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轮转时,送一个状态不太好的病人去做检查,和他老婆一起坐在门外等着。然后他的老婆跟我絮叨,他们是半路夫妻,跟了他就没过过好日子,为了看病四处奔波了十年,“全身没一个好地方”,攒的一点小钱也花的差不多了。男方家的儿子对她不好,儿媳以及亲家也看不起她。她讲的时候也不看我,没流眼泪,表情平静,只是一句句地讲下去,老公出来后就起身去推轮椅,什么也不再提。回去路上有个上坡,我要帮她,她说推习惯了你推不动的,哈着腰就自己推上去了。后面直到好转出院,再没有讲过类似的话。出院当天楼下见到两口子,隔着个小马路开心地打招呼。多少年的苦她自己扛着,可能检查的那天,她只是想有个人能听她说说话。
那个,我不是医学生,但是我爸妈都是外科医生,看到这个题目控制不住强烈的表达欲想。
我爸工作的医院在当地非常有名,因为离医院不远的地方有些煤矿,工伤几乎每周都发生,都送到这儿。那个年代煤矿工人太可怜了,安全保护薄弱,20出头的年轻小伙子,读不下去书了就去当煤矿工人,一出事,缺胳膊少腿一辈子残疾,单位给几万就此两清,是常有的事。
那个年代医院分科没有现在这么细,工伤病人拉来都是血糊拉拉全身没好肉,立即要上手术台抢救。我爸是外科主任,用他们同事的话说就是“从头做到脚”。老爷子一辈子没出过一次事故,平时沉默寡言,但是一给学生上课就口若悬河,而且上课从来不带书,学生回答不上来问题他经常会说,去看xx页,说得特准。
我爸工作的医院因国家建设需要,扎边矿区,条件并不好,从建院起就只”拐“来了他一个教授。我爸德高望重,还特别会带学生,当年许多大医院想调他,当时的省煤炭厅厅长撂狠话:”我不干了x大夫都别想走“。我们一家也是被坑苦了,这是后话。
印象最深刻的事有几件。
第一件,有个砸断腿的小伙子半夜送来抢救,值班医生处理不了,把我爸从家里叫出来。等到了医院才知道小伙子ab血型,医院血库不够。亲属只来了两位,只有一位血型相符,那是90年代初,没有手机,又是半夜,到处找人乱糟糟一团。我爸一伸手,抽我的吧(我爸ab型)。最后又有一位实习大夫也主动献了血。抽完了血,我爸作为主刀大夫没吃没睡做了一晚上手术。
其实这种特例抽血也是要检查的,不能直接使用。只是因为是本院医生所以能立即化验处理,非常快。但是,不太合乎规范。
后来我妈因为这事生气、主动申请外地学习,我跟着我爸吃了一个月的面条。
第二件事,我爸在当地威望很高,他说的话大家都跟圣旨似的。有一天来了个老爷爷看专家门诊,说是腿疼。我爸看了所有的检查报告,都没什么异常,就是有些缺钙。那天他特别疲惫,脑子没转,就大笔一挥开了个药方,老爷爷欢天喜地拿着去开药了。
没过一会,老爷爷回来了,小心翼翼捧着药说:大夫,您确定就是这个药吗?
我爸也没仔细想就说没错啊,放心吧老人家。
后来下班回家,全家人吃饭吃的好好的,我爸“哎呀“一拍大腿,自己放下筷子笑了半小时。
我爸给老爷爷开的是类似这种:
可能包装和牌子不完全一样,但是也是有那种可爱小动物的包装的。我能想象出老爷爷拿到药的心情——这个大夫的手法果然清奇哟~~~
第二天回到医院,请护士姐姐帮忙找档案,费了很多功夫联系到老爷爷,请他老人家再来医院一趟。
最近又想起来一件事,医院每年年底会给每个科室分发一些科研经费,名目上是说让各负责人用于提高本科医护人员的技能水平,自由安排。大部分科室都当作年终奖金跟大伙分了。到了我爸这儿,大家知道我爸是个老顽固,因此合计来合计去,没敢分,给值班室买了电视,换了几把舒服的椅子,剩下的准备给大伙买点年货。谁知道我爸知道后,大发雷霆,年货也不准买,还非逼着人家当天就连货带箱子都退了。回家还气了好久,说人家病人要死要活的,你医生翘着腿看电视,哪有个医生的样子。钱也不分,当年是只有达到某个职称出去学习才给全部报销,达不到的只报销一部分。这笔钱就用来给达不到职称的医生护士们填补进修费用了。那一年,我爸快被骂死了,我怎么知道的?话都传到学校的小朋友那了啊!
小时候不懂,觉得我爸迂腐,小题大做,甚至有时候跟他对吵,说他太较真。现在知道了,那是爱惜羽毛。
我爸一辈子跟无数工伤打交道,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如果不是实在缺钱,谁会让孩子去挖煤”。 一辈子清明如水,我见过最多的,是放在家门口的一桶油、一袋米、一包豆,一盒土鸡蛋,无名无姓,不知来源。
那时候医生受人尊敬,有的患者拉来太严重,抢救几个小时在手术台上去世,逝者家属离开前还不忘去给抢救医生鞠个躬。
这是我记忆中的医患关系。
我爸90年代初就是正教授了,会用俄语和英语写文章,可他直到退休前工资都不满3000。我妈说,全中国也找不到赚这么少的外科教授,说出去都丢人。以至于我一直都觉得医生就是一份普通收入的工作。直到我出了国,跟外国同学说起爸爸妈妈是医生,大家都惊呼“那你怎么还申请奖学金,你爸应该直接赞助我们学校吧。” 后来还认识了国内一些大城市出国的医院主任、教授家庭的孩子,吃穿用度比我好太多了,我才慢慢意识到,我爸的一生没有错付,却被错待了。
如今,他已经走了好几年了,生命的最后几年被癌症和很多并发症缠身,即便家里有两位外科大夫、即使自己是受人尊敬的教授,也改变不了因病致穷的事实。
至今留着他的《黄家驷外科学》,扉页上还有他写的:
“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共产党员就最讲认真——毛泽东”。
提外话:有些说编的的人,也许你工作的是高大上的现代医院,8、90年代煤炭行业兴起时,矿难频发、不合法的小煤窑满地开花,专职于工伤病人的医院缺人、缺血、每天都高负荷劳动,跟死神抢时间。
说外科主任也不能什么手术都做,没错,但是工伤抢救我父亲真是从开颅做到截肢,因此“从头到脚”不算担了虚名。
献血的事情确实不合规范,也担风险,所以我妈才会生那么大的气。但在我爸的医院,献血已经是小事了,有医生下井抢救的,有每月去矿上义务讲解紧急止血的;我还亲眼见过,一次拉来一卡车工人(好像是塌方)、担架护工都不够用了男医生下来抬人,抬完人,浑身是血。想以这篇小文,向他们表达敬意,这里,咱们就不吵了吧。
还有人问我,为何干了跟爸妈毫不相干的职业?我只说一件事,我爸病入膏肓时,一日我妈想吃医院门口的烤红薯,来来回回走了三趟,最后一咬牙:5块钱,还是不买了。我不理解,到今天也不理解,在那个大学生凤毛麟角的年代,一个堂堂正正的名牌医学院毕业的大学生,一个不懂阿谀奉承只顾埋头工作的医务人员,一个安于清贫对身外物毫不贪婪的正教授,怎么到了生命的最后,妻子居然连一块5块钱的红薯都要犹豫?!
父母身上发生的一切,尤其是天降大祸后对金钱的强烈渴望,揉碎在我的生命里,冥冥中注定了我的做事标准:1,钱多,且要体面;2,任何工作,都要认真,全力以赴,绝不固步自封——所以我现在怀孕7个月了还挺着肚子坐飞机出差;3,任何一个国家,我应得的一定据理力争拼尽全力。
只愿不再被辜负,不再被错待。
(知乎处女答 )
影像同学发给我的
一个小朋友来拍片子
他说,小朋友,别动
然后小朋友默默地摆了个剪刀手
✌
其一
普外科,今天一个老师看门诊,来了个病人,说:你们这里怎么只有普通外科啊,我要看高级外科……
其二
这几天,遇到一阑尾炎的,7天前肚子痛,中间还去过诊所,明显的腹膜炎体征,医生怀疑阑尾炎,让他去大医院看一下,自己觉得不是,拿了点胃肠炎的药回去吃了。2天前症状加重,来我们医院开刀,阑尾化脓,穿孔,粪石嵌顿。手术打的硬膜外麻醉,以下是手术时我和他的对话。
“阑尾烂成这样才来,你也是能忍”
“我不知道,我去看了医生,医生说阑尾炎,我觉得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我听朋友说阑尾很痛的,我只有一点点痛痛”
“那你现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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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啊……”
增补:
行医数年,切过多条阑尾,最终自己的阑尾也奉献给了医学事业,真的很痛╯﹏╰
给一老人家做腹部超声,满腹胀气,肝胆胰都显示不清,一看就知餐后,问曰:不是叫你不吃早饭吗?答曰:我没吃饭,吃的蛋!
再来一段,90年代,医院第一次购进日本阿洛卡B超机,当年很希罕哦。装机那天,其它科室的医护人员好多都在围观,然后有人说谁来试试新仪器,然后一直在忙碌着的安装师傅似在强忍疼痛,一会就大汗淋漓,身体卷曲。众人连忙把他抬上检查床。是的,你们都猜滴到,输尿管未端结石。
问题是师傅你配合得恰是时候。
说一个跟诊老师的病例,一次,一个车祸后收入的女患者,推着轮椅进来的,不能言语但是能听懂别人说的话,查体左下肢肌力四级,右下肢肌力三级,肌肉无萎缩,巴彬斯基征阴性,还抱有发热等症状(具体的查体我也记得不全了),总之看上去很严重,老师当时查完体问了问我们,“这个人什么毛病啊,神经定位诊断都学过吧”我们当时就一顿分析,什么言语功能区受损,什么颈几颈几受损,老师就说了一句“看似分析的都有模有样,实际全错”
之后老师给患者扎了一针百会,捻转补泻强刺激大概15分钟,之后嘱托家属把患者扶起来,之后走到离患者两三步远的地方,和患者家属说,松开手让她自己走过来,这时患者说了一句,“不行!我不能走”
注意!她进来的时候是不能自己言语的!
之后患者家属一听说话了就蒙蔽了,提醒了一下患者,患者自己才反应过来,之后试探性的往前探了一下,可以自己走了,但是步子迈的很小,走了三步又瘫软了。
后续治疗更改了一下配穴,辅助推拿和艾灸汤剂,一周患者基本回复正常。
老师和我们说,他的查体和他的症状你们看的很表面,如果综合起来就会发现很矛盾,神经系统实际损伤不会这样,这是癔病。
人体之神奇,难以言语。
我赶到血液内科时,病人已经气喘吁吁,她扶着床栏,口唇发绀,大汗淋漓。
这个56岁的女性患者,危在旦夕!
什么情况,我问老徐。
老徐见我到了,说这个病人是2天前来的,因为有反复发热几个星期了,加上病人说全身骨头痛,所以急诊科就收来我们科了,考虑血液方面疾病可能性大。
是的,一般来说反复发热,多关节疼痛,是要警惕血液、风湿方面疾病。
但这个病人没那么简单,老徐说,入院后做了一些检查,都不支持血液方面疾病,基本排除了白血病、淋巴瘤、骨髓瘤等等疾病。
后来仔细查体,发现病人心脏听诊有杂音,二尖瓣听到收缩期杂音。老徐皱着眉头说。赶紧做了心脏彩超,发现患者有二尖瓣中度关闭不全,其他瓣膜也有病变。
很有可能是心脏方面疾病!
有没有看到瓣膜赘生物?我问老徐。正常的心脏瓣膜应该是干干净净的,不应该有任何的赘生物,如果有赘生物,那就说明瓣膜烂了或者有感染,赘生物可能是细菌团块。如果有感染,自然会有反复发热。
看的不是很清楚,只是怀疑而已。老徐说,刚想准备找心内科医生会诊,看看是不是感染性心内膜炎,患者就发作急性心衰了!
急性心衰,会有明显的呼吸困难,心脏这时候功能很差,没办法很好泵血,导致血液堆积在肺循环里面,多余的水分会进入肺泡,引起肺水肿,肺水肿的存在,会严重影响患者摄氧能力,所以她会缺氧,会呼吸急促、喘息。
(红色那些就是心脏里面的瓣膜,瓣膜就好比心脏四个腔的门窗,
当门窗坏了,关不紧了,心脏就无法正常泵血)
在我们说话期间,患者的喘息还是没有明显缓解,虽然老徐已经做了必要的利尿、扩血管等抗心衰处理,但患者没有一点起色。
进展太迅速了,老徐说。我们也抽了血液做细菌培养,结果还没出来。
估计是瓣膜有感染,而且烂了,导致瓣膜关闭不全,进而引起心功能衰竭。我说,胸外科医生看了么,他们怎么说。
他们的人还没过来,我先叫了你,怎么样,先去你们科吧,这样一个炸弹在我这里拆不了。老徐摊了摊手说。
家属呢,我问。
她儿子在来的路上,估计差不多到了吧。老徐看了看手表说。
我拿起听诊器,准备给患者听听心肺。患者见我走过来,努力睁开眼睛,跟我点头示意,口唇除了发绀,还透露出苍白。苍白,意味着贫血。
她贫血很重么,我问老徐。
是的,血红蛋白只有65g/L(正常值应该120-150)。老徐说,估计是慢性贫血,目前没看到有出血、溶血表现。
别怕,我听听您的心肺,会好起来的。我微笑着跟病人说,试图安慰她。
不怕....她喘着气,挤出一句话,不就死么,没啥大不了......简短一句话,她喘了两口气才说完。
这出乎我的意料。我没再说什么,认真听了心脏和双肺。心音听不清楚,双肺则听到很多水泡音,这说明患者的双肺到处都是水,水在患者的肺泡流淌,气体进出时划过水泡,产生的声音,我们叫湿罗音。
我把患者的所有检查报告都阅览了一遍。
很快,她儿子到了。
年纪跟我相仿,我告诉他,你妈目前情况很重,有心力衰竭,原因可能是心脏瓣膜有感染,有可能需要手术治疗,但目前需要先去ICU,先把命保住,才有机会手术。
他有点害怕,这是人之常情。
我把ICU的相关情况跟他解释了,他拼命点头,说那就听医生的,先去ICU。
他紧紧握住他妈妈的手,说老妈别怕,儿子在,一切会好起来的。
病人成功转到了ICU,路上没发生意外。
转入ICU后,患者呼吸情况更差了,没办法,我只能当机立断给她插上气管插管,接了呼吸机,让呼吸机辅助她呼吸,先满足她的氧气需求,才有机会进一步挽救她的生命。
我跟主任汇报了情况,决定请心脏彩超到床边来再看清楚一点,到底心脏瓣膜里面有没有感染,有没有赘生物,有没有烂,同时请胸外科医生会诊,看需不需要手术。
再次心脏彩超结果出来了,二尖瓣、三尖瓣、主动脉瓣都有中重度关闭不全,而且特别指出,在二尖瓣处看到了赘生物,个头还不小!
同时,检验科也报危急值给我们了,患者的血液培养是阳性的,培养到葡萄球菌!正常的血液不应该有任何微生物的,一旦培养到细菌,基本可以断定患者有感染,而且感染入血了。(当然,除非这个血标本有污染,导致结果不可靠)
诊断明确了!
患者就是一个感染性心内膜炎,板上钉钉,证据确凿。
她不是血液方面疾病,她是心脏方面疾病。她之所以反复发热,就是因为这个心脏瓣膜感染。这个感染会激活身体的免疫反应,导致多处关节发炎,所以患者会有周身骨头疼痛的表现,让我们一度以为是血液、风湿方面疾病。
诊断清楚了,但患者依然奄奄一息!
血压开始掉了,不得已需要用升压药物维持。如果不把血压提上来,脏器组织会更加缺血缺氧,她就更加没希望了。
但一切源头都是因为心脏瓣膜的感染,这个感染导致了瓣膜功能障碍,导致心脏没办法正常泵血,所以会有心衰。
感染严重会导致休克,导致血压低。心衰严重也会导致休克,导致血压低。现在这两个因素叠加在一起。
患者九死一生了,丁医生说。
由于患者病情危重,我们请示了医务科,找了胸外科、心内科、呼吸科等一起过来多学科会诊,商讨最合适的治疗方案。
刻不容缓!当天下达了通知,2个小时后,所有专家到场。
我寻思着,一切源头是心脏瓣膜坏了,要想控制好患者的心衰,必须把这个坏掉的瓣膜更换掉(心脏瓣膜置换术),才有可能恢复正常的心脏功能。这个道理是很浅显的。
心内科的专家首先亮明观点,患者这种情况,他们心内科没办法了,如果不手术,患者肯定会死掉。但如果手术吧,风险又极大,说不定麻醉那关都过不了。
呼吸科医生同意心内科意见,说他们科以前管过几个这样的病人,家属不同意手术,最后都失败了。
怎么样,能不能手术,敢不敢手术。主任问胸外科医生。
胸外科医生有点迟疑,说患者现在这样的心功能,这样的血压,抬到手术台上,真怕下不来.....
讨论现场,一下子鸦雀无声。
难度很大,现在患者心源性休克、感染性休克,不做肯定死,做了也可能是个死,主任皱着眉头,呼了一口气说。
我们不可能强行推着胸外科医生上台,因为万一病人在手术台上死掉了,那么他们就首当其冲了。
大家理解。
这样吧,我们先用最好的抗生素,按照药敏结果给病人治疗几天,看看能不能把患者的情况稍微稳定一下,起码呼吸、循环稳定一点,再开刀进去。主任望着胸外科医生,如是说。
也只能这样了,大家同意了这个结论。胸外科医生眉头拧成一团,事后他们科又讨论了,还请示了更高级别医院胸外科专家的意见,决定先保守治疗。
重担又回到ICU医生身上。
现在的难题是,患者已经昏迷了(休克导致昏迷),血压需要大剂量升压药维持,呼吸需要呼吸机辅助通气,更要命的是,患者的肾脏也开始出问题了,尿少了,急性肾损伤了,不得已,我们给病人做了床边肾脏替代治疗(类似透析)。
患者的脏器一个一个倒下,心,肺,肾,脑,胃肠......
经过2天苦苦坚持,我们那段时间没怎合眼,大半夜起来看看患者尿量如何,复查个动脉血气看看氧合状态、内环境如何。
大家的神经都异常蹦紧。
患者的家属也没离开过我们的接待室、走廊,我一给电话他们,他们3分钟就能出现在我面前。
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的,我跟她儿子说。
李医生,我相信你们,请你们一定要帮帮我妈妈。他红着眼睛,近乎哀求我。
第3天早上,情况没有丝毫好转,甚至还有恶化趋势。
我扛不住了,忍不住了。主任也憋不住气了,再一次找齐了上次几个专家,还请了麻醉科医生。
兄弟们,保守治疗效果不好,再继续这样下去,患者必死无疑。主任有点神伤,她才50多岁,还是很年轻的,太可惜了。
胸外科几个主任也来了,大家讨论来讨论去,还是觉得情况太差,风险不是一般高,是极高啊。
这时候麻醉科主任发话了,我跟ICU主任意思一样,患者目前这样的状况,不做肯定死,做了可能也会死,但起码有一线希望。
包括医务科在内,大家都赞同手术。
胸外科主任最后下定了决心,拼一把!
但是手术前,必须把所有风险都跟家属说好,别到时候惹了麻烦。胸外科医生反复指出这一点。
最后,由医务科、ICU、胸外科三个科的科主任组成术前谈话小组,跟患者家属充分进行了沟通,大概意思是,不做是死,做了可能也会死,但有一线生机。如果术中出现事故,家属不得怪罪医生,医院。
家属签署了知情同意书。
当天中午,我们就把病人推进了手术室。
我看到患者的儿子和丈夫守在手术门外,一言不发,来回踱步。
他们当然紧张。
我也紧张。
手术医生更加紧张。
但紧张归紧张,专业归专业。
中途我打电话去问手术室护士,她们告诉我说,虽然困难,但暂时情况还可以。
晚上,病人被推出来了。外科医生把坏掉烂掉的瓣膜拿了出来,换了新的人工瓣膜进去。
胸口上厚厚的纱布敷料,还有心包、纵膈引流瓶,瓶子里面有鲜红的血液,这一切都提示,病人活着出来了!
我安抚了家属,让他们在ICU外等待。
病人术后还是得入ICU。
一切从这里开始发生转折。
第二天,患者清醒了。
那天下午,升压药的剂量可以逐步下调了。
复查了动脉血气,提示患者的呼吸氧合功能显著好转了。
胸外科医生看到这样的化验结果,站在床位傻笑。
第三天,我们顺利把患者的呼吸机摘掉了。
患者的呼吸变得那么平顺,这是那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呼吸那么平顺,而且还是在不需要呼吸机的前提下。
我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我跟患者儿子说,你妈妈很可能可以度过难关。
他哭了,没说什么,只是说,谢谢医生,谢谢你们。
术后第5天,患者所有情况顺利恢复。心肺功能俱佳。
她活了过来!
而5天前,我们都以为会永远失去她了。
转出ICU那天,病人跟我说,虽然我不知道你姓什么,但我认得你了,你们都是好医生,谢谢你们。
我笑着说,胸外科医生冒险救了你,你应该首先感谢他们。请他们吃个水果也是可以的,哈哈。
医生和患者,只有是一条战壕上的战友,才有可能战胜敌人。
不是么?
另外,我的微信公众号(听李医生说)有很多精彩医学故事,期待跟你分享,可以关注交流,谢谢大家。
到了大三,每天的课都是内外妇儿,在学习的同时,最喜欢听老师讲故事了~
内科孙老师今天给我们讲了一个让全班轰动的真实事件:孙老师大学刚入学的时候,那时候还是83年,第一次上解剖课,教室里摆着一共有六具尸体。解剖老师指着尸柜跟同学们说:“里面有一具是你们的学姐,是这所医科大学第一届的学生”。
学姐在大学谈了恋爱,毕业后两人就顺理成章地结婚了,在同一所医院当医生。大概过了五六年,噩耗传来,解剖老师因为是大学班主任,也赶去学姐的老家参加她的追悼会,说是因为心梗突然发作去世的。那个年代尸源短缺,学校里的大体标本用得不能再烂了。解剖老师主动提出让男同学把学姐的遗体捐献给学校,男学生想起正好学姐生前也有这方面的想法,就同意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处理制作大体,浸泡福尔马林什么的,学姐以另一种方式回报了自己的母校。
故事到这里还是温馨的!接下来的情节真是万万没想到!
一次实验课上,解剖老师按着次序从各个器官讲下来,讲到心脏的时候,一个学生拿着学姐的心脏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拿给老师看——心包腔里充满了凝固发黑的血液,心脏上还有一个小洞!解剖老师想起学姐是因为心梗去世的,但绝不会是这样的现象!机智的解剖老师马上拨打了学姐老家派出所的电话......后来,那个男学生被捉招供了!他已经和一个年轻的小护士结了婚生了子!
原来结婚没过多久男学生就想着离婚了,但是两人都是积极分子,在那个年代是不允许离婚的!男学生就想杀人灭口了!他长期在学姐喝的茶里放抗心律失常的药(不知道听到的对不对),学姐因此老是觉得心脏不舒服。男学生在自己所在的医院里散布学姐心脏不好的消息,学姐并不知情!
一天晚上男学生上夜班,学姐一人在家里,男学生事先在学姐茶里放了五颗安眠药,趁着大家以为他在休息室的时候偷溜回家,拿着针灸用的银针,通了电,插向了学姐的胸口!针拔出后,在体表看不出任何的痕迹。男学生下了夜班回家,这时候学姐还有气,男学生将她送往了两人所在的医院。后面就理所当然地诊断为心梗了。
男学生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于是答应了解剖老师的提议,万万没想到,小小的针孔经过福尔马林固定后,被放大了!这才水落石出。
“高智商犯罪果然是需要高智商的人来破解阿”孙老师说。
最后的总结是:如果你嫁给一个医生,他想要离婚,那就赶紧离!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坏人已经绳之以法,愿老师的学姐能得到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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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收到这么多赞~受宠若惊!谢谢大家!
那就再讲一个!
开学第一节课孙老师给我们讲血液系统~就又提到了上学期讲的那则新闻 重温了一下~
故事是这样的:一个女生在高考结束的那段期间为了纪念解放的日子,去血液中心献血(还是骨髓忘记了)就顺便备了个档案。女生接着就去上大学了,都忘记有这回事了。女生原本胖胖的,大概有150+斤的样子,在大学期间通过不懈的坚持努力!!!终于!!!
瘦到了90+斤!!!从此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多么令人动容的毅力阿!
这位女生根本不会想到血液中心有一天会给她打电话。内容大意为:我们这有一个人需要骨髓移植,正好和你的配对上了。在此之前,已经配对失败了无数次,他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你就是他的希望阿!
女生将此情况告诉了家人,遭到了强烈的反对。但是女生毅然决然的决定要挽救一个素不相识但宝贵的生命。但问题接踵而来。
问题在于,女生做骨髓备案的时候的体重和现在的体重相差太大!细胞数量远远不够阿!要知道,移植对象的体重有160+斤,如果要进行移植,增重似乎不可避免。
于是在住到医院的那几天里女生狂吃狂喝,在体重不升的瓶颈时期,又努力了一把,终于快接近男生的体重了。如愿以偿得进行了骨髓的移植,挽救了对方的生命。
从150斤到90斤再到150斤,这中间的磨练,这中间的辛苦与心酸,大概没人能感同身受。这摧毁之前所有努力成果的毅力,也没有谁再能达到了。
我们听完故事后,相信人间真的有天使。
小朋友进诊室 说“阿姨好!”
内心想:这孩子真有礼貌,爸妈教的不错。
小朋友甜甜说第二句:“我有病。”
然后我和他爸妈都忍不住笑出来了。
研究生实习的时候,在心脏外科ICU,收治了一个先天性心脏病法洛四联症的小朋友,只有两岁多,睫毛长长的(先天性心脏病患儿貌似都有长长的睫毛和水汪汪的眼睛),很可爱。爸爸妈妈在旁边的时候,一直很乖,很安静,因为是ICU,不允许床边家人陪护,所以他的爸爸妈妈呆了一会就不得不走开了。到了晚上,孩子各种躁动,哭闹,氧饱和度也很低,用了各种办法还是无法升高。结果当时不知道我脑子里是什么想法,突然意识到小朋友可能是太孤独,太害怕了,于是就折了一个风车,教他吹着玩,小朋友竟然真的安静了下来。于是,那一晚,我们一大一小吹了半个晚上的风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