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为什么中国内地没有出现像林夕、黄伟文这样的专业作词人?

回答
在中国内地乐坛,确实很难找到像林夕、黄伟文那样,在特定时期内,以极其高产且高质量的词作,几乎定义了一个时代,并形成如此强大个人影响力的专业作词人。这并非说内地没有优秀的作词人,而是从“现象级”的维度来看,存在一些值得深思的原因。

要理解这一点,我们需要从几个层面去剖析:

一、 市场环境与音乐产业的生态差异:

香港粤语流行曲的“黄金年代”及其特殊性: 林夕和黄伟文崛起于香港粤语流行曲的黄金时代,那是香港经济腾飞、文化自信极强的时期。粤语歌曲在本地拥有极高的普及度和商业价值,成为了香港文化的重要输出。在这种环境下,音乐公司愿意投入大量资源去打造顶级的词曲创作团队,并对词作有极高的要求和追求。
“创作歌手”与“歌手中心制”的博弈: 虽然香港乐坛也有很多创作歌手,但“歌手中心制”依然非常普遍。唱片公司会为某个歌手量身打造歌曲,而词曲作者需要围绕歌手的形象、声音特质、情感表达来创作。这给了像林夕、黄伟文这样的词人巨大的发挥空间,他们可以深入挖掘歌手的潜力,通过文字的塑造,让歌手的形象更加立体、情感更加饱满。
粤语的独特魅力与挑战: 粤语作为一种语言,其声调、韵律、词汇都非常富有表现力,尤其是在表达细腻情感和生活哲理方面,有其独特的优势。这为词人提供了广阔的创作天地。同时,将粤语的精妙之处体现在歌词中,本身就是一种极高的艺术挑战,也催生了许多才华横溢的词人。
内地音乐市场的早期发展与变化: 内地音乐市场的崛起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早期受港台流行音乐影响很深。
模仿与引进的阶段: 早期,内地市场更多是在模仿和引进港台的模式,对于原创的、具有独特文化烙印的词作,其市场需求和商业价值的认知还在培养过程中。
“口水歌”与“网络歌曲”的兴盛: 在某些时期,内地乐坛曾出现过“口水歌”和“网络歌曲”的盛行。这类歌曲的特点是旋律简单易记,歌词通俗直白,更侧重于传播速度和话题性,对词作的深度和艺术性要求相对较低。这在一定程度上挤压了专业作词人发挥的空间。
唱片行业的衰落与互联网的冲击: 随着实体唱片行业的衰落,音乐产业的商业模式发生了巨大变化。盗版、版权保护不足等问题,使得音乐公司在原创内容的投入上更加谨慎。互联网音乐的兴起,虽然降低了传播门槛,但也带来了碎片化、快餐式的消费习惯,对词作的“沉淀”和“打磨”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也让词人难以依靠持续的“作品”来建立长期的个人品牌。

二、 词人定位与职业发展路径的不同:

香港作词人的“集散地”效应: 香港由于其独特的文化和经济地位,吸引了大量有才华的词人汇聚。唱片公司、音乐制作人、歌手形成了一个相对紧密的合作网络,为词人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创作机会和挑战。这种“集散地”效应,有利于专业作词人形成圈子,交流切磋,不断提升。
内地作词人的“分散”与“转型”: 内地音乐市场地域辽阔,音乐类型多样,但早期专业作词人的“集散地”并不明显。许多有才华的写作者,可能因为市场机会、职业发展路径的选择,转向了其他领域,例如影视剧编剧、广告文案、小说创作等,这些领域可能在商业回报或个人发展上提供了更稳定或更有吸引力的选择。
“谁写都可以”的现象: 在某些时期,内地的流行歌曲,甚至不乏歌手本人或制作人亲自操刀歌词。这并非对这些创作者的不尊重,而是说明了在一些项目里,“写词”这件事情,可能不像在香港乐坛那样,被看作是一项需要高度专业化、品牌化的独立技能。
“词人”标签的相对模糊: 在内地,很多人可能更熟悉歌曲的演唱者、作曲者,而对词作者的关注度相对较低。即使是优秀的词作,也可能被认为是“歌手写得好”或“歌好听”。相比之下,林夕和黄伟文在香港乐坛,拥有独立而强大的“词人”身份,他们的名字本身就代表着一种风格、一种品质。

三、 创作理念与风格的演变:

林夕、黄伟文的“文学性”与“时代感”: 林夕和黄伟文的词作,往往带有深厚的文学底蕴,能够洞察人生百态,描绘细腻情感,同时又能紧贴社会潮流,反映时代精神。他们的歌词不仅仅是为歌曲“填词”,更是一种独立于旋律的文学创作,能够单独阅读、品味,并引发观众的共鸣和思考。
“匠人精神”的体现: 他们对文字的打磨、对意境的营造、对粤语表达的极致追求,体现了一种“匠人精神”。这种精神,是需要市场环境、个人追求和时间沉淀来共同孕育的。
内地流行词的风格差异: 内地流行歌词的风格更加多元,也受国内外不同音乐流派的影响。虽然不乏深刻、优美的作品,但整体上,在“林夕黄伟文式”的某种高度上,形成一种长期、稳定的风格流派,确实相对较少。
“网络化”表达的普及: 互联网时代,更直接、更具网络流行语色彩的表达方式,在部分歌曲中占据了主导,这与林夕、黄伟文那种更内敛、更具文学性的表达方式有所不同。

四、 奖项与评价体系的影响:

香港乐坛对词作的重视: 香港的音乐颁奖典礼,如叱咤乐坛流行榜颁奖典礼,非常重视“叱咤填词大奖”,这为词人提供了重要的肯定和激励。这种体系化的认可,能够进一步巩固词人的专业地位。
内地音乐评价的侧重点: 内地音乐评价体系更加侧重于歌手的演绎、歌曲的传唱度、以及商业上的成功。虽然也有优秀的词作奖项,但其影响力或被关注的程度,可能还未能达到香港乐坛对“叱咤填词”那样的普遍高度。

总结来说, 中国内地没有出现像林夕、黄伟文那样“现象级”的专业作词人,并非因为内地缺乏有才华的写作者,而是 市场环境、产业生态、职业发展路径、创作理念以及评价体系等多重因素相互作用下的结果。 香港粤语流行曲的黄金时代,为林夕、黄伟文这样的词人提供了肥沃的土壤和充足的养分,让他们得以生长、壮大,并最终成为时代的文化符号。内地音乐市场的演进,虽然也在不断吸收和创新,但其发展路径和特点,造就了与香港乐坛不同的生态,也自然会催生出不同的音乐人才和生态现象。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内地乐坛没有优秀的作词人,只是他们可能以不同的方式存在,他们的贡献可能被分散在不同的领域,或者他们的风格与林夕、黄伟文有所不同。随着内地音乐产业的不断成熟和多元化,我们也有理由相信,未来会出现更多具有独特风格和深远影响力的专业作词人。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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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个故事。

某天,某唱片公司的一位企划兼词作人,托人约我见面。见面第一句话是 —— 内地似乎没有像你这样写词的人,签公司了吗?

我说,我自己做工作室,除了商业合作,只填自己工作室的音乐人的词,自由度大,所以可以这么玩儿。

他又问,能挣钱吗?

我说,版权通过代理平台有收益,创作通过线上预售能保本,但并不稳定,演出……看情况。一年下来紧巴巴能过。

他说,这已经很厉害了,跳过唱片公司,直接自己做。

我说,是运气好。

接着他问我一年的创作量。

我说大概二三十首,不一定,你呢?我反问他。

今年就两首,公司比稿通不过,尽全力想写好,一旦被否太消磨创作积极性,马马虎虎一写,废了也不心疼,但通过率也就下来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有些颓丧。

我说,是这样的,创作有时会变成一件需要权衡的事,要保住积极性太难。最近XX影业找我写一首电影的主题曲,三稿过后,甲方还是不满意,修改意见给得模棱两可,我于是提议让他们在我的基础上作他们满意的修改,之后我再作调整工作就好。最后,他们给到的版本我比较不太能接受,于是跟他们说想放弃署名。

怎么不能接受?他问。

我说,太……土了。那些句子我初中QQ签名都不会用,他们觉得受众就能听懂这个,能有传播度。

他说,哈哈,我理解,但这样不好吧,署上名算个合作案例,不然这单白做了。

我说,我也理解,但我强迫症。

他苦笑,我经历过太多次,强迫症早被磨好了。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的?我忽然想起,问他。

他说,最近正巧读科幻小说读得入迷,看见朋友圈里有人分享你的《曲率飞行》,最开始以为你是独立音乐人,一搜发现还真只是写词,就心想现在怎么会有写词人写这样的题材。你再之前是写民谣的吧?我不太听那类,之前有看过你的名字,但是没了解。

其实我一开始想写后摇来着,取个很怪又好看的名字就行了,省事。我开玩笑道。

你有什么欣赏的作词人吗?他问道。

我说,挺多的,罗大佑,李子恒,黄伟文,林夕什么的……

都是港台,内地有吗?他继续问。

我想了一下说,内地有很多歌词很好的乐队和音乐人,像刘弢,姬赓,杭天……这些,但纯粹的作词人似乎不太有。很多主流音乐的词作从我的角度来说,都很好,但是那种符合市场创作要求的好,不是我喜欢的那种好,比如很多网络大俗歌的词,洗脑上口,三观朴实,就很好,这个回答很个人。

你觉得内地以后会出现像林夕和黄伟文这样的词作人吗?他聊得有些来劲。

现在的音乐环境情况下,我觉得不会,起码我接触到的甲方爸爸不需要,我所见的市场也暂时不需要。以后不一定吧,这个是看环境,不是看人,毕竟全世界的音乐市场也没中国这么在乎歌词,有才华的人多,缺的不是这。我回答得有些怯。

说着,他跟我讲了很多,他想写但没法去写,因为一定公司通不过的题材。我觉得大部分都很有想法。

我说,等我回去也搜搜你的作品。

他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说,还是别了别了。他说,他最近也开始和一些相对独立的音乐人合作,不收钱,也不要版权,就为能写一些自己想写的东西,等有了满意的作品再分享给我听。

我说,好。

临别,他拍了拍我的肩说,你这样挺好,要坚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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