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理工科人士如果在相关知识和背景了解不多的情况下以肯定性的语气跨界讨论社科类问题,是否与科学精神相悖?

回答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因为它触及了知识的边界、跨学科交流的艺术,以及科学精神的核心要义。简单地说,理工科人士在对社科领域知识了解不多的情况下,以肯定性的语气跨界讨论社科问题,确实有与科学精神相悖的风险,但程度和性质则要具体分析。

首先,我们得明白什么是“科学精神”。它并不仅仅是掌握科学知识,更是一种思维方式、一种态度。科学精神的核心在于:

求真务实: 追求真实,不畏惧事实,勇于承认未知和错误。
理性审慎: 基于证据和逻辑进行分析判断,避免主观臆断和情绪化表达。
批判性思维: 对一切观点(包括自己的)都持怀疑和审视的态度,不断追问“为什么”和“还有其他可能吗”。
开放包容: 尊重不同的观点和研究方法,愿意倾听和学习。
严谨求证: 对自己的结论负责,能够提供证据支持,并愿意接受检验。

现在,我们来看看理工科人士在对社科知识了解不多的情况下,以肯定性的语气讨论社科问题时,可能出现的几种情况:

一、 高度相似但仍有风险:

有时候,理工科的思维模式和方法论,比如逻辑推理、数据分析、系统性思考等,确实可以为社科问题的探讨提供新的视角和工具。例如,用复杂网络理论分析社会关系,用博弈论研究经济行为,或者用统计学方法分析社会调查数据。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这位理工科人士能够清晰地说明自己是在运用其擅长的工具和思维来“试探性地”分析某个社科现象,并且承认这只是一个初步的、需要社科领域专家验证的假设,那么这就不完全是与科学精神相悖。这种探索性的讨论,甚至可以激发跨学科的合作。

但是,问题出在“肯定性的语气”上。 如果这位理工科人士在没有深入了解社科领域复杂性、历史演变、文化语境、个体差异等关键因素的情况下,就断然宣称“某某社科理论就是错的”或者“某某社会现象一定是因为某个原因”,这就是一个危险信号了。

二、 潜在的“科学至上论”陷阱:

很多理工科背景的人,尤其是长期沉浸在高度量化、精确化、可重复验证的科学研究中,可能会不自觉地将自己领域的标准套用到其他领域。他们可能认为,如果一个社科理论不能像物理定律那样被精确数学化、可实验验证,那它就是“不科学”的,甚至是“错误的”。

当他们以“理工科的严谨”为挡箭牌,用过于简化的模型、粗暴的类比,甚至是一些未经检验的直觉,来否定社科领域的复杂模型、定性研究、历史案例分析等时,这就严重违背了科学精神中的“尊重不同领域的方法论”和“理性审慎”原则。社科领域的研究对象是人、社会、文化,其复杂性和变动性是自然科学无法比拟的。很多社科问题的答案并非非黑即白,而是充满了灰色地带和多重解释。

三、 以偏概全的风险:

理工科的研究往往聚焦于特定变量、特定情境下的因果关系。而社科问题往往是多种因素交织作用的结果,这些因素可能是社会经济的、历史文化层面的、心理层面的、政治制度层面的,甚至是偶然性的。如果一个人只看到了自己熟悉的那个“变量”,然后就用它来解释整个社科现象,那就是典型的以偏概全,违背了科学精神中的“求真务实”和“批判性思维”。

四、 拒绝学习和承认未知:

科学精神最核心的要素之一就是承认自己的不足和未知。当一个理工科人士面对自己不熟悉的社科领域时,最符合科学精神的做法是保持好奇心,主动学习,虚心请教,并承认自己在这方面的知识是有限的。

然而,如果他在不了解的情况下,依然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发表观点,甚至对社科领域的专家或研究进行攻击性评论,这便与科学精神中的“开放包容”、“理性审慎”和“严谨求证”背道而驰。这种行为更像是“科学帝国主义”或者“知识的傲慢”,而不是真正的科学精神。

举个更具体的例子:

假设一位在人工智能领域有很高造诣的工程师,突然对某个历史事件的成因发表“绝对正确”的论断,比如声称“某次革命的失败,仅仅是因为其领导层缺乏有效的算法来管理资源”。这种说法,如果没有大量的、经过严谨历史学研究验证的证据支持,而仅仅是从他熟悉的技术逻辑出发,那很可能就是一种跨界误读。因为历史事件的成因往往是多重叠加的,涉及政治斗争、经济状况、社会思潮、国际关系、个人选择等等,用单一的技术逻辑去解释,很可能忽略了许多关键的、非量化的因素,也忽视了历史的偶然性和复杂性。

总结来说,

理工科人士跨界讨论社科问题,如果能:

1. 承认自身的知识局限性。
2. 清晰区分“技术性分析”与“社科理论的全面解释”。
3. 保持开放、好奇和学习的态度。
4. 基于证据和逻辑,且不排斥其他有效的社科研究方法。

那么这不仅不与科学精神相悖,反而是科学精神在推动知识边界拓展的体现。

但如果出现的是:

1. 不懂装懂,以肯定性的、不容置疑的语气发表观点。
2. 将自己领域的方法论简单粗暴地套用到其他领域,并因此否定其他领域的研究。
3. 对不了解的领域进行随意批判,拒绝学习和承认未知。

那么这无疑是与科学精神的“求真务实”、“理性审慎”、“批判性思维”和“开放包容”等核心要义相悖的。

关键不在于跨界本身,而在于如何跨界,以及以何种态度和方式去理解和讨论。科学精神的根本在于对真理的尊重和对知识的谦逊,这适用于任何学科,也适用于任何跨学科的交流。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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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科专家你好

社会科学的过去

大多哲学和社科经典都写作于“实证”几乎不可能的时代,比如,在二战之前,基本上不存在大规模的民意调查、完整的宏观经济和社会数据、科学上严谨的统计技术等等,所以大多数经典的写作方式只能是从概念到概念,从推断到推断,从灵感到灵感。这种写作方式往往能创造出很多很漂亮很有启发性的理论框架,但是很难校验这些理论的有效性,又因为不能校验它的有效性,即,没有“证伪”它的可能性,知识很难有效积累。比如,马克思说资本主义国家无产阶级会不断趋于贫困化,这是一个经验判断,很容易通过数据来检验。比如,托克维尔说丰富的民间社团有利于民主的健康发展,这在当代政治研究中也完全可以通过经验素材来校验(事实上就有学者的经验研究表明,社团是不是有利于民主取决于社团的性质)。同样,新教是不是像韦伯所说的那样能够促进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也可以从经验研究中找答案。既然我们现在有条件读很多更严谨、更扎实、更细化的经验研究作品,为什么要拘泥于那些从概念到概念的东西呢?

刘瑜《从经典到经验》

实践表明,像政治学这样的软科学,其“专家”的实用程度很可能并不显著高于“砖家”。1984年,伯克利的心理学家Philip Tetlock做了一个影响深远的研究。他调查284个专门以预测政治经济趋势为职业的政治学家、智囊和外交官,向他们提出各种预测问题,比如说戈尔巴乔夫有没有可能被政变搞下台。Tetlock要求专家们对其中大多数问题,比如某个国家的未来政治自由状况,提供出现三种可能性(保持现状,加强或者减弱)的大致概率。这个研究做了二十年,一直等到当年预测的事情全部水落石出。到2003年,Tetlock总结了这些专家给的答案,发现他们的总成绩还不如索性把每个问题的三种可能性都均等的设为33%。也就是说,专家的预测水平还比不上直接抛硬币。更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些专家对自己专业领域的预测得分居然比在自己专业外领域更差。

所以《纽约人》杂志在评论Tetlock描写自己此项研究的《政治专家可靠么?》( Expert Political Judgement: How Good Is It? How Can We Know? )这本书的时候对专家相当悲观,最后得出的结论居然是我们还是自己思考算了 – 尽管Tetlock的研究显示专家的得分其实还是比普通人略高一点。

万维刚《别用“常识”理解复杂世界》

社会科学的未来

社会科学的发展方向应该是像硬科学一样,依靠实验和数据。传统专家的预测之所以不行,是因为他们依赖的很多直观“常识”,其实是一厢情愿的想当然。事实上,哪怕一个最简陋的统计模型,也能比专家预测得更好。Watts 这个说法当然并不新,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呼吁把数理方法作为社会科学研究的主要方法,而且这个方法也的确正在成为主流,现在大概已经很少有人在论文里拿一百年前的所谓经典说事了。

Duncan Watts《什么都是显然的–如果你知道答案的话》(Everything Is Obvious* Once You Know the Answer)

科学家考虑问题不需要人为的浪漫。想象有一群高度智能的外星人,能够在几百万年的历史中不定期的前来考察地球生命,那么在这些外星人眼中,人类在大部分时间内根本谈不上是地球的主人,而只不过是地球上诸多动物的一种罢了。可能有人认为人之所以异于禽兽在于人有道德和感情,而事实是科学家在一系列实验中证明猩猩和猴子一样有感情,有同情心,甚至有正义感。我的初中政治课上说马克思主义认为使用工具是人和动物的根本区别,但马克思那一代的科学家也许还没有仔细观察过动物 — 黑猩猩可以相当巧妙地使用工具。人有语言?绿猴会发出三种不同的警告呼声,还有各种有意义的咕噜声。它们至少有十个词!绿猴这些声音并不仅仅是非自主的自然流露,而是有精确意义的,而且还需要从小学习。人有农业生产?最早发明农业,以及牧业,的生物是蚂蚁。

贾雷德·戴蒙德《枪炮、病菌与钢铁》

在没有互联网的过去,社科研究只能是空对空的讨论概念,但没有办法的办法绝不是最好的办法。

今天这个互联网社会,我们完全有能力用自然科学的方式实证的去研究社会科学。

科学不拒绝讨论,也不恐惧提出错误的观点,因为科学不是对人而是对事,重是非胜于立场。

在传统社科“专家”还在谨守自己的地盘纠结谁对谁错,谁才是理论权威的时候,科学家已经走的更远。

社科砖家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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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本身有缺陷。更好的问题应该是:“外行跨界评价自己不懂的话题,是否与科学精神相悖?”——哇,那还用说,当然是相悖的。

现在这个问题的缺陷不仅在于它没能问到点子上,还在于误导大家走向文科生和理科生的对立,结果回答区就变成了理科生批判大会。

事实上,文科生跨界对自然科学乱发表意见的情况也很多(例:转基因),理科生对这种事情的恼火程度不亚于文科生。各位内行都被外行的无知言论气晕过,大家同病相怜,就不要互相攻击了。

进而,作为内行,该怎样看待外行的一些无知、无礼的言论呢?(终于请出了“该怎样看待”体)

我觉得,有些学科注定会引起全社会更大范围的关注,试图将讨论关闭在内行圈子里是不现实的,而一旦讨论范围扩大,无知言论也就无法避免。既然如此,老生常谈就要出现了:什么提高全民基本科学素质啦,什么各行各业要做好常识科普啦,blabla……咦,对了,这不应该是公知做的事情吗?我们不是有很多公知吗?……

无论如何,无知言论依然是无法避免的。如果你从事的专业注定会被长期围观,那么至少应该学会对无知言论不予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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