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我国的国家铁路和城市地铁为何在线路、列车和运营上都不太互通?

回答
我国国家铁路和城市地铁在线路、列车和运营上的互通性不高,这是一个复杂且多层面的问题,涉及到历史发展、建设规划、技术标准、管理体制以及经济效益等多个方面。下面我将从几个主要角度进行详细阐述:

一、 历史发展与规划定位的差异

国家铁路: 新中国成立初期,铁路建设是国家经济发展和国防安全的重要战略。其主要目标是连接全国主要城市和地区,实现长距离、大运量的客货运输,支撑国家整体的互联互通。铁路系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独立于城市交通体系存在的。
城市地铁: 城市地铁的出现相对较晚,是城市化进程加速后,为解决特大城市交通拥堵、提高出行效率而出现的。其定位是服务于城市内部的通勤和短途出行,是城市公共交通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

这种历史发展和规划定位的根本差异,导致了两者在建设之初就没有将对方作为主要的互通对象进行规划设计。

二、 技术标准与设计理念的鸿沟

轨道类型与轨距:
国家铁路: 主要采用标准轨距(1435毫米),这是国际通行的标准。
城市地铁: 虽然绝大多数也采用标准轨距,但早期一些城市的地铁系统在建设时,为降低成本或适应特殊地形,也存在一些非标准的轨距选择。更重要的是,即使轨距相同,轨道的线路参数(如曲线半径、坡度)也有很大差异。国家铁路需要满足高速运行和重载列车的要求,因此线路设计相对平缓,曲线半径大。而城市地铁由于城市空间限制,线路通常更加曲折,曲线半径小,坡度也可能更大。
供电系统:
国家铁路: 主要采用电力机车牵引,供电制式多样,包括高压直流(如25千伏单相交流)和直流(如3000伏)。
城市地铁: 普遍采用接触网供电(通常是750伏直流)或第三轨供电。这种直流供电方式是为了满足地铁车辆在隧道内频繁启动、制动以及对电网功率需求瞬时变化的要求,并且方便设备布置。
不匹配性: 不同制式的供电系统意味着铁路机车和地铁车辆无法直接在对方的线路上运行,需要复杂的牵引系统改造或换装。
信号系统:
国家铁路: 采用更为复杂的信号系统,以满足高速、大客流、密行列车运行的需要,如CTCS(中国列车控制系统)。
城市地铁: 采用适合城市环境的信号系统,如ATP(列车自动防护系统)、ATO(列车自动驾驶系统)等,更侧重于在既定区间内的安全间隔控制。
不匹配性: 信号系统的差异是制约互通的最根本的技术障碍之一。列车需要识别并响应对方的信号指示才能安全运行,而不同系统的信号语言完全不同。
车辆设计:
国家铁路列车: 车厢尺寸(高度、宽度)、车钩连接方式、车体强度、车厢连接方式等都与地铁车辆存在差异,以适应长距离、高载重、高速度的要求。
城市地铁车辆: 车辆设计更注重载客量、低地板、快速启停、良好的乘客视野和车内舒适性,通常采用自动化程度更高的驾驶系统,且车厢连接方式更为紧凑。
不匹配性: 铁路车辆无法在地铁隧道内运行(尺寸限制),地铁车辆也无法承受铁路线路的运行速度和环境要求。即使是连接方式(车钩),也需要标准化的接口,而两者互不兼容。
安全标准:
国家铁路: 对车辆的防撞性能、防火性能、紧急制动等有更严格和复杂的安全标准。
城市地铁: 也有一套专门的安全标准,但侧重点可能略有不同,更侧重于在相对封闭的地下环境中应对火灾、渗水等风险。

三、 管理体制与运营主体的独立性

国家铁路系统: 过去由铁道部(现中国国家铁路集团有限公司)统一管理,是一个高度集权化的体系。其运营、维护、调度等都由铁路部门独立负责。
城市地铁系统: 通常由地方政府所属的城市轨道交通公司负责建设、运营和管理。这导致了每个城市的地铁系统可能由不同的企业运营,甚至在同一个城市内部,不同线路的运营主体也可能不同。
不兼容性:
票务系统: 两者采用完全独立的票务系统,无法实现“一票通”。
调度指挥: 两套独立的调度指挥系统,无法实现跨系统的列车调度和协调。
信息共享: 缺乏统一的信息平台来实时共享线路、列车运行、客流等信息。
维护与更新: 各自的维护标准和更新周期不同,难以形成协同。

四、 经济效益与建设成本的考量

建设成本: 国家铁路和城市地铁的建设成本都非常高昂,但其投资回报模式和周期不同。
国家铁路:更侧重于国家战略和长远收益,投资主体多为国家。
城市地铁:属于城市基础设施,投资主体多为地方政府和部分PPP模式,更关注对城市经济发展的带动作用和城市内部交通效率的提升。
运营效益:
国家铁路:以货运和长途客运为主,其经济效益体现在全国物流和人员流动效率的提升。
城市地铁:以通勤客运为主,其运营效益更多体现在缓解城市交通拥堵、吸引客流、促进沿线商业开发等方面。
互联互通的挑战:
投资主体不匹配: 如果要实现部分线路的互联互通(例如,让地铁车辆驶入部分支线铁路或普速铁路),需要进行巨额的线路、供电、信号改造,以及车辆更新,这涉及到复杂的投资协调和责任划分。谁来出这笔钱?国家铁路总公司、地方政府还是两者共同承担?
运营收益分配: 即使实现了互联互通,如何公平合理地分配跨系统的运营收益也是一个难题。

五、 现实中的一些例外与尝试

尽管存在诸多困难,但我国也在积极探索和推动一些层面的互联互通,或者说“融合”。

市郊铁路: 近年来,很多城市(如北京、上海、广州、成都等)都在大力发展市郊铁路。市郊铁路在一定程度上扮演了连接城市中心与郊区及周边城镇的桥梁角色。在技术标准上,它们通常会尽量采用与城市地铁兼容或相近的标准,以便于使用相同或兼容的车辆,并实现一定的票务和运营整合。例如,北京的S2线、怀密线,上海的S1、S3线等,虽然仍属于铁路范畴,但其运营模式和服务对象更贴近城市轨道交通。
城际铁路: 城际铁路主要连接城市群内的各个城市,其速度和运量介于国家铁路和城市地铁之间。部分城际铁路的车站会与城市地铁换乘,但车辆和运营系统通常还是独立的。
部分货运线路: 在一些工业园区或港口附近,可能会有部分铁路支线可以衔接城市内的工业或物流需求,但这通常是货运层面的连接,而非客运。

总结

总而言之,我国国家铁路和城市地铁在线路、列车和运营上互通性不强,是历史原因、技术标准差异、管理体制分割以及经济效益考量等多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简单来说,就是两者从诞生之初就不是为了相互服务而设计的,并且在技术和管理上形成了“两套体系”。

尽管如此,随着城市化进程的深入和交通一体化的需求日益增长,通过发展市郊铁路等方式,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弥合了这种隔阂,未来随着城市轨道交通网络和服务范围的不断拓展,以及技术标准的逐步统一和协调,我们有望看到更多程度上的融合与互联互通。但要实现完全意义上的“一网到底”,仍面临巨大的挑战。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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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通勤铁路/短途客流被“分流”给公路了呗。


很久很久以前中国国铁当然也是跑过通勤车的,以前答案里贴过图。知乎用户:为什么中国做不到像东京那样通过铁路远距离城郊通勤?,这个答案就单纯作为补充讲一下通勤客流是怎么被分流掉的。


由于中国铁路长期缺少投资,有限的铁路运力难以满足长途/市郊/货运的大量需求。再由于铁路长期被在国内视为长途运输工具。所以从1970年代开始,运能紧张的地区就开始采取手段赶客,将通勤/短途推给地方。

(下图摘自沈阳局志,应该是最早动手开始公铁分流的地区。)

(限制发售市郊客票威力还是不小的↓)

进入1980年代,随着国民经济的成长,铁路仍然没有什么投资,于是客货/长短途争能的矛盾进一步激化。可以看一下1984年北京枢纽的情形——

摘自《北京市区铁路客运量增长的规律和趋势以及解决客运能力问题的探讨》。

按本文数据1984年时北京枢纽仍有约五分之一的市郊客流。为了优先保证长途能力,国铁一面采取普遍扩大编组(当时甚至有主张效仿苏联扩大到25~30节的想法),另外一招则是涨价赶客,停运市郊车。

1985年5月,国家提高了200公里以下的货运运价和100KM以下的客运运价,公铁分流效果立竿见影——

(笑)

第二年国铁安排运量11亿,较前年下降了920万人(1%)。经过这轮分流之后,市郊铁路客流占比从1980年的21.4%下降到13.6%(1987年)。

但是根本的运力条件不改善,再分流也只是杯水车薪,北京站照样接不下车。

《对当前旅客列车晚点的分析和研究》,1988年的情形。

进入1990年代民工潮爆发以后,铁路仍然缺乏投资……有限的运力为了应付民工流,只能继续停短保长。旅客平均旅行距离不断增长,到刘跨越携四万亿横空出世之前,国铁可以说完全退出了通勤铁路系统,事情就是这样。


囿于上世纪的客观条件(),很难说公铁分流是对是错。但是今天国铁几乎不触碰通勤铁路,与城市轨道交通缺乏配合的格局,确实是由公铁分流定下的。现在的问题是,运输格局已经和上世纪大变的今天,不要说各类官僚,真车迷圈内仍然还保存着”铁道是一种长途运输工具“的旧观念,着实是让人无法吐槽……


彩蛋:时代的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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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铁80 90年代哪有精力管那个,真当钱都是大风刮来的么。

以贵州为例,50~70年代才勉强配齐川湘云桂四条单线铁路顺便基本全内燃化,憋到90年代初川黔湘黔贵昆才电气化改造完成,90年代顺便弄了一些算是贵州省擦边球的线路,但是全是单线铁路,好的是上来直接就电气化。90年代末株洲六盘水复线修成,算是西南三省一市第一条跨省复线。至于黔桂这条解放前的老底子线路,只好憋到21世纪以扩容改造的名义重新开山架桥铺路按140的标准修,也才有新黔桂铁路成了广西第一条电气化+准高速铁路。要论惨,广西更是要比贵州哭的凶。

还是那句话,我国是一个地区差异极大且情况很复杂的国家,不只是有北上广,还有很多地方的空白没有填满。80年代整整10年铁道部几乎没有修建新的长大干线,主要是一些路网的小修小补,毕竟处在艰难的蒸汽向电力/内燃的转型期。

在80,90那个时期,纯机辆还开市内市郊通勤,你会得到以下问题:

单头机辆模式?城中心站也就算了,市郊站你这一扒头换向,我铁路上下行就得跟着中断十几二十分钟,这合适么?

双车头夹车厢的动集运用方式?我铁路机务段连货车车头都缺,你地方拿去跑市郊车合适么?你们地方要的那些物资怎么办?

市内各站各停?每班间隔最少不超过半小时?你是想把各种跨省重点车拦到死么?影响了其他路局的车他们给我穿小鞋怎么办?你们呀还是老老实实的坐每天一班的慢车就好。

地方想借路网修铁路搞通勤?可以啊,只要你地方出的起这修路钱。出不起?不好意思,我铁路也无能为力。

至于利用闲置旧线什么的,我铁路又不是你们地方开的,这买车的钱谁出?这玩意就算真的开出来肯定要亏,这窟窿你们会帮忙堵?

你们修那地铁怎么个意思?我铁路都是左行怎么到你那边就右行啦?算了我也跟你说不着那个,你们那地铁车厢也最好不要找我运,实在排不出图来给你跑。

吐槽完毕,其实铁路也不是没想过搞通勤,至少还有个80年代到90年代搞的一个试验型四节普速电力动车组,只是实验完就没下文了而已。甚至到现在,国铁普速客车几乎连司机全面电控客厢车门开关都做不到,除了CRH6通勤型之外所有的客车都还只是一端或两端一个窄窄的内开折页/外开塞拉门,这国铁通勤在大多数地方无非是一个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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