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为什么很多人不看好张爱玲的小说《第一炉香》被翻拍?

回答
张爱玲的小说《第一炉香》被翻拍成电影,这事儿在文学圈和电影圈都引起了不小的波澜,而“不看好”的声音,可以说是此起彼伏,相当有代表性。要说为什么大家对这次翻拍这么“没底”,那原因可不止一星半点,咱们一条条来捋捋。

一、原著“质感”的难以复制:

首先得承认,《第一炉香》这篇小说,它的精髓不在于跌宕起伏的情节,而在于那种细致入微的、带着霉斑和脂粉气的时代氛围。张爱玲的文字就像精美的刺绣,每一针每一线都勾勒出那个特定时代的香气、色彩、声音,乃至人物内心的幽微角落。

时代的压抑与堕落感: 小说里那种被战争阴影笼罩、旧中国没落贵族在殖民文化冲击下的挣扎,尤其是香港那种既奢靡又压抑的气氛,是很难通过镜头直接“拍出来”的。那种表面光鲜,底下暗流涌动,精致的虚无和深重的绝望,才是小说的灵魂。电影往往需要更具象化的表现,很容易把这种复杂的情绪简化成表面的视觉元素。
人物内心的细致描摹: 张爱玲擅长写人物的心理活动,尤其是女性角色的内心挣扎、欲望、自欺欺人。《第一炉香》里的葛薇龙,她从一个清纯的学生一步步走向被物质和情欲腐蚀的过程,她的内心转变、她的自我麻醉,那种“又想要又要”的矛盾和扭曲,是张爱玲用极其细腻的笔触一点点刻画出来的。电影想把这种内心的纠结用影像语言表达出来,难度极大,往往容易流于表面,变成简单的“勾引”“堕落”符号化处理。
“气韵”的无形之手: 张爱玲的小说有一种独特的“气韵”,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却又能直击人心的东西。她的句子有节奏感,有张力,有想象空间。读者在阅读时,会在脑海里构建出属于自己的画面和感受。一旦被具体化成影像,这种想象空间就被填满了,而且填满的未必是你心目中的那个“味道”。

二、选角与形象气质的“错位”疑虑:

这可能是大家诟病最多的地方。在电影宣布选角后,不少观众和评论者都觉得演员的气质和角色本身存在着“gap”。

葛薇龙的复杂性: 小说中的葛薇龙,并非一开始就是一个纯粹的妖娆女子。她是从一个内地来的、原本清贫又有些自卑的少女,在卢家女人的调教下,才逐渐学会了如何利用自己的姿色和身体去获取资源。她最初的“纯洁”和后来的“堕落”之间,有一个非常微妙的过渡过程。如果演员本身的气质过于“成熟”或“妩媚”,就很难演繹出那种从懵懂到世故,从被动到主动利用自身的转变。那种“不自知”的妩媚和后来的“刻意”的逢场作戏,是需要层次感的。
梁太太的精明与颓废: 梁太太是葛薇龙的姑妈,是操纵她命运的关键人物。她是一个既精明算计,又带着旧式贵族颓废感的女性。她的生活方式,她的社交圈,她的眼神,都需要一种历经世事后的沧桑感和控制欲。如果演员显得过于年轻或缺乏那种岁月沉淀下来的“气场”,就很难撑起这个角色。
乔琪的“混血”与“浪荡”: 乔琪这个角色,本身就是一个介于中西文化之间的混血儿,带着一种颓废、浪荡的特质。他的人物魅力在于那种不清不白的性感和危险感。演员是否能够演出这种混杂的魅力,而不是简单地流于“帅”或“坏”,也是一个关键。

说白了,张爱玲笔下的人物,往往有一种独特的“味道”,是一种被时代和环境塑造出来的、带有某种颓靡、精致又矛盾的气质。这种气质是很难靠脸和演技直接复制的,需要演员对角色有深刻的理解,并且能够将这种理解融入到自己的表演中。很多观众认为,目前的演员可能更适合演绎一些更“现代”或“爽文式”的角色,而非张爱玲笔下这种充满时代印记和复杂人性的角色。

三、改编尺度的担忧:

任何文学作品的影视化,都面临着改编的难题。但《第一炉香》之所以让大家担忧改编尺度,主要有以下几点:

情节的“俗套化”风险: 如前所述,小说的精髓在于氛围和心理描写,而非强情节。如果电影为了迎合市场,在情节上做过多戏剧化的处理,比如增加一些本不存在的冲突、误会,或者过度渲染人物之间的“情爱戏”,很容易把小说那种含蓄、压抑的情感变得“俗套”和“狗血”,失去原著的韵味。
“美化”或“简化”人性的危险: 张爱玲从不回避人性的阴暗面,她写的是“人”,是“欲望”,是“生存”。她笔下的女性角色,很多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女人”。如果电影为了“讨好”观众,对角色的道德瑕疵进行“美化”,或者把她们的动机简单化,比如把葛薇龙的堕落仅仅归结为“虚荣心作祟”,而忽略了她环境的压迫和内心深处的挣扎,那将是对原著的极大伤害。
时代的“还原度”难题: 如果电影在服化道、场景布置上不够考究,无法真实还原那个时代特有的压抑、奢靡、中西合璧的上海(或香港)风貌,那么影片的整体质感就会大打折扣,也无法让观众真正沉浸到那个故事中去。比如,那种旧式住宅的陈设,旗袍的剪裁、材质,甚至街头巷尾的烟火气,都需要极高的还原度才能展现出原著的魅力。

四、张爱玲作品的“难以逾越”光环:

不得不承认,张爱玲在文学界的地位,以及她作品独特的艺术魅力,已经形成了一种难以撼动的“光环”。很多读者对她的作品有着近乎“神圣”的情感。

“先入为主”的观众心理: 很多读者在读《第一炉香》时,已经在脑海里构建了自己的葛薇龙、乔琪,甚至那种海风吹拂下的凉亭。一旦改编出来的影像与自己的想象相去甚远,就很容易产生抵触情绪。
“挑战经典”的压力: 张爱玲的作品本身就极具挑战性,试图将其影像化,无形中就给创作者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如何在忠实于原著精神的同时,又能赋予作品新的生命力,这是所有改编者都需要面对的难题。

总结一下, 大家对《第一炉香》翻拍不看好,不是因为排斥翻拍本身,而是基于对原著理解的深刻,以及对影视改编过程中可能出现的“水土不服”的担忧。他们担心的是,电影可能会因为技术、市场或创作者理解的局限,而丢失了张爱玲小说中最宝贵的那份细腻、复杂和独特的“质感”。尤其是在选角和对人物复杂内心的呈现上,大家普遍持谨慎观望甚至悲观的态度。这种不看好,与其说是“唱衰”,不如说是对经典作品的一种珍视和对改编质量的一种较高期待。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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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许鞍华遇上张爱玲:《第一炉香》为何极难改编?

作者:宗城



1、《第一炉香》,用空间传递感觉



每个人这一生都要翻过一座高山,对“张迷”许鞍华来说,改编成功一部张爱玲作品,或许是她想要翻过的高山。尽管她心底里意识到任务艰巨,但那股执念还是逼着她去冒险。所以几番考量后,许鞍华接过了改编《第一炉香》的任务。这是张爱玲的中篇小说处女作,也是她极难改编的作品之一。

《沉香屑·第一炉香》初载于1943年《紫罗兰》杂志第二期至第四期,收入1944年8月上海杂志社的小说集《传奇》。它被公认为确立张爱玲风格的作品,也是作家融合古典与西方叙事技巧的尝试。随着许鞍华宣布改编《第一炉香》,到公布主演阵容,这部小说再度引起关注。然而,《第一炉香》虽然极具电影风格,却并不适合许鞍华。

要分析其原因,需要结合《第一炉香》的文本来谈。从首段开始,张爱玲就表露出自己的叙事野心。“请您寻出家传的霉绿斑斓的铜香炉,点上一炉沉香屑,听我说一支战前香港的故事。您这一炉沉香屑点完了,我的故事也该完了。”这是一个有说书人腔调又融合现代小说技巧的开头。在中国古代,小说叙事者往往是说书人,所以开头常伴随着诗文,然后来一句“列位看官”,抓住读者注意力,将核心情节娓娓道来,到文末,再加一个“且听下回分解”,由此环环相扣。比如《西游记》开头:“诗曰: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这就是一个典型的章回小说开头。在张爱玲的早期小说中,说书人的腔调犹存。比如《金锁记》:“三十年前的上海,一个有月亮的晚上……我们也许没赶上看见三十年前的月亮。年轻的人想着三十年前的月亮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糊......”叙述者“我”,领着读者到故事发生的现场。这样做的好处,一来可以制造悬念,激起读者的兴趣。二来,在读者与故事间调整距离。

张爱玲自小阅读《红楼梦》和《海上花列传》,对古典小说的技巧熟稔在心。她的开头常有怀旧的气氛,迅速交待时间、背景、人物的同时,渲染出苍凉的语调。而她的小说开头又很现代,十足的电影感,借空间来说感觉,《第一炉香》即是例证。

小说开头并没有明说女主角葛薇龙的背景、心境,而是通过葛薇龙的视角,描绘她所见到的景色,从而点出她的心境:

“葛薇龙,一个极普通的上海女孩子,站在半山里一座大住宅的走廊上,向花园里远远望过去。薇龙到香港来了两年了,但是对于香港山头华贵的住宅区还是相当的生疏。这是第一次,她到姑母家里来。姑母家里的花园不过是一个长方形的草坪,四周绕着矮矮的白石字栏杆,栏杆外就是一片荒山。这园子仿佛是乱山中凭空擎出的一只金漆托盘。园子里也有一排修剪得齐齐整整的长青树,疏疏落落两个花床,种着艳丽的英国玫瑰,都是布置谨严,一丝不乱,就像漆盘上淡淡的工笔彩绘。

草坪的一角,栽了一棵小小的杜鹃花,正在开着,花朵儿粉红里略带些黄,是鲜亮的虾子红。墙里的春天,不过是虚应个景儿,谁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墙里的春延烧到墙外去,满山轰轰烈烈开着野杜鹃,那灼灼的红色,一路摧枯拉朽烧下山坡子去了。杜鹃花外面,就是那浓蓝的海,海里泊着白色的大船。这里不单是色彩的强烈对照给予观者一种眩晕的不真实的感觉——处处都是对照;各种不调和的地方背景,时代气氛,全是硬生生地给搀揉在一起,造成一种奇幻的境界。”

这是一段夹叙夹议的文字,张爱玲在短短两段中转换了两次叙事视角。先是“(葛薇龙)向花园里远远望过去”,作者的全知视角,变成葛薇龙的限知视角,再到“这里不单是色彩的强烈对照给予观者一种眩晕的不真实的感觉”,又回到了作者的议论。



作者: 张爱玲
出版社: 花城出版社
出版年: 1997-3
页数: 281


而这两段,也是点出葛薇龙的现状和心态的文字。她到香港两年了,却对香港山头华贵的住宅区很生疏,可见她自己并不富有。但是,当她望着姑母家的景观,目力所及的则是逐渐强烈的色彩,从“矮矮的白石字栏杆”,到“鲜亮的虾子红”,再到“那灼灼的红色,一路摧枯拉朽烧下山坡子去了”,张爱玲深信,一个人对所见事物的过滤和渲染可见她的内心,葛薇龙看到的色彩越强烈,越反衬她现状的凄凉、内心的渴望。而当我们通读小说就会明白:“八一三事变”后,葛薇龙跟随家人到香港避难,但因为物价飞涨,家人后来打算离港返沪,葛薇龙羡慕香港的生活,渴望在那里继续读书,却没有钱财,于是她想到了富有寡居的亲姑母梁太太——“一个关起门来留住满清末年的淫逸空气的小慈禧太后”。

小说对梁太太家着墨甚多,它隐喻了香港被殖民的处境。张爱玲对此细致地描绘道:“山腰里这座白房子是流线型的,几何图案式的构造,类似最摩登的电影院。然而屋顶上却盖了一层仿古的碧色琉璃瓦。玻璃窗也是绿的,配上鸡油黄嵌一道窄红边的框。窗上安着雕花铁栅栏,喷上鸡油黄的漆。屋子四周绕着宽绰的走廊,当地铺着红砖,支着巍峨的两三丈高一排白石圆柱,那却是美国南部早期建筑的遗风。从走廊上的玻璃门里进去是客室,里面是立体化的西式布置,但是也有几件雅俗共赏的中国摆设,炉台上陈列着翡翠鼻烟壶与象牙观音像,沙发前围着斑竹小屏风。”这个空间,在外貌上是中西结合,摩登的线条、宽绰的走廊、屋顶上盖着一层仿古的碧色琉璃瓦,很像我们如今在前租借区或古文化街看到的建筑,结构是现代的,却要加个古典的屋顶,迎合西方人东方主义式的想象。当时的香港,从建筑到人的理念,都在殖民者的改造中成了精巧的东方主义式景观,既有西方人的美学和价值观,又保留了一些取悦他者想象的中式器物,正如同梁太太家,“里面是立体化的西式布置,但是也有几件雅俗共赏的中国摆设”,翡翠鼻烟壶、象牙观音像、斑竹小屏风,迎合了西方人对当时中国人的成见:烟瘾、崇佛、虚弱、愚昧......张爱玲担心读者看不懂,所以在大段描绘后议论道:“这里的中国,是西方人心目中的中国,荒诞,精巧,滑稽。”就连人的服装和身体,也被殖民化。张爱玲写道:“(葛薇龙)穿着南英中学的别致的制服,翠蓝竹布衫,长齐膝盖,下面是窄窄的裤脚管,还是满清末年的款式;把女学生打扮得像赛金花模样,那也是香港当局取悦于欧美游客的种种设施之一。”赛金花是清末名妓,将女学生打扮成妓女模样,由此可见这种制服改造中,隐含着性的成分,殖民地的女性陷入到洋人的男性凝视中,他们认为自己是阳刚的征服者,而把殖民地女性固化为弱者、纵欲的工具。

与此同时,《第一炉香》也写出了香港这个空间的断裂感,以及不同阶层的隔阂。我们注意到:小说在描述梁太太家时,反复强调它与周围的格格不入。先是借葛薇龙的视野,说“这园子仿佛是乱山中凭空擎出的一只金漆托盘”,再是用“大坟山”、“小天地”、“鬼气森森的世界”等表述,来强化梁宅与他者的距离感和突兀感。如前文所说,梁太太家其实是被殖民化的香港的隐喻,而这个空间的突兀和尴尬,正好与香港在历史和文化认同上的错位不谋而合。香港本是中国的土地,却被英国人租了去,在这个改造的过程中,香港的空间和精神认同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它像一个失根的游子,有一个古老的抛弃它的母亲,和一个塑造它精神但骨子里轻慢它的父亲,张爱玲或许无心于意识形态的冲突,但她对空间和微观权力结构的洞察,无形中指向了香港在殖民时期的困境。




张爱玲画像


2、华丽的文字背后是残酷


《第一炉香》很有电影感的另一点在于:它把每个人物都立住了。一个三万字左右的小说,大大小小的人物都被写活,这是张爱玲让人惊叹的地方。


对葛薇龙,张爱玲的描写是:“她的脸是平淡而美丽的小凸脸......眼睛长而媚,双眼皮的深痕,直扫入鬓角里去。纤瘦的鼻子,肥圆的小嘴。也许她的面部表情稍嫌缺乏,但是,惟其因为这呆滞,更加显出那温柔敦厚的古中国情调。”


对乔琪乔,张爱玲写道:“他比周吉婕还要没血色,连嘴唇都是苍白的,和石膏像一般。在那黑压压的眉毛与睫毛底下,眼睛像风吹过的早稻田,时而露出稻子下的水的青光,一闪,又暗了下去了。人是高个子,也生得停匀,可是身上衣服穿得那么服帖、随便,使人忘记了他的身体的存在。和他一比,卢兆麟显得粗蠢了许多。”


对小说的真正主角梁太太,张爱玲写得更是惟妙惟肖:“薇龙这才看见她的脸,毕竟上了几岁年纪,白腻中略透青苍,嘴唇上一抹紫黑色的胭脂,是这一季巴黎新拟的‘桑子红’。薇龙却认识那一双似睡非睡的眼睛,父亲的照相簿里珍藏着一张泛了黄的‘全家福’照片,里面便有这双眼睛。美人老去了,眼睛却没老。”通过和丫鬟的三两对话,梁太太风情、刻薄、狠辣的一面,也生动地呈现给了读者。小说中对梁太太的描写,有一处妙得很,但见“梁太太不端不正坐在一张金漆交椅上,一条腿勾住椅子的扶手,高跟织金拖鞋荡悠悠地吊在脚趾尖,随时可以啪的一声掉下地来”,张爱玲把一个阔太太写得如同游蛇,阔太太的物质,浪蹄子的心性,浓缩在一个定格的画面中,很欲,很吊人胃口,却守着最后那根线,所以“高跟织金拖鞋荡悠悠地吊在脚趾尖”,处在要掉不掉的边缘。

值得一提的是,蛇的意象在小说中多次出现,例如葛薇龙刚进梁宅时,看钢琴上面宝蓝瓷盘里的仙人掌“正是含苞待放,那苍绿的厚叶子,四下里探着头,像一窠青蛇,那枝头的一捻红,便像吐出的蛇信子”,随即,张爱玲就安排了睨儿的登场,后来,当睨儿与乔琪乔偷欢时,张爱玲也用了蛇的意象,乔琪乔那天摸黑去花园,手执防蛇棍,偏偏就遇到了工于心计的睨儿,浓情蜜语间,便吃了这位花心大少,可谓是防蛇不成,反被蛇咬。

所以,要改编《第一炉香》,必须注重人物和空间感的营造。张爱玲高明的一点在于:她写人物、写背景,不是直白地说出,而是在工笔似的对空间的描述中,把人物和背景立起来,给予读者画面感,也让小说的思考空间更大。那些说她只写小情小爱的评论家,实是没有细看这些文字。正是在具有时代感的微观权力结构的构建中(比如梁太太家,葛薇龙与梁太太的关系;姜公馆,曹七巧与周围人的关系),张爱玲的小说“以小见大”,不因意识形态的改变而消失,因为世事会变,但葛薇龙、曹七巧的遭遇仍然上演。

这是个华丽的文本,但它的内核是残酷的。葛薇龙陷入爱的泥淖,原来只是梁太太的利用工具。梁太太的家艳异非常,实质却如同《海上花列传》里的妓院,梁太太就是那老鸨,养着一群出卖皮肉的工具,睨儿、睇睇、葛薇龙,在她眼里不过是不同的棋子。从一开始,等待葛薇龙的就是个局,谁先沉醉,谁就遍体鳞伤。梁太太在衣橱里准备了“一柜子为她量身定做的衣服”,安排她出入酒桌饭局,她自以为聪明,到头来落个凉薄。《倾城之恋》里,范柳原说:“结婚若是为了维持生计,那婚姻就是长期卖淫。”而在《第一炉香》中,葛薇龙更绝望,她看见妓女时道:“本来吗,我跟她们有什么分别?”“乔琪一只手管住轮盘,一只手掩住她的嘴道:‘你再胡说——’薇龙笑着告饶道:‘好了好了!我承认我说错了话。怎么没有分别呢?她们是不得已,我是自愿的!’”


张爱玲生前照片


3


许鞍华与张爱玲是两类人


这些女性困在这个环境里,永远跑不掉。从这一点来看,《第一炉香》的文字很《红楼梦》,内核却是《海上花列传》的。这两部小说都在写最不可得的爱情(张爱玲后来写《色戒》也是),她们与男人的关系建立在买卖关系,一个出钱,一个卖身。她们见惯男人的虚情假意,浸泡在世故里久了,反而辨不清真心。她们无法专一,也无法忍受婚姻的单调,可是,她们的人生却依附在一个根植于男性欲望的生产机制里,这是她们生命悲剧的根源。

《第一炉香》不仅是个爱情悲剧,它是旧制度瓦解、新制度尚未完善、国家被殖民化过程中人的精神写照。所以,要拍好《第一炉香》,不仅要关注到男女间的情绪,也要有对殖民地背景下空间生产、权力关系的了解,但在过去许鞍华改编张爱玲的电影中,这些都是被弱化的。许鞍华关心情感和人际关系,但她很少深究这些关系背后的政治成因,例如《黄金时代》中,她还原了萧红的日常生活,但在那个时代崇尚自由的知识分子为何集体向左转的问题上,她着墨甚少。

如今的许鞍华不再是新浪潮时期的她,相比起早年,她的作品更稳重平缓,但少了许多锐气。她现在适合拍朴素的故事,展现生活的日常感,她自己也说,她比较适合拍《半生缘》,因为那部小说相对朴素点。至于《第一炉香》这样的作品,和她实在不搭调。《第一炉香》是生活中的奇观,既有张氏作品常有的灰烬感,也有殖民视野下的混沌众生,作品里有邪气,有天才的散漫,有对待人物的不留情面。许鞍华和张爱玲都很看重情感,但在情感的处理上,她们是两类人。许鞍华三分留情,对人物常有恻隐之心。张爱玲凛冽决绝,苍凉中有残酷的底色。她们都对爱执着,但表达的方式不一样,这也决定了他们作品气质的不同。

《第一炉香》难改编成电影的地方在于:如果只照搬情节,不注意语言和人物的塑造,电影容易沦为奇情片,猎奇有余,深度不足。如果删繁就简,只拍葛薇龙和乔琪乔的感情,原著的精髓就会被矮化,改编就真的成了“小情小爱”。要还原原著的感觉,对导演的视听语言、编剧的文字功力要求非常高,甚至对摄影、美术指导,都是不小考验。比如梁太太家,怎么再现它那种突兀又象征着香港的感觉?葛薇龙成为交际花的过程,又如何处理地不突兀?这都是很考验改编者的地方。所以,《第一炉香》虽然有电影感,却很少有导演敢碰。



张爱玲生前最后一张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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