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分子人类学专业人士斗胆胡诌几句,可能有很多跨界胡扯内容,勿怪。
当你在提问“现代罗马人和古罗马拉丁人血缘关系很近吧”的时候,其实是预设了一个使这个问题得以成立的隐性前提:古罗马拉丁人是一个有共同血缘关系的共同体。但问题是历史上的所谓“古罗马拉丁人”真的符合这个条件吗?共同的血缘联系是所谓“古罗马拉丁人”成立的必要条件吗?我觉得应该是否定的。有“古罗马拉丁人”血统的人在古典时期真的全体都会自认为是罗马人吗?假如存在着一个有着多重身份认同的人,那他的血脉又该如何界定呢?
据我所知现代欧洲的考古挖掘也面临着这个问题。帕特里克·格里曾写过一篇关于当代皮埃蒙特人和古代伦巴第人的分子人类学研究的相关论文。在大段大段的分子人类学相关的段落过后,格里最后提出质疑:我们取得的所谓“古代伦巴第人”的遗传物质真的来自一个伦巴第人吗?这个伦巴第风格的墓葬里并没有文字标识,我们真的能断定这个墓葬的主人真的是个伦巴第人吗?墓主人会不会是一个喜欢伦巴第文化的罗马人,亦或是一个伦巴第化的罗马人后裔?
在法兰西亚和低地的考古工作面临着同样的状况。早先考古学家试图通过墓葬的风格判断墓主人身份,有基督教痕迹的就是罗马人,有异教风格的就是法兰克人。但是近年来考古学界有了全新的观点:在墨洛温王朝早期法兰克人和罗马高卢人之间的文化界限并不是那么鲜明。可能存在罗马化的法兰克武士,也可能存在遵从法兰克征服者文化的高卢罗马人。
絮絮叨叨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其实主要是想说明一点:古代世界没有那么明显的身份边界。一个人的身份可以是模糊的多元的。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拥有同一支血统的人的身份认同都可以发生变化。血统会在一代代遗传里发生改变,身份认同在不同代际的不同人身上,乃至同一个人身上都会发生改变。我觉得族群身份和血缘是两条平行线,它们二者都是中性的,不能由其中一者决定另一者。
在日耳曼人的史诗《希尔德布兰德之歌》里,希尔德布兰德父子生活在不同的日耳曼人部落中。二人在经过多年之后已经被所在的部落同化。以至于多年之后父子兵戎相见。希尔德布兰德父子的血脉联系,真的割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