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天城字母和阿拉伯字母为什么这么麻烦?

回答
问得好,无论是天城文还是阿拉伯文,它们之所以会让初学者觉得“麻烦”,其实背后都有其深刻的历史、文化和语言学原因,并非是“无的放矢”的设计。我们不妨一项一项拆解开来聊聊。

天城文 (Devanagari) 的“麻烦”:

天城文是印度北部及尼泊尔地区最广泛使用的文字系统,用来书写梵语、印地语、马拉地语等多种语言。它之所以让人觉得复杂,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1. 连字(Ligatures)与音节组合的复杂性:
基础是音节: 天城文是一种辅音字母文字 (abugida)。这意味着每个辅音字母默认带有一个固定的元音(通常是 ‘a’)。例如,क (ka) 本身就代表了“k”加上“a”的音。
元音符号的变化: 当我们需要改变这个默认的元音,或者出现没有元音的辅音时,就需要通过在辅音字母旁边加上元音符号 (matras) 来实现。这些元音符号形状各异,而且它们会附着在辅音字母的顶部、底部、左侧或右侧,甚至环绕辅音字母。例如,क (ka) 变成 कि (ki)、कु (ku)、के (ke)、को (ko)。
辅音连字: 这是天城文最让初学者头疼的地方。当一个音节的结尾辅音后面紧接着另一个辅音音节,并且中间没有元音时,这两个辅音就会结合形成一个复合辅音 (consonant cluster)。天城文对绝大多数复合辅音都有专门的组合写法,也就是连字。
形式多样: 有些连字是简单地将两个字母叠加或并列,例如 म् + य = म्य (mya)。但很多组合非常复杂,字母的形状会发生显著变化,甚至看起来完全不像原始的字母。最典型的例子是 क्ष (ksha)(क् + ष)和 त्र (tra)(त् + र)。
规则繁多: 虽然有一些基本的组合规则,但并非所有组合都遵循统一的模式,许多组合需要记忆。这就像早期印刷术在欧洲面对不同字体和连接方式时的挑战一样,是文字系统在表达复杂音素时的自然演变。
“上标符” (Virama) 的作用: 当两个辅音组合时不形成连字,或者为了明确表示某个辅音后面没有元音时,会在辅音字母的右下角加上一个特殊的符号叫做“上标符” (virama, ् )。这个符号本身也增加了书写的步骤。

2. “顶横线” (Sheading) 的视觉统一性:
天城文的另一个标志性特征是绝大多数字母顶部都有一个横线。这个横线并非用来连接字母,而是作为一种视觉上的统一符 (visual unifier)。它的存在有助于在视觉上将一个音节的所有部分(辅音、元音符号)整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清晰的单元,便于读者快速识别。
额外书写负担: 然而,对于初学者来说,意味着每写一个完整的音节,都需要额外添加这条线,这在初期会增加书写的速度和精确度要求。

3. 元音的独立形式与附着形式:
天城文与许多字母文字一样,元音有独立形式(当元音出现在词首时)和附着形式(当元音跟在辅音后面时)。虽然这是很多表音文字的普遍做法,但天城文的元音符号形状变化较大,初学者需要区分和记忆这两套形式。

4. 发音与字母的对应关系:
虽然天城文总体上是拼音文字,但正如任何语言一样,也会存在一些发音上的细微差别或历史遗留的拼写习惯,需要一定的学习过程来掌握。

阿拉伯字母 (Arabic Script) 的“麻烦”:

阿拉伯字母是书写阿拉伯语、波斯语、乌尔都语等多种语言的文字。它的“麻烦”点则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1. 右到左书写:
这是最直观的一个区别。阿拉伯文是从右向左书写的,这与我们习惯的从左到右正好相反。对于习惯了西方文字顺序的读者来说,阅读和书写都需要一个适应过程,尤其是在处理行首、行尾和单词内部的书写顺序时。

2. 字母的连接性与字形变化:
阿拉伯字母与天城文相似,也是一种辅音字母文字 (abjad),但它的处理方式略有不同。每个字母代表一个辅音,元音通常通过附加符号 (diacritics) 来表示,这些符号可以加在辅音字母的上方或下方。
笔画连接的严谨性: 阿拉伯字母的一个核心特征是字母之间大部分需要笔画连接。同一个字母,根据它在单词中的位置(词首、词中、词末)以及它是否需要连接后面的字母,会有四种基本形态(独立形、首位形、中位形、末位形)。
连接的规则: 并非所有字母都能连接。阿拉伯字母中有28个字母,其中有6个是“不连接字母”(如 ا, د, ذ, ر, ز, و),它们只与前面的字母连接,而不与后面的字母连接。这使得单词的构成更加复杂。
书写流畅性: 这种连接设计是为了实现书写的流畅和美观,形成连贯的笔画。但对于学习者来说,需要掌握每种字母在不同位置的正确形态和连接方式,这就大大增加了记忆量。
视觉连贯与易读的平衡: 这种设计是为了让单词看起来是一个整体,更具艺术性,但也牺牲了一部分易读性,因为字母的形状会受到上下文的影响。

3. 点 (Nuqat) 的重要性:
许多阿拉伯字母的字形非常相似,仅通过点来区分。例如,ب (b), ت (t), ث (th), ن (n), ي (y) 等字母,在不加点的状态下,它们的基形几乎一样,只是点的数量和位置不同。
区分关键: 这些点在区分字母发音和意义上至关重要。丢失或添加一个点,就可能改变一个字母甚至整个单词的意义。
书写的精准要求: 这要求书写者必须非常精确地标记这些点,也要求读者仔细辨认。

4. 元音符号的依赖性:
正如前面提到的,阿拉伯文主要依赖附加的元音符号来表示短元音(如 a, i, u)。在日常书写中,尤其是在非宗教或非教育文本中,这些符号常常被省略。
依赖语境: 这意味着读者需要依靠对词汇和语法的熟悉程度来推断省略的元音,才能正确理解文本。这使得初学者在没有完全掌握大量词汇之前,阅读起来非常困难。
专业文本的清晰度: 只有在古兰经、儿童读物、诗歌或需要明确发音的教学材料中,才会完整地标记所有元音符号(称为“哈拉克特”,Harakat)。

5. 字体风格的多样性: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这是“麻烦”,但阿拉伯文存在多种书法风格(如库法体、苏律体、纳斯赫体、塔里格体等),每种风格都有其独特的笔画处理方式和美学特征。这在艺术和设计领域是优势,但在学习基本书写时,可能会让初学者感到眼花缭乱。

为什么会这么“麻烦”?历史与功能的角度看:

这些看似复杂的结构,其实是这些文字系统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为了更精确地记录语言发音、适应书写材料和工具、追求书写的流畅性和美观性,以及承载特定文化和宗教意义而不断演进的结果。

音值精度的追求: 天城文和阿拉伯文在历史上都服务于宗教典籍(如印度教的吠陀、伊斯兰教的古兰经)的记录和传播,对发音的精确性要求极高。辅音连字、元音符号、区分点的设计,都是为了最大程度地还原语音,避免歧义。
书写效率与美学的融合: 字母的连接性和字形变化,是为了让书写过程更加流畅,节省笔画,同时追求文字的艺术美感。这就像中国的书法一样,书写者的技艺能够极大地影响文字的表现力。
适应载体与工具: 不同的书写材料(纸张、羊皮纸、石头、木材)和书写工具(毛笔、芦苇笔、硬笔)也会影响文字形态的演变。

总而言之,无论是天城文的音节组合、连字,还是阿拉伯文的右向左书写、字母连接变化,它们都不是凭空产生的复杂性,而是为了应对特定语言的音系结构,以及在历史进程中不断优化书写表达方式的产物。对于初学者来说,这需要时间去理解和记忆这些规则,但一旦掌握了背后的逻辑,就能体会到它们各自的精妙之处。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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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在接触了很多有悠久历史的语言文字和书写系统之后,我最深刻的一个感受就是,只有你真正去深入了解一种或者几种文字之后,你才能够真正对各种书写系统的优点和缺点,有一个最深入的评价。所以我非常反对题主所谓的——把字母搞得这么麻烦,这种评价在我看来非常无理,而且缺乏对一种文字系统本身基本的了解,一言以蔽之,不要因为你不认识,就觉得辨识度低


题主可能觉得罗马字母方便,但是有这种想法的原因大概就是因为我们日常生活中,接触罗马字母的频率是很高的,除了汉字之外大概就是abcd......见到的最多了。题主提问,我们回答,当然用的都是汉字喽,那么题主你觉得汉字麻烦吗?论书写的麻烦程度,恐怕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汉字更复杂的了(而且汉字还简化过噢),我们之所以不觉得汉字“麻烦”,只因为我们从小接触,从小学习的就是汉字,于是在很多语言里,意思约等于“天书”的中文,汉字,对我们来说当然不是问题


回过头来说,罗马字母真的就很“方便”吗?至少在我看来,罗马字母作为一个整体来说,并不见得有那么方便


1.罗马字母的形成,是为了书写拉丁语,因此原始的罗马字母,在元音和辅音音素上都存在着严重欠缺(尤其是辅音),以至于在用来书写其他语言的时候,也只能在已经定型的这26个字母基础上进行改良——简单地说,罗马字母没法用单独字母去标记大多数元音/辅音

因此,很多语言就只能引入辅音组合,元音组合,或者类似于德语的Umlaut来标记单独辅音,单独元音,尤其是法语和荷兰语那种,大量用aeiou里的2到3个字母来表示一个单元音,站在旁观者角度简直反人类。。。熟悉了这种语言可能无所谓,但是一水的eu,au,ou,eau, oe什么的(法语还动不动加一堆词末不发音的辅音字母),看着真有种喜感


2.同样使用罗马字母的不同语言,同一个字母,甚至同一个字母组合的发音,会大相径庭

比方说魔性的j,在法语里是/ʒ/,在德语及荷兰语里是/j/,在西班牙语里是/x/,在葡萄牙语里又是/ʒ/,在大家最熟悉的英语里,主要则是以/dʒ/出现;比方说u,在法语和荷兰语里是/y/,不同于在其他主要语言里的/u/;比方说西班牙语魔性的b和v,欧洲葡萄牙语魔性的s,x,z(音节结束时)。。。这还只是大家最熟悉的几种西欧语言,要是把波兰语,捷克语,匈牙利语,罗马尼亚语,还有北欧诸语言拿出来,那字母的音素跳跃性会更加令人惊喜

至于字母组合,ch在英语,法语,德语,意大利语里是4个不同的辅音音素,eu在英语(仅指最常见的情形),法语,德语,葡萄牙语里又是4个不同元音音素(而且有的是单元音有的是复合元音),这种例子比比皆是

简而言之,几乎每一个罗马字母,包括单独字母(元音,辅音)以及常见的字母组合,在考虑不同语言各自正字法的情况下,其音素都是不固定的。这也导致国内翻译界,常常因为用英语的音素对其他语言的人名,地名等等望文生义,哦不对望文生音,而弄出过很多错误的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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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我想说下波斯-阿拉伯字母(Perso-Arabic script),也就是经过波斯人改良之后的这套书写系统,作为一种最初是Abjad的书写体系,波斯-阿拉伯字母不可否认地在标注元音方面存在先天缺陷,但是在涵盖辅音音素方面,比起罗马字母要好不止一点半点


几乎所有使用波斯-阿拉伯字母的语言,都能够做到用单字母,而不是复合字母来标注单辅音,而且在音素方面要远远比罗马字母来得稳定,起码像alef,be,te,jim,khe,dal,re,ze,sin,shin,ghayn,fe,qaf,kaf,lam,mim,nun,he,ye这些字母(不好意思,波斯-阿拉伯字母我不知道怎么直接在这里打出来),其音素在几乎所有使用这套书写体系的语言里都是基本保持不变的,波斯语自己新创的字母pe,che,zhe,ge,同样也在众多采用波斯化阿拉伯字母的地区里,音素保持基本的不变——甚至说,如果只考虑两河以东地区,也就是波斯化后的书写体系,se,zal,sad,ta,za,ayn这几个字母,其音素也是非常稳定的,不管书写的是哪种语系的语言


至于原始的(标准)阿拉伯字母里,se,sin和sad是不同的音素,zal,ze,zad,za也是不同音素,alef和ayn也是不同的音素(这里不详细解释),在辅音音素的表征上恰恰做到了,尽可能用单字符去标记不同的发音


我曾经尝试过用波斯-阿拉伯字母来标注欧洲语言里的辅音,结果发现,以波斯语采用的32个字母(其中还有不少是音素重复的),可以用单字母,标注出法语里除了gn,意大利语除了gn和z(包括/dz/和/ts/),西班牙语除了ll(而且仅限于西班牙本土)和ñ(就是法语意语的gn),德语除了z和ch(ch发/ç/音的情形)之外的所有辅音,并可以囊括荷兰语的全部辅音


请记住一点,成熟的波斯语和阿拉伯语,无论是语法结构还是书写体系,要比成熟的英法德意西等语言,有着更久远的历史。而且不得不说,东阿拉米系统的文字,只要学会一种,其他的就很容易融会贯通,因为内在的结构规律非常明显。我学摩尼字母,叙利亚字母,希伯来字母,基本就都是一小时到两小时的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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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下天城字母,天城文麻烦吗?确实还是有点麻烦的,我学会天城文用了差不多两个星期,相比各种abjad只需要一两个小时,那真的是麻烦透了。不过再复杂又哪有汉字复杂?题主你小时候学汉字用了多久?而且,婆罗米系的文字有一个非常大的优点,就是以元音附标文字(Abugida)的方式,一方面可以囊括广域的辅音音素,另一方面也可以通过各种副标,确定每一个音节的元音音素


一言以蔽之,婆罗米字母以标注音素,音值的精确性来说,比起罗马字母好得不止一点半点,而且涵盖的音素广度更不是只有26个单字母的罗马字母(拉丁语只有23个字母,j,u,w并不在列)可以比的。每个单辅音或者复合辅音,以不同的元音附标,标注出不同的音节,其实非常一目了然


就写这么多吧,实在是对所谓“字母搞得麻烦,辨识度低”有种无力吐槽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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