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最大的新闻,就是广东省政府宣布接管恒大,这无疑被人们理解为政府在做救市措施。
但是政府能救谁?会救谁?可救谁?
这显然是许多溺水者们最为关心的话题,也是所谓”救市“透露出来的风向猜测和谈论精髓。基于自身利益出发,局中人当然都想这个救生圈是给自己的,但这个圈圈最终会落到谁头上?
这是一个很有悬念的谜题。
我的核心理念和信条就这十字箴言口诀:
会涨压不住,要跌救不了。
当初满世界给许老板送钱的时候,无论你出啥招子想拒绝,人们总是有办法把你不想要的钱扔给他,并且转身就走。于是社会给了许老板一个超级大的错觉,他就开始真把自己当成了有很多很多花不完钱的超级首富,四处砸钱毫不心疼,只有到了现在,他才发现人家当初话也不说头都不回就把钱撂他怀里的人,原来都是放高利贷的黑社会,所”给“的钱,竟然只是办了张信用卡借给他刷刷额度而已,时间一到,卡里额度突然就没了,尽是催还款的账单,等他明白过来,已是高山顶上的黄昏,又冷又饿,又险又黑,往哪个方向走,都是刺骨的寒风和粉身碎骨的悬崖。
老许老孙们卖房卖车凑了几十亿填补窟窿,那是毫无意义的表态,因为这点钱还不够给公司售楼小姐前台文员们当遣散费安家费。但这个表态很重要,他们是在向无边的黑暗和重压缴纳投名状,表明自己跟那些藏匿私人财富想跑路独善其身的大佬们不一样,我是真的肝脑涂地只为公司着想的,现在烂成这样,真的不是我本意,大家行行好,放一马。
政府接管了恒大,就真的能救恒大吗?
答案是不能。政府在会涨的趋势上行期,想尽办法也没有压制住恒大们的爆发和膨胀速度,又怎么可能有能力和能量去扛住恒大泡沫破裂之后的败落与退潮呢?
政府说了,入驻恒大,是为了保交楼。这是一个很天真的初衷。政府的想法就是:我替恒大扛那些还在建但没建好的楼盘,替它把尾收了就算完事交差。这在理论上当然没错,逻辑上也是通畅的,但在现实中却毫无可实现的基础。首先,没建成的楼盘并不是政府眼中所见的剩余进度那么简单,它还有沉淀在海面底下庞大的未溶解冰山暗礁——代建单位,材料供应商们之前的垫付款应收款可是一个天文数字,政府想的是,我就出钱把余下的尾巴工程给结清了,但他们愿意吗?
这是一个难题,当然,政府也可以强硬起来,反正之前的坑你们都踩进去了,你们大家要么识趣点认栽,要么就靠边站,用替换大法把之前的承建商和供应商全部踢出局再给新的承建商供应商腾空间,那样政府确实可以只给后面的尾巴收尾,确保交楼大计。但另一个问题又出现了:
收楼人愿意吗?
多少人当初给许老板强行塞钱,头也不回转身就跑,是为了将来有机会到现场收楼自住的?政府以为的交了楼就万事大吉永绝后患,其实才是麻烦的刚刚开始。房地产的链条与利益,早已跟一栋眼中可见的实物完全无法等同挂钩。房子,仅是一个介质,一个符号,它早已不是一个空间。老许们没想过靠搭建这个空间给人们安居乐业,人们花钱买这个空间,也根本不是为了能够在这里面遮风挡雨,其实政府自己,就是别把这个空间当成实物的始作俑者。但是现在政府率先要把人们给教育回来让这个空间就变成一个实物,老许们没法接受这个太大幅度的转变遛弯出圈翻车了,就剩下一众散民,他们难道比老许更能承受风险和更能接受超强转弯幅度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老许这样的老司机都无法接受转不过弯来直接翻车出圈,跟在后面的普罗大众显然更加只有面对车毁人亡的惨剧。
这是他们所无法承受的巨大代价,更是政府也无法接受的事实。毕竟政府也是由人民组建而成的机构,里面的官员虽然和人民分出了阶级层次,但归根结底还是扎根深植于其中的,人民骨折了,伤痛同样会传导给政府阶层。老许仅代表少数人的利益,牺牲掉少数人而求欢于大多数,那哪怕惨胜也好歹还有个同盟军,可若是一盘大棋下完,连帮闲的都没好处,情况就会不妙了。
人们并不是为收楼而来的,但现在政府却明确的只为交楼而来。这个心理预期与现实偏差会洗劫人们原有所有的思维储蓄,逼迫他们开始重新认识眼前的世界,以及为即将到来的明天做全新的信仰规划。
这也许是一个空洞的说教,或者毫无理据的猜想,因为全国有十几亿人都在各负其责地生活着,但现实就是这么的奇妙,眼前所见的剧变,只能逼迫他们做出抉择。房地产商的负债,只能算是一个很小额度的显性负债,构建成整个链条的隐性负债,才是真正无法避免却又不得不爆的超级负债。首先是金融,别看现在的银行都说自己没有多少房地产敞口风险,但中国金融资产那么庞大的数据都是由什么构成的基座?房地产的任意一个环节,都少不了金融的参与,买地没银行参与买不成,盖房没银行贷款盖不成,买房卖房没银行参与更干不成。然后就是大家实实在在的衣食住行日常生计,你可能没有买房,不欠房贷,也没买地产理财,但不代表你就能够独善其身,无论你从事的工作多与房地产不沾边,但其实你都会是其中的一个小扣件。不说直接跟房地产有关的建材家电行业,就是捡垃圾的流浪汉,少了地产商的活力,他捡的废品就可能少了很多,并且还卖不上价——房子盖少了卖不掉,破铜烂铁都会不值钱。
人们买房需要银行的参与,因为有了银行的居中参与,房子才有了一个估值坐标体系,而房地产游戏的整个链条体系,都是基于这个模型而建立成规则的。政府卖地,地产商疯狂抬价囤地,他是真看上了那块风水宝地吗?不是,是看上了银行参与房子交易的那套估值体系。人们拼命给老许塞钱,不担心被坑敢扭头就跑,是看中了老许系着爱马仕打球的姿态很潇洒优美吗?不是,也是因为相信了银行参与房产交易的那套估值体系。银行是国家的命脉,是政府,地产商,人民三方的信任基石,弱小的人民敢于不自量力坐下来陪两位大佬玩斗地主锄大D游戏的底气与根本,也正是相信了银行这个居间人能当好裁判。
现在,银行的角色会很为难,更会让入局救市的政府更为难。
政府本来只想怀着把简单的交楼愿望达成之后就退出,可收楼的人们想被救的愿望却才刚刚开始。在政府的规划里,人们收了楼之后就该搬进新房子里去好好体验新水泥新油漆的芳香,但在收楼的人们眼里,那仅是财富变现增值的美好开始。这就让政府头大了,政府可以通过打压承建商和材料供应商而完成交楼的物理构建设想,但房价的保值增值,那显然不是它所能控制和左右的,正如当初他们无力压制房价的暴涨,他们当然更无力抬起暴跌的房价,他们可以发通告要求开发商要求业主不让降价卖,可要托住市场的价格不往下跌,却没这能耐。显而易见的是,政府的交楼计划越趋近于成功,越接近于完美,那么市场上的房价估值就会越接近于不可控。因为多数收到楼的人,并不是想享受新水泥新油漆的芳香味,而是想变现,眼看着增值无望,那夺路而逃也是上策啊,于是,价格踩踏就会必然不可避免地出现。人们当初会多出用不完的钱往楼市里填坑,将来就会有多惨烈不计成本的割肉出逃,这时候,受损受伤的,就不是已经边缘化的老许老孙们了。
而是银行。
不管银行风险意识多高,隔离墙防火墙做的多齐备充足,最终仍然逃不过成为烧烤架上的全羊。因为这是一层一层的,外围的P2P理财,信托计划,债券融资,股权融资全部爆完了之后,就再也没有有生力量来替银行挡枪子了,后面扫射出来的子弹,当然只能打在自己身上。政府可以冻结人们的交易,银行也可以不参与任何房屋买卖,不为各方提供融资服务和担保,让整个房产估值体系陷入冻僵失活状态,但并不足以让施行自保,反而会陷入自爆危机。因为社会需要流动性,掐死了源头,固然能够解决引火烧身的问题,却一样会让自己陷入无法自拔的冰窟。银行的利润是靠流动交易而产生的,没有了交易,自己也饿死了。而且地产失去了交易价格和交易价值,最终大多数还是会回流到金融体系,成为压爆自己的坏账烂账。
现在,政府刚刚入局救市,大家都以为自己能够成为获救的幸运儿。当政府入局愈深,就会慢慢发现,自己原来谁也救不了。它现在想拖恒大出来,没想到越用力,它就陷得越快;他将来想推房奴上岸,没想到房奴们会反过来抱住自己的腰不放,逼自己用不上力;他亲自下浑水入泥潭的最终目标是力保银行,不让金融出现系统性风险,但越怕的,越会在前头等着,绕都绕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