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叫“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而这烟火气之所以能抚慰普通人的心灵,其实是因为它本身就是平凡人所创造出来的那些平凡的美好。
我最喜欢的B站美食博主是“盗月社”。
B站美食区现在的大方向是,做菜的人越来越炫技,厨师们卷到佛跳墙、开水白菜这种菜品都已经成为人均会做;品菜的人越来越喜欢氪金,今天是全网最大帝王蟹,明天是米其林100星。
当然我说这个没有批判的意思,这些其实我也爱看的,并且常常投币支持。
但是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只喜欢看“盗月社”。他们探的店往往是些街头巷尾的小店,甚至可能是热心阿姨自己做的家常菜,但是无论他们吃的那个东西是什么,他们去到的城市是哪里,他们遇到的人是什么样的,他们总是能让我们看到人世间的美好。
这种美好并不精致,也不是全然只有笑容,但是却很触动你的心灵。
在盗月社的镜头下,你会看到有几栋楼收租的大叔还是在城中村卖便宜的鸭饭,你会看到专业高逼格的厨师也会在忙乱的美食街卖完一天小吃后露出满足的笑容,你会看到穿着背心的老大爷在家门口拉风琴,也会看到每个看似普通的摊主背后是一个摇摇欲坠又坚韧向上的家庭……
这些人都是我们日常生活中就能看到的人,也是他们构成了我们这个平凡但又充满美好的人间。
一碗热汤,一个橘子,一口饭,一句话,这些点点滴滴的瞬间都被盗月社捕捉起来,呈现在我们面前,只为告诉我们一句:
人间值得。
“人间烟火气”从何而来?
来自去年疫情解除封锁后,巷尾、街头、桥边那些仍然能出现在你眼前的人们。
黄油饼是甜的
混着的眼泪是咸的
就像人生
交杂着各种复杂而美好的味道。
——汪曾祺
烟火气不是具体的环境,而是一种境界。李子柒田间小铲子除草就是有烟火气,我三叔婶大锄头剁柴就只剩威武霸气。
想感受所谓的烟火气,一定是有长时间远离“烟火”环境的经历,或饱经风霜,或尔虞我诈,历经宦海沉浮,阅尽世间荣辱以后,陡然间回到一个熟悉又温馨,可以完全不设防,不隐藏,不伪装的环境中,那种心情上的放松与升华所带来的别样魅力,被赋予给了这个环境,于是便有了所谓的烟火气。
秦朝名相李斯,在与著名跨性别者赵高的权力斗争中失败,满门抄斩的时候,给他儿子说,我这会就想带俩黄狗跟你从东门出去追兔子去,可惜啊,没机会了。此时对李斯和他儿子而言,带狗追兔就是人世间最具魅力的烟火气,可如果十几年前天天遛狗追兔的我爹给我说同样的话,别人只会翻个白眼说他不务正业。
同样的,你们阅读回乡偶书的时候,一定会觉得在村头溜达的诗人非常有烟火气,但实际上那是因为你们带入了那个曾经位列新科状元,职任工部侍郎礼部侍郎,官场沉浮几十年的贺知章,才会有这种感觉,你要是带入每天都在村口遛弯的二狗子,那儿童相见不相识的原因一定是因为爹妈叮嘱不要搭理村溜子。
当你离“烟火”越远,利益纠葛越重,烟火气对你的吸引力也就越大,南朝刘宋最后一个皇帝,被杀前的遗言是:“愿生生世世勿复生在帝王家”,对这个享年13岁的孩子来说,不生在皇帝家,就是烟火气,符合这个条件的你我,在不带入刘准本人视角的前提下,你能感受到这其中的魅力吗?能就是中二加自恋。
所以,综上,“烟火气”就是久经利益纠葛或权力博弈的人群,对远离斗争轻松环境的一种向往,这种环境一旦沾上一丁点利益考量,烟火气都会立刻消失,我逛菜市场看别人买菜,会觉得充满人间烟火气,一旦轮到自己买,手拿肩扛,回去还被被老妈唠叨,我就只剩暴脾气了。
对烟火气越向往,说明一个人心越累。
你有没有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闻到过食物的香气?
比如清早八晨的轨道三号线,穿着制服或者没穿制服的上班族随着列车到站的播报声音一齐涌入轻轨,原本不算空旷的车厢一下子挤成一颗大型的沙丁鱼罐头,你在人与人的间隙中艰难落脚,忽然低头,闻见一股鲜肉包子的香味。
原来是一个跟你年岁相仿的女生,背一台小小的笔记本电脑,左手拿着透明雨伞,右手拎着啃了一半的包子,装在塑料袋里,散发着不可名状的香气。
你跟她对视一眼,她看看你,又看看自己手里的包子,露出一个有些抱歉的笑容。
或是在傍晚时分路过工地,刚刚下过雨,路面泥泞,天依然阴阴沉沉。
一群工人靠着行道树吃盒饭,你瞥一眼,看见巨大的饭盒中盛着青椒肉丝,蒜泥白肉,炝炒莲花白,都是下饭菜,细细肉丝埋没在青椒里,莲白油水不足,饭却是管够的,工人们刨两口米饭,拈一筷子菜,闷不做声地吃下去,橘色工作服后面一背的汗。
还有闲逛时,小区里飞驰的小小孩。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到你大腿那么高,笑着跑着叫着,骑着车子穿着溜冰鞋,软软的头发,胖胖小手。从你身边跑过去,把你当作障碍物似的捉迷藏,不小心把球踢到你跟前,用怯生生的语气请求你把球还给他。你点点头,把球捡起来递过去,他想了想,也从衣兜里递过来一颗大白兔奶糖。
嗯,今天的奶糖比平时吃起来似乎更甜一点。
烟火气是什么呢。
是糖果的甜,是眼泪的咸,是雨天土壤里散发出的青草气息,是恋人指尖淡淡的烟味,是浴室里沐浴露的柠檬香,是爸爸妈妈厨房里做出来的一顿又一顿好饭,是你闻到它之后更喜欢了这个世界一点点。
烟火气是藏在我们每个人骨头里的生命力。
前些天我每天都坐在重庆的轻轨上,经过牛角沱站换乘时,看见轨道不远处巨大的管型建筑,和附着在上面密匝匝的爬山虎。
钢铁表面看上去完全没有生命存在的可能,但生命就是出现了,从最下方的土壤坚定地发芽,生长,一圈一圈盘旋而上,直到长成我所看见的模样。
我站在原地,看身边来来往往的行人们,身上带着饼干汽水甜面包和咬掉一口的肉包子,浓烈的烟火气萦绕在他们身边。
我看着他们,就像看刚刚管型建筑上面顽强而坚韧的爬山虎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