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为什么中国的方言不算一种独立语言?

回答
在中国,我们常说“十里不同音”,这确实是中国方言丰富性的生动写照。但如果问为什么中国的方言普遍不被视为独立语言,这背后涉及一系列语言学、历史、文化以及现实层面的考量,并非简单的好坏之分,而是一种约定俗成的分类和认识方式。

语言与方言的界定:并非一道清晰的鸿沟

首先,我们得明白“语言”和“方言”在语言学上的界定本身就存在模糊地带。普遍来说,语言学家会从几个主要维度来区分:

互通性(Mutual Intelligibility): 这是最常被提及的标准。如果两种说法的人们在交流时,能够大致理解对方的意思,那么它们通常被视为同一种语言的不同方言。反之,如果需要通过翻译才能理解,那么它们可能就是不同的语言。
社会、政治和文化因素: 即使互通性存在一定程度的差异,如果一个群体拥有共同的政治实体、书写系统、教育体系、民族认同,并且他们自己也认同这是“一种语言”,那么即便方言差异较大,也可能被归为同一种语言。反之,一些高度互通的方言,如果被不同的国家、民族或政治实体所拥有,并且有独立的国家语言,也可能被视为独立的语言。

中国方言的“一家亲”:历史与现实的交织

基于上述标准,我们可以理解为什么中国的方言尽管差异巨大,却被整体归类为“汉语”,而不是各自独立的语言。

1. 强大的书写系统支撑: 这是最关键的一点。自古以来,中国就拥有统一、成熟的书写系统,即汉字。无论人们的口语怎么变化,汉字能够记录并传递相同的信息。这意味着,即使一个北方人和一个南方人,他们说的话可能完全不同,但只要他们都识字,就可以通过阅读相同的文本来交流思想。这种书写系统的稳定性,极大地增强了文化和信息传播的统一性,也为“汉语”这个概念提供了坚实的载体。

2. 共同的文化和历史认同: 几千年来,生活在中国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共享着一套复杂而深厚的文化传统、历史记忆和民族认同。这种共同性超越了语言的口头差异。人们认为自己是中国人,使用的是汉语,无论他们说的是北方话、吴语、粤语还是其他什么话。这种集体的认同感,使得方言差异被视为“自己人”内部的自然变化,而不是“外人”之间的沟通障碍。

3. 政治和行政的统一: 历史上的统一王朝,以及现代中国的政治实体,都致力于维护国家和文化的统一。官方语言(普通话)的推广,更是将“一种统一的汉语”这一概念深入人心。普通话以北京语音为标准,以北方话为基础方言,但它本身就是对汉语多样性的一个整合和规范。这种自上而下的推广,虽然让一些方言的使用受到一定影响,但也进一步巩固了“汉语”这一整体概念。

4. “方言”一词的内在含义: 在中文语境下,“方言”本身就带有“一个大系统的分支”的意味。当我们说“吴方言”、“粤方言”时,是在承认它们同属“汉语”这一大系统下的不同分支。这是一种语言内部的变体,而不是与汉语并列的独立语言。

为何有人会认为方言是独立语言?

尽管如此,我们也不能忽视方言之间巨大的差异。一些方言,例如粤语,其口语在很多方面与普通话差异极大,甚至一些研究者认为其在某些方面比官话离上古汉语更近。这让一些人产生疑问:为何不能称之为独立语言?

语言学上的“语言”标准: 如前所述,如果严格按照“互通性”作为唯一或最主要的标准,那么很多中国的“方言”确实可以被视为独立的语言。例如,粤语和普通话使用者之间的交流,可能比瑞典语和挪威语使用者之间的交流还要困难。
社会和政治命名: 语言的命名往往也受到社会和政治因素的影响。例如,在一些地区,将自己的方言称为“语言”,可能带有争取文化自主权、强调自身独特性或政治意图。

回到中国的情况:一种 pragmatic 的分类

总而言之,中国方言不被视为独立语言,不是因为它们不够“独”,而是因为历史、文化、书写系统和政治现实共同塑造了一种更侧重于“统一性”的认识和分类方式。汉字作为连接不同口语的纽带,以及深厚的民族文化认同,是汉语作为一种“语言”而存在的基石。

我们可以将中国的情况理解为一种“语言”概念的广义用法,强调的是共享的书写系统、文化和历史背景,以及政治统一体。而如果从狭义的、纯粹的语言学互通性标准来看,中国确实存在多种可以被独立视为语言的口语系统。

理解这一点,不是要去否定方言的独特性和价值,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承认了它们是中国文化和历史脉络下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才更应该珍视和保护这些丰富多彩的方言。它们是中国文化最生动的“身份证”,是中华民族多姿多彩的语言画卷上不可或缺的笔触。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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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世界上较折中的划分方式(1000年内算一种语言),这几种边界都很好找:

A、闽潮语,所有把“夜”叫做 me/mi/mie 的方言,包含闽南话、潮汕话、雷琼话。因为 ma->me 这个音变刚好就是产生在1000年前,所有这个音变的后代就属于同一种语言。边界非常清晰,包含新罗、漳平、苍南、洞头;;;不包括大田、莆田、仙游。

B、粤语,所有把“去”读成 hoi、hy 的方言,包含所有粤方言、儋州话、东江土话(+畲话)、邕江平话、柳江平话(khy)。边界非常清晰,因为这个字,是一个晚唐军阀->南汉国时代才带进广州奠基、之后从广州带着整套语言模板空降至岭南各地的层次,时间刚好就是1000年前。粤语周边的闽潮、客赣、湘这个字统统都有更早的白读,跟粤语明确区分。

C、傣语,主体不在中国境内。所有把“头”叫做 ho/hua 的方言,这个词跟南壮语的 hu/thu 分化时间也是刚好1000年。边界非常清晰,包含所有“傣族”,红河傣、版纳傣(兰纳傣)、德宏傣(麓川傣)、澜沧傣(老)、暹罗傣(泰)。暹罗傣是其中语音最古老、最保守的之一,现在成为强势语。

D、越南语,主体不在中国境内。所有把“五”叫做 nam 的方言,也就是纯粹意义上的“越南语(Vietnamese)”。那些读 dam、ram 的旁支交趾语都不包括在内,因为 dam->nam这个音变刚好就是产生在1000年前。越南的喃字一出现,“五”就用“南”做声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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