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写过一篇《也议王夫人》。
年轻时爽利明快(刘姥姥语),天真烂漫(书中评论),也就是没有心机,没啥主见,心机城府基本没有,为人又是爽快直白,还有一些很纯粹的偏好,比如怜老惜贫,是个很合格的少女,甚至可以当做现代穿越剧女主标准人设了。
嫁给贾政后,卷入了大家族的利益缠斗中,但是老天眷顾她拿到一手好牌,贾母偏疼小儿子让二房当家,自己生的三个子女个个都是金凤凰,贾政为人正派没有太多的侍妾和庶出等等,王夫人几乎靠着家世就顺风顺水坐上了贾府当家媳妇的位置。
但王夫人没有在顺风顺水中练得一身管家本事。面对邢夫人赵姨娘等在野党以及贾府上上下下的复杂关系,眼界心机手段可以说未及凤姐万一,喜怒形于色(金钏儿事件),思虑不周全(嫌隙人有心生嫌隙、抄检大观园、要拿黛玉的生日衣服给金钏儿装裹等),手段单一(要么狠辣地赶出去,如金钏儿,晴雯等;要么拉拢得人尽皆知,如袭人),不会经营夫妻关系(贾政偏爱赵姨娘),不敢教育儿子(贾宝玉的事都是贾母和贾政说了算),在贾母面前也不过得到“老实”“木头”等考语,翻译过来基本就是“办事不中用”“没有眼力劲”。
家庭职场的常年受挫使得王夫人逐渐变得沉默,少女时没有开的窍年老时变成了死穴,少女时散发出来的人文色彩也在失望中被隐藏起来。她把自己封闭在常年的吃斋念佛中,说两句无关痛痒的场面话,一遇到大事,又难免露出她没有手腕的弱点。
“王夫人原是天真烂漫之人”,她就像一朵长在富贵花园里的马蹄莲,贾府利益丛生的环境没有给这朵简单的花提供足够的供养,反而慢慢把她逼沉默,在沉默中慢慢枯萎死亡,像极了贾宝玉的“女人如珠”论,又何尝不是林黛玉“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霜刀剑严相逼”呢。反而是乡野来的刘姥姥,大吃大玩,激起了她性格中的光华:给了宝贵的一百两银子,告诉她买田置地,不要求亲靠友。虽然仍是一贯的直白,但是一片真心解其困苦,比起其他人的点心药方衣服又显其赤诚,不负“原是天真烂漫”六字评语。
误入百花丛,百花争头红。廿年熬烛火,到头一场空。成长有时候是保持热忱,有时候是变得复杂,环境往往在逼着我们改变,初心这种事,还是自己知道就算了。
婆婆不喜,老公不爱,心中郁闷的可怜人。
通篇感觉王夫人是那种事事不问、仁厚隐忍、一心向佛的老实人,同为王家女儿的王熙凤则言谈爽利、行动利落,深的贾母喜欢。但在第六回中,刘姥姥说当初跟女儿去过王家,这样评论当时的王家女儿也就是后来的王夫人:“他们家的二小姐着实爽快,会待人,倒不拿大”,说明王夫人在未嫁人之前也是言谈爽快、能说会道的一个人。
但是后来贾母对薛宝钗评价王夫人,则是“你姨娘可怜见的,不大说话,和木头似的,在公婆面前就不大显好。”可见,贾母对王夫人并不是很喜欢,而王夫人在贾母面前也是唯唯诺诺、不敢有自己的主见。
比如在第三十八回中,史湘云邀请贾母王夫人等赏桂花,贾母因问:“哪一处好?”王夫人道:“凭老太太爱在哪一处,就在哪一处。”回话凸显了贾母的地位,是王夫人的低调与恭维,但显而易见,王夫人并未直接回答贾母的问题,反而给贾母出了难题,毕竟这是史湘云请客,而且贾母等进园的时候应该已经准备差不多了,不好再挪动。本来贾母只是问在那里赏桂花,王夫人如此回答就显得不中肯,也让贾母难以接话。而王熙凤的回答则调和了其间的分歧:“藕香榭已经摆下了,那山坡下两颗桂花开的又好,河里的水又碧青,坐在河当中亭子上岂不敞亮,看着水眼也清亮。”贾母听了,说:“这话很是。”王熙凤既回答了贾母的提问,又说了选址的原因,有对主家史湘云的赞许,回话也颇有情调品味。贾母是个追求生活品质、讲究闲情雅趣的人,这一席话很对贾母的口味,用“这话很是”表达了自己的肯定。
贾母和王夫人在很多方面都有着根本性的分歧,比如宝玉侍妾的人选,贾母看好长得漂亮、针线活好、能说会道的晴雯,王夫人则认可沉稳大方、思虑周全的袭人。所以贾母做主让大房的老二贾琏王熙凤夫妇,来二房管家,通过王夫人的侄女、贾母的宠儿王熙凤来调和二人的矛盾,维持家族的和谐稳定。
那么,王夫人在出嫁前也跟王熙凤似的爽快、有主见,在贾府多年,为何好似变了个模样呢?具体原因不知,但或许,与多年的情感压抑和受挫有关。
上文说了,贾母不喜欢王夫人,乃至于在公开场合当着王夫人的面也如此表露,可见不喜程度。而王夫人此时儿女成行、资历很老了,尚且被公开说成这个样子,在年级尚轻、做小媳妇的时候,又该遭受怎样的批评呢?这些批评又是怎样压垮了她,让她从言语爽利变成木头似的不言不语不闻不问之人呢?
婆婆不喜欢也就罢了,自己的丈夫也不喜欢自己,这让王夫人更加难过。综观全书,贾政与王夫人之间从未有家常温情时刻,最多不过客套敷衍,说些场面话。而贾政并不是那种不屑于儿女私情的人,书中就曾描写过贾政到赵姨娘房中,二人对话反倒像寻常夫妻一般。赵姨娘是个道三不着两的人,做了很多蠢事,荣国府大多数人对她嗤之以鼻,为何贾政会钟爱她呢?有个周姨娘,存在感很低,好像贾政也不是很在意。是因为赵姨娘够漂亮?探春很漂亮,说明赵姨娘应该也不差。贾环“人物猥琐”,更像是一种气质,相貌如何未正面写过。不过王夫人年轻时也不差,王熙凤很漂亮,王家基因不错,而且王夫人生的几个孩子中,元春做了贵妃,宝玉生的招人喜,应该是遗传了王夫人相貌。或者是赵姨娘年轻?探春都那么大了,赵姨娘应该也不会很年轻了。或者说,是因为从赵姨娘身上看到了自己上不得台面的阴暗面,平日里端着假正经,只能在她身上寻求安慰?平日里好像王夫人挺正儿八经的。
贾政对于宝玉和贾环的情感也很奇怪。贾环跟贾政告宝玉状的时候,称赵姨娘是“母亲”,母亲是称呼嫡母的,对自己的生身母亲,贾环只能叫姨娘,就像探春一样称呼。但贾政对此习以为常,未觉有何不妥,说明贾环这样称呼是贾政默许的,也叫了许久,成了习惯了。贾政对贾环虽然也有严厉,但多了些温情,对宝玉则没来由地厌恶。“贾政一举目,见宝玉站在眼前,神采飘逸,秀色夺人;看看贾环,人物猥琐,举止荒疏,忽又想起贾珠来,再看看王夫人只有这一个亲生的儿子,素爱如珍,自己的胡须将已苍白;因这几件上,把素日嫌恶宝玉之心不觉减了八九。”
贾政为何如此厌恶宝玉?宝玉不喜读书,喜欢调弄脂粉,这只是表面原因,更重要的是因母及子。宝玉犯错被打时,贾政嫌打的轻了,自己夺过板子打起来,王夫人知道后赶紧过来解劝,“王夫人一进房来,贾政更如火上浇油一般,那板子越发下去得又狠又快。”王夫人拿老太太说事劝解,说怕老太太因此不自在,结果贾政冷笑道:“倒休提这话。我养了这不肖的孽障,已不孝;教训他一番,又有众人护持;不如趁今日一发勒死了,以绝将来之患!”说着便要绳索来勒死。王夫人则说:“今日越发要他死,岂不是有意绝我?既要勒死他,快拿绳子来先勒死我,再勒死他!”
一般而言,父亲教育儿子,母亲心疼来劝,看其面子,父亲应该从轻处罚才对,如果见了母亲反而下死手,还扬言要勒死儿子,估计是对母亲甚是厌烦嫌恶,把这种情绪发泄给了儿子。
如果说犯错打板子是为宝玉好,贾府也的确有下死手教育儿子的家风,但宝玉被魇魔法治得奄奄一息的时候,贾政的态度就见其冷酷了。 宝玉、王熙凤被魇魔法所困,已经“不省人事,浑身火炭一般,口内无般不说”。此时“贾赦还各处去寻僧觅道。贾政见不灵效,着实懊恼,因阻贾赦道:’儿女之数,皆由天命,非人力可强者。他二人之病出于不意,百般医治不效,想天意该如此,也只好由他们去罢。’贾赦也不理此话,仍是百般忙乱,哪里见些效验。”贾赦的做法才符合家族长辈的样子,家族中有人病至将死,合理的反应是拒不认命,四处忙乱想办法,而宝玉的亲生父亲却是漠然相对,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即便是贾政不信巫卜之论,但自己儿子病重时,也如此冷漠,还用天命作解释,就很勉强了。当听到木鱼声,有人说“南无解冤孽菩萨。有那人口不利,家宅颠倾,或逢凶险,或中邪祟者,我们善能医治。”看到一丝希望的贾母王夫人着急命人快请,贾政则是“不自在”。 因为讨厌巫卜僧道,就连宝玉生存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略过去?有点说不通。要知道,宝玉也最厌这一套,可是面对黛玉的病情,也说“阿弥陀佛,宁可好了吧。”紫鹃还说:“你也念起佛来,真是新闻。”宝玉则答:“正可谓病笃乱投医了。”这才是关心则乱。 宝玉是贾政的亲生儿子,为何会如此冷漠无情呢?除了不喜欢宝玉的性情,另一个因素或许是,宝玉是王夫人所生。因为不喜欢母亲,乃至于如此讨厌儿子,这位母亲曾经的遭遇,可见一斑了。 虽然在婆婆与丈夫跟前受冷落,有个惹人喜欢的儿子,总算一个安慰吧。不,因为这个儿子从小被养在贾母身边,吃饭睡觉都是在贾母这里的,贾母只把三个女孩儿交给王夫人。虽然宝玉晨昏定省的时候会见到王夫人,跟王夫人说说话,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在贾母这里。 比如贾政在大观园试才题对额,在大观园里逛了半天,出去后贾政的小厮邀功,说“今儿亏我们,老爷才喜欢,老太太打发人出来问了几遍,都亏我们回说喜欢;不然,若老太太叫你进去,就不得展才了。”后来宝玉见过贾母,稍后跟黛玉闹了别扭,宝玉到黛玉房中道歉,贾母还“一片生找宝玉”,知道宝玉在跟黛玉一起玩才算了。说明老太太是时刻关注宝玉,离开片刻也要叫的。及至宝玉大了,年节时候需要人情走动,贾母也将宝玉留在身边,说是给自己作伴,除了亲舅舅家,其他地方都不去。 在宝玉的教育方面,王夫人乃至于贾政也不得插手。兴儿曾说:“他长了这么大,独他没有上过正经学堂。我们家从祖宗直到二爷,谁不是寒窗十载,偏他不喜读书。老太太的宝贝,老爷西安海关,如今也不敢管了。” 虽然宝玉很亲王夫人,但还是把贾母排在首位的。有一次黛玉吃醋,宝玉说“我心里的事也难对你说,日后自然明白。除了老太太、老爷、太太这三个人,第四个就是妹妹了。要有第五个人,我也说个誓。”虽然这种排序是根据家族地位和孝悌尊长,但贾母确实在宝玉心中占有很高的地位。后来当贾母说王夫人“木头”“在公婆面前不显好”时,宝玉也并未察觉不妥,而是一门心思的想让贾母夸黛玉:“这就是了,我说大嫂子倒不大说话呢,老太太也是和风姐姐的一样看待。若是单是会说话的可疼,这些姊妹里头也只是风姐姐和林妹妹可疼了。 王夫人总共生了三个孩子,大儿子贾珠成家后早夭,大女儿元春送入宫中,一直不得见,小儿子宝玉又为贾母养在身边,跟讨厌自己的婆婆亲,心中滋味应该很不好受。 另外,不爱说话的李纨招贾母疼,爱说话的王熙凤也招贾母疼,说明贾母先前不是因为王夫人爱说话而讨厌她,也没有因为王夫人后来不爱说话而喜欢她,总之,贾母就是不喜欢王夫人,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而王夫人最后变成了木头似的人,一心向佛,将大部分家务交与凤姐,是为了让自己省心,少惹不痛快,还是因为孤立无助,最终灰心,失去了精气神?最可悲的是,为获得心理安慰,她将自己埋首于佛事(王熙凤不信因果,有自身原因,也有王家家风的原因,说明王家也并不笃信这些,王夫人也应该是婚后苦闷才开始礼佛的),而贾政最讨厌的就是僧道,贾政是因为王夫人向佛才讨厌僧道,还是本来就厌僧道,因为王夫人向佛,贾政更加厌恶她? 作为女人,她是个可怜人,作为母亲,她也不见得合格。 贾母疼爱宝玉,对宝玉的生活起居乃至于喜好怪癖都予以包容认可。生活上,贾母指派了袭人和晴雯来照顾他,袭人和晴雯,一个稳重妥帖,一个灵动漂亮,在生活上和精神上都可以满足宝玉需求。喜好上,宝玉不喜读书,怕挨打,贾母就纵容他逃学,管着贾政不让打宝玉,有溺爱之嫌,也确实是为宝玉考虑的。宝玉喜欢在女孩子队伍里闹,贾母也并不觉得有伤风化,而是说“别的淘气都是应该的,只他这种和丫头们好却是难懂。我为此也担心,每每的冷眼查看他。只和丫头们闹,必是人大心大,知道男女的事了,所以爱亲近她们。既细细查试,究竟不是为此,岂不奇怪!想必原是个丫头错投了胎不成。”
贾母此话虽然是为了驳斥王夫人,但也可看出,贾母是很理解宝玉的。宝玉尊重丫头,羡慕丫头,是因为他认为女儿纯真无暇,是上苍创造的钟灵毓秀,男人则是须眉拙物。对此,黛玉理解,宝玉的小厮茗烟理解,贾母理解,除此之外,再无旁人明白了。即便是生身母亲王夫人,也从未探究过宝玉的内心世界,反而一直认为是丫头把宝玉教坏了。 宝玉跟金钏儿调笑,王夫人勃然大怒,第一反应是金钏儿勾引爷们,把她打了一顿撵出去,导致金钏儿羞愤自杀。这是最过激、最容易给小人毁谤机会的做法,既害了一条人命,稍有不慎,更会毁了宝玉一世名声,也给了贾环告密的机会。对于犯事的宝玉,王夫人只是冷然相对,并未有规劝或者责问。后来宝玉因此被打,袭人借机建言,让宝玉搬出大观园,以防出现不才之事,遗恨终身。王夫人虽觉有理,也未采取什么行动,只是名不正言不顺地让袭人成了宝玉房中人,“果然是告诉她这话,又叫她与王夫人叩头,且不必去见贾母,倒把袭人不好意思的。” 袭人为什么不好意思?因为袭人本来是贾母的丫头,月例算在贾母房中,每月一两银子,是奉贾母之命到宝玉房中照顾宝玉,地位崇高。王夫人则将这个银子裁撤了,从自己的月例中拨出二两银子一吊钱给袭人。这是姨娘的月例,相当于王夫人将贾母的丫头变成了自己的心腹,指定给了儿子做姨娘,而且未经过贾母认可,由贾母的人变成了王夫人的人。对袭人而言,这有背主之嫌,后来贾母也的确对她不满了。名声上不明不白的,也惹得晴雯等激愤不已。袭人一心相当姨娘,希望获得王夫人认可,但并不代表希望通过这种不明不白、得罪贾母的方式。 王夫人虽然关心宝玉,但对宝玉的生活状况也不甚了解。晴雯是宝玉心间上的人,跟了宝玉很多年,甚至夜里陪侍,宝玉的很多言行也都受她影响,但王夫人甚至不清楚她是谁、长什么样子。这固然有晴雯的聪明处,故意不在王夫人面前露面,但作为宝玉之母,宝玉身边如此重要的人都不知道,可见对其了解之浅。而一旦有人告黑状,说这些丫头轻浮妖娆,则立发雷霆之怒,不顾贾母情面,把晴雯等撵出去,致使宝玉“一夜不曾安稳,睡梦之中犹唤晴雯,或魇魔惊怖,种种不宁。次日便懒进饮食,身体发热。此皆近日抄检大观园、逐晴雯、别迎春、悲晴雯等羞辱惊恐悲凄之所致,兼以风寒外感,故酿成一疾,卧床不起。”对此,王夫人的反应是什么呢?“王夫人心中自悔不合因晴雯过于逼责了他。心中虽如此,脸上却不露出。只吩咐众奶娘等好生服侍看守,一日两次带进医生来诊脉下药。” 王夫人从未真正的理解宝玉,也从未有过有效的教导,她的教导不过是发现了不对,就把怨气发到涉事的丫头奴才身上,将他们赶出去。 作为当家主母,王夫人也不及格。贾府收入一年不如一年,但支出大增,财政愈发紧张,乃至于到了典当地步。即便是不管事的黛玉也说:“咱们家里也太花费了。我虽不管事,心里每常闲了,替她们一算计,出的多进的少,如今若不省俭,必致后手不接。”期间王熙凤也想了不少省检的法子,后来探春在大观园兴利除弊,但依然无法挽回贾府颓势,为何?一是贾府后继无人,二是改革遭遇重大挫折,要么半途而废,要么小打小闹,无法从根源上改变贾府靡费的风气。而改革最大的阻力,不是贾母,当属王夫人。 王夫人是当家主母,王熙凤虽然直接管理家中琐事,但大权仍在王夫人手里,王熙凤事事向王夫人汇报,要听命于王夫人的。王熙凤曾经想借绣春囊之事暗暗查访,发现大观园中有年纪大的,咬牙难缠的,都找个错儿撵出去配人,既可保不出伤风败俗之事,又可省些用度。王夫人则说:“你说的何尝不是,但从公细想,你这几个姊妹也甚可怜了。也不用远比,只说如今你林妹妹的母亲,未出格时,是何等的娇生惯养,是何等的金尊玉贵,那才像个千金小姐的体统。如今这几个姊妹,不过比人家的丫头略强些罢了。统共每人只有两三个丫头像个人样,余者纵有四五个小丫头子,竟是庙里的小鬼。如今还要裁革了去,不但于我心不忍,只怕老太太未必就依。虽然艰难,难不至此。我虽没受过大荣华富贵,比你们是强的。如今我宁可省些,别委屈了她们。以后要省俭先从我来倒使得。”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说什么“难不至此”?当家人岂会不了解家族经济状况?前几天老太太生日,你没钱,急了两个月,还是王熙凤提了一嘴,卖了几箱子铜锡家伙,才凑够了。这还不够艰难吗?固然你有照顾各子女侄女外甥女的义务,为名声好听,不能委屈了他们,但还是要以家族未来前景为重呀。还天天拿老太太当幌子,一味墨守成规,对家族现状漠然以对,这当家管家的能力也太逊了吧。感觉王夫人就属于那种,只顾小细节看不到大局的人。
王夫人驭下能力也不行。按理说,赵姨娘是王夫人的下属,自己有责骂和管教的权利,但王夫人震慑不住赵姨娘。固然这有贾政纵容的缘故,可王夫人你是主母呀,赵姨娘只能算得上半个主子,你可打可骂可罚的。结果呢,赵姨娘时不时地来王夫人上房捣个乱啥的,连宝玉房中的丫头都知道,“老太太屋里还罢了,太太屋里人多手杂。别人还可以,赵姨奶奶一伙的人见是这屋里的东西,又该使黑心弄坏了才罢。太太也不大管这些,不如早些收来是正经。”如此纵容,是为了宽厚的好名声,还是无能? 赵姨娘的儿子贾环跟贾政告状,导致宝玉被打。赵姨娘自知理亏,推说有病不敢见王夫人。后来呢,后来赵姨娘居然找了个好久以前的事——自己丫头的月钱被扣,借机转移注意力。王夫人也真上套,立马询问王熙凤缘由,唯恐落了个刻薄姨娘的恶名。王熙凤赶紧用大道理解释了一通,还说了一大串子什么宝玉跟贾环公道均匀的话。拜托,赵姨娘的儿子害的你儿子挨打,还想用热油弄瞎你儿的眼睛,赵姨娘还想害死你儿子谋夺家产,这时候你还顾忌着宽厚、不偏不倚的贤良名儿吗?如果是我,下属时时找茬闹事,还想害死我儿谋夺财产,这时候发现得力心腹给她穿了小鞋,明面上训斥一番,背地里不应该鼓励鼓励嘛!作为领导,你有倾向性,下属才会根据你的意愿做事,你的所有政策才会不打折扣的执行下去。你这样不偏不倚,下属怎么做事?对那些搅屎棍子怎么处理?一句话,对恶人的善良就是对好人的伤害。 但是,从当时王熙凤的解释,以及后来的言行来看,王夫人并没有这种倾向性,而这种贤良仁厚或者软弱无能,或许就是赵姨娘能够不时地找个茬、闹个事的重要原因。做了坏事,收益不小但后果不大,有坏心的人可不就撸起袖子干起来? 而讨厌赵姨娘的王熙凤是怎么做的呢?王熙凤出来后,挽了袖子,跐着门槛,直接开骂:“我从今以后倒要干几样刻薄的事了。抱怨给太太听,我也不怕。糊涂油蒙了心,烂了舌头,不得好死的下作东西,别做娘的春梦!明儿一裹脑子扣得日子还有呢。如今裁了丫头的钱,就抱怨了咱们。也不想一想自己可配使两三个丫头!”这才是对心怀叵测之人应有的态度。 观察力不够敏锐。金钏儿是自己的贴身丫鬟,时不时跟自己的儿子调笑,也只是在抓现行的时候才发现。责问晴雯,居然被晴雯一席话骗住了,以为宝玉身边里三层外三层的,晴雯确实近不了宝玉身。你儿子的生活起居以及下人的照顾方式,你居然一点也不知道吗?被晴雯三言两语就糊弄住了? 绣春囊事件,王夫人本来同意了王熙凤暗地访拿的方案,结果另有用心的邢夫人陪房,三言两语的就勾起了她的火,同意了奴才的方案,将暗查变为大规模抄检,把各方暗戳戳的的较劲变成了公开的内斗,这种决断力,也是服了。邢夫人陪房是想通过这种方式争取权利,找茬发泄情绪,你作为当家主母你最需要的是稳定是团结是名声呀,你咋这么没主见呢。如此一抄检,打了邢夫人脸,惹得探春等人怨声载道,后续撵人伤了宝玉的情,大观园乃至于贾府的名声大受影响,宝钗也因此搬出了大观园,你还专门给她解释,让她再搬进来。自己办的啥事不清楚?贾母贾政知道此事,明面上不发作,心里会怎么看你?真正的亲者痛仇者快。 综上,王夫人是个可怜人,也是个看着厉害,实则不作为没决断的绣花枕头。
李登辉这个人,看似奸诈,实则昏聩。
台湾(省)从蒋经国手里交到李登辉手上时,产业方面是四小龙里最强的。韩国在李登辉主政时,人均在四小龙里陪坐末席。但是李登辉依据神棍张家墩的理论,做出戒急用忍的决定。台湾企业失去了最佳的升级产业,扩张市场的时机。
台湾相对于韩国的劣势,不是人才不够,技术不行,而是岛内市场不足,很难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把产业养大做强,韩国毕竟还有5千万人。李登辉的总路线,就是放弃得天独厚的,的最大优势,与大陆市场若即若离。
所以这个人,见蒋经国坐半个凳子,分裂国民党的手腕绵长深远;方方面面精算犹如偷袭珍珠港前的军部,但是对大局的预测,笨的一塌糊涂,也是军部一个水平。归根结底,只是政客,不是政治家。
当然对中国大陆而言未必是坏事,这一点和香港李家把数码管项目搞的完全走样是一样的。
因为曹雪芹是古今中外最不流俗的作家。
我们可以想象下,普通小说人物设定:
【正义女主】
仙姿绰约——必然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着装淡雅,不爱施脂粉也美丽动人。
多愁善感——必然是温婉内向型,说话做事温柔不带锋芒,不到迫不得已不会生气发怒。
【反派女二】
雍容华贵——服饰必然艳到极致,喜欢各种富贵的装饰,享受成为关注的焦点。
积极入世——性格肯定是活泼热烈型,为人处事积极、很有能量,表面乐呵呵暗地使绊子/或者明着就使坏。
这里坏不坏取决于是否设定反派,也有可能仙女型是反派,玫瑰型是正派,但总有一正一反且人物形象大体如上。无非是淡雅美女/浓艳美女两种刻板印象。而实际上呢?
首先《红楼梦》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双女主设定,前期黛玉戏份较多,后期(包括流失的后文)应该是宝钗戏份多,曹公对两位女主都是特别欣赏的态度,并不存在反派设定。其次,仔细看人物设定,完全不是流于世俗那种。
【黛玉】
仙姿绰约——但也是个爱美的小姑娘,很有生活情趣,收拾屋子&打扮自己都有一套,穿衣打扮并不朴素,美商很高。
多愁善感——但是言辞犀利,爱说笑打趣,有点傲气,性格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内向,相反善于直接表达自己的观点,也很享受成为关注的焦点。
【宝钗】
雍容华贵——却并不喜欢富贵装饰,也不爱打扮自己,住的屋子也跟雪洞一般,是真的天然去雕饰。
积极入世——性格并不算外向,不喜欢显山露水表现自己;虽然看起来八面玲珑,但内心很豁达、淡然,是君子范儿。
所以如果按照刻板印象,不好好读原著,get到黛玉宝钗几个关键词就先入为主,很大概率会误解甚至完全搞混两个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