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邀。
看到这个问题我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想怒斥题主一番,但还是算了吧,没什么用的。
按照勒高夫在《我们必须给历史分期吗?》中提供的说法,西欧普通民众在15-18世纪晚期之段时期里的日常生活没有巨大变化,从中世纪晚期来说他们就陷入了漫长的,时有进步但颇为缓慢的阶段。虽然同期的西欧国家在政治和军事领域正在发生蜕变。西方社会生活的革命性变化发生在工业革命以后。据此,勒高夫称15-18世纪晚期这段时间为“漫长的中世纪”。
如果我们考察18世纪晚期的西方社会的话,不难发现这个社会和我们熟知的中世纪仍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君主们统治统治着绝大多数国家;贵族们是国家的柱石;等级代表会议还在部分国家存在;法国的“旧制度”囊括了各种中世纪的等级和特权;而像普鲁士和俄罗斯这样的国家竟然还有农奴制。
某种意义上来说题主的假设并没有错误:在中世纪晚期到工业革命中间的漫长中世纪时段里,确实存在着诸多中世纪的残留要素。但是工业革命的到来改变了一切。民族国家是一个如此庞大的利维坦,它改变了一切并操纵着一切。
如果实在理解不了那就举个坏例子好了:巴巴罗萨腓特烈一世在要求封臣和表弟狮子亨利陪同他一道进攻伦巴第的时候,狮子亨利拒绝了并表示出兵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得给我个银矿先。而1945年纳粹德国治下的健全成年男性德国人如果不肯加入国民突击队卖命,怕是只能被党卫队吊路灯。现代国家靠着社会规训、户口、军队、税收、档案,以后的未来说不定还有征信系统来控制着自己的臣民。晋代文人可以畅想着避暴秦的桃花源,13世纪的莱茵农奴可以跑路到城市里或者跑路去东易北拓殖。但是现在的你又能跑到哪里呢?
现在哪怕是高中生都知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虽然一遍遍复读这种庸俗的决定论是一种很傻缺的行为。但是它至少揭明了一点结构主义的思路:在任何系统里,某个领域的巨大变化必然会导致整个系统的革命。现代社会是“科技化”的中世纪这种思维太奇怪了。
最后虽然我给姜源老师的回答点了赞,甚至一度删掉了这个答案,但是我不能完全认可他的结论。
未来人的观念之于我们,是完全超出我们经验领域的东西,我们根本无从依据理性进行推测。我不认为历史分期存在某种决定性的本质,历史阶段的本质取决于观测者。那么这个问题正应该用我们当下的知识来解决,而不是诉诸虚无的未来。
从14世纪开始,就陆续有欧洲人提出自己处于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美好新时代、自己所处的时代远超过去的时代、物质生活从未有过的繁荣、历史走向终结。但这些当时代人对自己所处历史的认知并不能妨碍几百年后的人轻轻松松地给14、15世纪贴上一块“黑暗的中世纪”的标签。到16世纪之后,欧洲人“发明”并且不断使用中世纪这个词,就是为了和过去相区分。启蒙运动时期的法国文人又怎么可能想到会被一个叫勒高夫的20世纪历史学家扣上一顶“漫长的中世纪”的帽子?
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在未来的历史上到底如何被描述,是一个没法回答,也没有意义的问题。指不定未来的历史学家还认为21世纪也是“漫长的中世纪”的尾声嘞。
关于 @河西君 的补充和批评,我也稍微补充一下。原答案是随手写的,抖机灵吐槽的成分更高,没有做特别详细的解释和说明。我原来的答案只是想说明,后世历史学家对于历史的解读和总结可能完全超出当时代人的预想,甚至和当时代人的自我认知直接冲突。尽管我们可以总结出大量当前时代和中世纪的差异(我个人也同意,当前时代和中世纪存在着许多根本性的不同),但我们还是要承认,未来依然处于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