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美国首创共和制，而不是荷兰？ 第1页

美国绝对没有首创共和制，美国的首创性在于“疆域辽阔的国家也可以适用共和制”。不过硬要说现代政治意义上的“共和制”是美国首创的，在某种意义上也有一定道理。问题的关键在于到底什么是“共和制”？在历史上的不同年代，何种政治制度可以被称为“共和制”是存在显著差异的。

“共和制”这一政治理想的最初代表是罗马共和国。罗马共和国的共和制度不是有意识的设计，而是共和制晚期和帝制时期的罗马人和希腊人总结归纳的，甚至可说是在罗马失去共和制之后理想化的缅怀。这种理想化的制度包含很多特点，其中比较学理化的特点是在和古希腊城邦制度比较中确立的。当时代的人认为希腊人的制度要么是一人统治（君主制）、要么是少数人统治（贵族制）、要么是多数人统治（民主制），无论哪一种都不稳定，不稳定的根源在于富人和穷人之间的冲突。而罗马共和国则体现了一人统治（执政官）、少数人统治（元老院）和多数人统治（公民大会）的混合和均衡。其他的特点包括共和国里的罗马公民重视公共利益优先于私人利益；罗马人崇尚道德、勤俭朴素；罗马人重视农业甚于商业；罗马人采取“法治”而非“人治”；罗马人骁勇善战等等。所有这些特点既包含了实际情况，也包含了理想化的色彩。而欧洲中世纪之后的主张“共和制”的思想家基本都是从这些要素中进行挑选、修改、精炼和重新编排组织，从而产生形形色色、各自不同的“共和制”理论。

比如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不少思想家就认为意大利的城市国家符合共和制的理想，或者应当在城市国家中复兴共和制的理想，这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人物是马基雅维利。马基雅维利强调公民应当积极参与政治、主张佛罗伦萨组织民兵而非依赖雇佣兵等都是典型的共和主义思路。不过马基雅维利本人的思想颇难理解，所以哪怕是波考克、斯金纳这样思想史大家都对马基雅维利的共和主义做出了相当不同的解读。共和主义思想传播到英国之后又有不同的变化，英国的共和主义者认为英国这个存在国王的国家也可以是一个共和制国家，这些共和主义者强调国王和上议院、下议院之间的均衡关系符合共和主义精神，强调拥有土地对于维持共和制的重要性等等。到了启蒙运动时期，共和制依然是一种和君主制、贵族制相提并论的选项，这三种政体的比较随着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被整个欧洲（也包括殖民地）知识群体所认可。

美国建国时，联邦党人所面临的最核心问题是孟德斯鸠认为共和制只适合面积狭小的国家。因为只有在面积狭小的国家才能开展直接民主，让公民直接参与国家的政治生活。反联邦党人在反对联邦政体时频繁的引用孟德斯鸠的言论：“很显然一个共和国只应有一小片领土，否则它就不可能长期维持”。此外，孟德斯鸠在《论法的精神》中还指出，狭小的面积虽然有利于维持共和国的精神，却很不利于国土防御和安全，对此孟德斯鸠开出的解决方案是建立一个共和国之间的联盟，或者说建立“联邦共和国”。孟德斯鸠具体举的例子恰好就是题主所问到的荷兰七省联盟。

而美国联邦党人的首创性也在此。在《联邦党人文集》第十篇中，针对性地提出了几个非常颠覆性的观点，例如：

1. 政府的首要目的已不再是共和主义传统下的培养个人美德/实现个人与共和国的共同发展，而变成了保障个人发挥其才能。借用贡斯当的术语，政府的首要目的不再是保护古代人的自由，而是捍卫现代人的自由。
2. 国土广袤、人口众多所带来的，恰恰是党派与利益的分殊，而这能有效抑制全国性党派或者多数人暴政的出现，并且形成某种制衡。
3. 共和制并不等同于直接民主，间接民主也符合共和制的精神。

总结一下，共和主义传统中的“制约”、“均衡”、“防止某一派别压倒其他派别”等元素在联邦党人的方案中得到了保留。但是这种均衡不再依赖于公民在直接政治生活时发挥美德，而是依赖于不同群体之间利益的制衡。这些观点根本性地改变了“共和制”的含义，但的确也更接近于我们现在理解的“共和国”。这种观点在当时是相当激进的，不要说反联邦党人，即使是杰斐逊都不认可这种观点，而是推崇一种更加古典的、依托于土地和农业种植的共和主义观念。这里更复杂和难以解释的人是麦迪逊，《联邦党人文集》第十篇出自麦迪逊的手笔，但是到了1790年代，麦迪逊同样选择了杰斐逊的党派。这种观点的潜在含义同样超出了当时代的欧洲思想家的接受范围，比如卢梭或者休谟。这也是为什么我说现代政治意义上的“共和制”是美国首创的勉强也成立。共和主义传统对于美国的影响还有很多，比如杰斐逊等人主张发展农业、抑制商业，比如宪法修正案对于民兵的规定。

所以美国建国这一代人和历史上不同国家、不同的政治家、思想家一样，继承了历史上传承下来的各种政治概念和政治理论，并且根据自己实际情况作了修改。

美国Senate都是山寨罗马Senatus的，谁是共和国鼻祖不言自明

斯巴达：没错，正是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