我,认为朝鲜的正常化,繁荣化才是能救东北的最重要元素之一。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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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经济也在下滑。北方(秦岭淮河以北、长城以南)经济,随整体下滑;跟北方经济,历史上(东晋以后吧)长期弱于南方,是两个概念。南方经济下滑,意味着可抽取的利税减少。而补贴,需要去问题更严重的地方。比起清朝挣来的版图,北方的问题,已经不算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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