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个比方。对这个问题,试想一下,你发现了邻居丢掉的钱包,你会怎么做呢?康德、孔丘和老子这三位对你的所作所为又会如何评价呢?
三位首先都会赞成你把捡到的钱包归还失主,但如何评判你的动机,他们的看法会非常不同。孔丘会说,你是道德的,因为归还钱包的举动应当出自你对邻居遭受损失的“恻隐之心”,或是出自你的“羞恶之心”,因为你耻于占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而在康德看来,你归还钱包的举动只在基于以下这唯一的一种动机时才具有的道德价值,即你这么做是出于对正义原则的尊重。相反,无论你是出于自利的考虑(也许你期待得到别人的表扬或是经济上的回报),还是出于恻隐之心或羞恶之心,你归还钱包的行为都会缺乏道德价值。
然而康德和孔丘的意见都不会得到老子的赞同。老子认为在共产主义的社会里根本就不该有现金、信用卡或是其他什么值得去偷的东西。在失道失德的社会里,你之所以会把钱包归还失主,仅仅是因为你根本就没动过占有它的念头。
在老子看来,无论是康德型的社会还是孔丘型的社会,人们的行为都基于自觉的道德动机(尽管各不相同),而这样的社会几乎和那些追名逐利的社会一样坏。于是在这个例子上,三位可以分为两大阵营:孔丘和康德站在“道德”阵营,老子则站在“非道德”的阵营,亦即老子的道德是一种无善无恶的完全不存在观念的社会,就像禁果被偷吃之前的伊甸园一样。
《淮南子·齐俗》进一步解读老子的道德:人愿意住豪宅,但鸟住进去就很不舒服;虎豹喜欢住在深山老林里,但人住进去就不舒服。万物天性不同,也各有长短优劣。柱子不能拿来剔牙,簪子不能用来支撑房屋,马不能负重,牛不能快跑,万物只要处在自己最适宜的位置上,就同样都会发挥作用。
如果比煮饭,镜子比不过箅子;牺牛适合用来祭祀,求雨却不如神蛇。由此看来,万物无所谓贵贱,如果从可贵之处着眼,没什么东西不是贵重的;如果从低贱的地方来贬低,所有的东西都有可被贬低的地方。
漆越黑越好,粉越白越好,下雨天穿不了裘衣,进了屋也没法穿蓑衣。万物各有所贵,只要各得其宜。所谓“不尚贤”,就是说不要把鱼弄到树上,不要把鸟沉到渊里。所谓真道真德,就是不要搞道德绑架。得道之人/共产主义者不向人们提出道德上的要求,例如你们应该彼此互爱呀,不要做利己主义者呀等等;相反,他们清楚地知道,无论利己主义还是自我牺牲,都是一定条件下个人自我实现的一种必要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