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有人发现过化石吗，有没有文献记载，他们是怎么描述化石的？ 第1页

最近一空就水知乎，看到化石的问题，就想说几句。古希腊罗马人知道有化石的存在，只是对它们的诠释不一而已。

首先，谈到古希腊罗马和化石的接触，就不得不提一下我敬爱的Adrienne Mayor。Adrienne有一本很可爱的书叫The First Fossil Hunters（《第一批化石猎人》），讲述的就是古希腊罗马历史上和史前化石接触的经历。我是Adrienne死忠粉，我推荐大家读她所有的书。。。无论是Mithridates的传记还是希腊火这种科技研究，Adrienne每次选题都不落窠臼，非常有趣，而且可读性强。今天说的，也主要参考她的研究。

地中海地区并不缺化石，无论是希腊北部地区还是意大利本土都有很多长毛象和猛犸象化石，犀牛的残骸也并不少见。在古希腊的萨摩斯岛上，就有两个地方可以看到巨象的骨骼。一个地方是帕那依玛（Panaima，“全是血的地方”），另一个是佛罗伊翁（Phloion，“大地之壳”）。而在萨摩斯岛，现在还能看到所谓“萨摩斯怪兽”（Samotherium）的化石。这种动物应该是一种史前长颈鹿科的动物。

普鲁塔克在他的杂谈问答集《关于希腊的问题》（Quaestiones Graecae）里就提到：

‘ἀπὸ τίνος Πάναιμα τόπος ἐν τῇ Σαμίων νήσῳ καλεῖται;’
ἢ ὅτι φεύγουσαι Διόνυσον αἱ Ἀμαζόνες ἐκ τῆς Ἐφεσίων χώρας εἰς Σάμον διέπλευσαν: ὁ δὲ ποιησάμενος πλοῖα καὶ διαβὰς μάχην συνῆψε καὶ πολλὰς αὐτῶν ἀπέκτεινε περὶ τὸν τόπον τοῦτον, ὃν διὰ τὸ πλῆθος τοῦ ῥυέντος αἵματος οἱ θεώμενοι Πάναιμα θαυμάζοντες ἐκάλουν; τῶν δ᾽ ἐλεφάντων ἀποθανεῖν τινες λέγονται περὶ τὸ Φλοιὸν καὶ τὰ ὀστᾶ δείκνυται αὐτῶν: τινὲς δὲ λέγουσι καὶ τὸ Φλοιὸν ὑπ᾽ ἐκείνων ῥαγῆναι φθεγγομένων μέγα τι καὶ διάτορον.

翻译：

“在萨摩斯岛上的帕那依玛这个地方因何命名？”
“这是因为逃离迪奥尼索斯的亚马逊人从以弗所之地航行到萨摩斯岛：但他（指迪奥尼索斯）在造了船之后也跨海而来，与她们交战并且在这个地方（指帕那依玛）附近杀了她们很多人。看到的人因为这充斥着流淌鲜血的景象而惊奇，称它为帕那依玛（“全是血的地方”）；有人说一些大象（迪奥尼索斯的战象）被杀死在佛罗伊翁附近，他们还能指给人看这些（大象）的骨骼：但是有人也说佛罗伊翁这个地方被这些发出巨大且尖锐嘶吼（的大象）所撕裂。”

希腊传说中，酒神迪奥尼索斯在进入希腊时，在小亚细亚与亚马逊女战士发生冲突，战事激烈，一度打到了萨摩斯，最终以迪奥尼索斯胜利告终。而作为东方神，迪奥尼索斯的主要战力之一，就是这些巨象。而萨摩斯岛上这些巨象化石就被当做是神话战争的残骸。

希腊人对大象并不陌生，如果骨骼完整，能认出来是猛犸象是“大象”并不难。但是在实际操作中，如果拼骨头的人把大象认作两脚动物，很有可能把一只大象拼成一个巨人：

另外，如果骨骼是其他动物的，或者是只有部分骨骼（部分头骨、肩胛骨之类的），解释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古希腊罗马人处理起这些骨骼来也有三大类不同的做法。

1. 认祖归宗，把大骨头当做是古代英雄的遗骸

在没有系统挖掘的情况下，很多时候被发现的可能只是一两块骨头。除了觉得这些骨头大并且可以勉强认出身体部位以外，古人可能也说不出什么道道来。

在古希腊，各地都有很多“英雄崇拜”，这些英雄大多数是神话时代的半神（不一定是现代意义上的英雄，海伦也有她自己的祭坛）。和佛教供舍利子一样，这些崇拜也会供着英雄的残骸。特别是当一个城邦发展不顺的时候，德尔菲神谕经常会要求人们找回英雄的骨骼安葬，保佑一切风调雨顺。而这些英雄的残骸普遍都非常巨大。

据希罗多德记载（1.68），公元前560年，斯巴达战事不利，在对抗宿敌特基亚（Tegea）的战争中连连吃瘪。于是他们不得不求神谕，问问怎么办。神谕就说，你们得去把古代英雄俄瑞斯忒斯（Orestes）的骸骨接回斯巴达埋葬。最终在一番搜寻下，一个退役骑兵在特基亚勾搭上了一个铁匠，这个铁匠告诉他附近挖井时候，挖出来一个3米长的巨棺，里面的尸骨居然撑满了整个棺材。于是这副巨型骸骨就被迎回去当俄瑞斯忒斯葬了，之后斯巴达也在伯罗奔尼撒半岛称霸。

类似的故事，在保萨尼亚斯（Pausanias）的《希腊志》(5.8.4)里也有，他说在奥林匹亚的阿特米斯神庙里，供着珀罗普斯（Pelops）的象牙肩胛骨。珀罗普斯是大力神赫拉克勒斯的曾祖父，也是奥利匹克竞赛的奠基人。根据神话传说，他还是孩子的时候，父亲坦塔罗斯（Tantalus）为了讨好诸神，把自己这个亲儿子煮了给神吃，结果把神都恶心到了，复活了珀罗普斯。只是因为他肩膀已经被吃了，只能用象牙给他重新造了一个。而在奥林匹亚神庙里的这个象牙色的巨大肩胛骨，就被当做是他的骨头了。

类似的故事在希腊罗马时期还有很多，基本都是巨大的骨骼被认为是古代英雄或者巨人的遗骸。但是它们很有可能只是猛犸象之类史前巨兽骨骼的一部分。这些古代化石被融合入了古代神话中，用于证明故事的真实性。

2. 纳入猎奇宝库中做官方收藏

除了满足神话信仰以外，珍禽异兽的骨骼也可能成为帝王收集的目标。据苏埃托尼乌斯讲，第一个罗马皇帝奥古斯都就在自己卡普里岛的庄园里收集了很多巨大古代生物的骨骼（72.3）：

ampla et operosa praetoria grauabatur. et neptis quidem suae Iuliae, profuse ab ea extructa, etiam diruit ad solum, sua uero quamuis modica non tam statuarum tabularumque pictarum ornatu quam xystis et nemoribus excoluit rebusque uetustate ac raritate notabilibus, qualia sunt Capreis immanium beluarum ferarumque membra praegrandia, quae dicuntur gigantum ossa, et arma heroum.

“他讨厌巨大而劳民伤财的宫殿。他甚至把由自己孙女茱莉亚铺张建造的（宫殿）夷为平地。他装饰自己的庄园也很朴素，没有点缀以雕塑和绘制的图画而是用长廊、花园还有古老的器物或极珍贵的物品（来装饰）。像这样，在（他）Capris的庄园里，有属于巨大怪物和野兽的超大号退股，人们说它们是巨人的骸骨，（他还有）英雄的武器。”

除此以外，奥古斯都还把传说中卡吕冬野猪的长牙从特基亚的雅典娜神庙带回了罗马。这颗野猪牙长达一米。虽然比正常的象牙短了很多，但是比一般野猪牙长出很多，有可能也是某种化石。

3. 神秘化，与神话生物呼应

以上两种主要大多还有历史记载。除此以外，史前生物的化石很有可能也给神话生物提供了原型。只是这些很多都是现代学者猜测了，难有定论。Adrienne就尝试过论证“狮鹫”的起源。

相比起其他神话生物，狮鹫（Griffin）比较有意思。和其他明显是拼接怪的神话生物不同（例如人马），狮鹫鹰首狮身有翼的造型，更像是一个被认错的动物。Adrienne就认为，狮鹫神话由中国、蒙古经黑海地区传入希腊，其原型是原角龙化石。当然这一观点也只能是猜测。

而在历史记载中，更有名的一个故事是安德洛墨达海怪的发现。传说中，安德洛墨达她妈多嘴，说自己女儿比海中女神都漂亮，结果惹来波塞冬怒火，要求把安德洛墨达绑在海边岩石上献祭给海怪，最后，美女被珀尔修斯拯救，两人也结为连理。这个故事家喻户晓，而古代游客到雅法（Joppa）附近时，还能看到绑安德洛墨达的锁链。

大事就出在公元前58年，当时庞培的副手之一Marcus Aemilius Scaurus在这里发现了巨大怪兽化石。自然而然，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古代海怪的遗骸，这些骨头也千里迢迢，经过了两个月被运到了罗马，最终在首都组装呈现。老普林尼就说，这怪兽光背脊骨就有12米长，半米厚，肋骨比印度大象的都长。不知道是挖到鲸鱼还是恐龙了。

当然最后也有一个问题，这些并不一定都是化石。很多时候可能就是巨大动物的遗骸而已。如Scaurus的巨兽，可能不是什么史前动物，而是一条鲸鱼（虽然老普利尼见过鲸鱼）。可是总而言之，古希腊罗马人应该是见过化石，只是习惯性地把巨兽当做古代英雄或是神话怪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