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农兵或有组织的盗匪,袭击战败逃亡的落单武士,这种行为有一个专门的称呼——落武者狩。
农民为啥会杀他?为了赏金和战利品咯。就跟玩网游时接任务一样——到某地杀某个任务怪,拿它的首级耳朵手徽记啥的回来交差,然后发任务的NPC会赏你几个子儿,同时任务怪身上还能掉几个银币、几块布啥的——光秀就是这只不幸的任务怪,农民伯伯眼馋他掉落的装备,同时还要拿他的首级去找羽柴秀吉交任务,就这么简单。
无冤无仇?这个看怎么说了。反正动手的农民有仇没仇不重要,重要的是猴子太阁跟金桔头有仇,这就够了。而且说起来,农民对于整日高高在上、强行征收他们的劳动成果、还动不动征发他们去服兵役劳役的武士老爷们的感情,不说有仇,大概也差不多了。武士老爷们得势时他们当然卑微地伏在道旁,一旦武士们遭了难吃了败仗,成了所谓的“落武者”,当然别指望农民们还像以前一样恭敬顺从。
为何敢杀,不怕被反杀?刀狩令之前日本长期都是兵农合一的政策,这帮子农民也不是完全没见过世面的乡下泥腿子,很多农民都是被大名领主雇佣、上过战场的,家里少不得也有些竹枪弓箭,动手杀人的胆子自然不缺。而且参加“落武者狩”的还有不少浪人、“野武士”,说白了就是强盗土匪,这些人怎么会怕从战场上败逃下来的、可能还带着伤的散兵游勇?
领主老爷打仗,把庄稼割走是常事,弄不好还会顺手放把火。老百姓听说打仗,跑反,打完回来一看今年收成没了,再惨点的连房子一起没了。
不打仗的时候,年年要拿一半收成交年贡,这是正常情况,稍微跟农民客气点的,四公六民,这算是德政,是爱民了。手伸得长一点就是六公四民,越是穷地方收得越多,武田信玄他爹还弄出过丧心病狂的八公二民,因为甲斐粮食产量实在太低,六公四民发工资都够呛。我用过的历史课本上甚至还有“农民像芝麻,越榨越出油”一句。
领主老爷出门,平民离老远就得跪下,五体投地的大礼,跟见皇上似的不准抬头不准正眼看,万一惹人不高兴了揍你一顿乃至一刀捅了你都是有可能的。缺德点的,哪天买了把宝刀,半夜上街拿过路的试刀也不是没有。
好,现在你听说某个领主老爷被他的仇家惦记,又看着他鼻青脸肿头破血流从你面前踉跄过去,身边一共就四五个跟班的,垂头丧气丢盔弃甲,火枪和长兵器全没了,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
你这边有三四十个人,竹竿削尖了就是个大号的管叉,不比长矛差多少。有刀有弓箭,还有几件上次和上上次弄来的甲,质量马马虎虎,但总比裸奔好。
对面那几个,衣服和刀都能卖不少钱,几件好甲虽然被扔得不成套了,扒下来把你手头的旧甲换了卖掉,外加人头赏金,至少够全村大宴三天,自家再吃穿用度一年有余,甚至有可能保举做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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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泽明的经典电影《七武士》里的山寨武士菊千代有话说:
“你们以为农民是什么,菩萨吗?笑话,他们是奸诈的野兽!他们说“我们没有米,没有麦子,什么都没有了!”可他们有,什么都有。掀开地板,搜搜谷仓,你都能找到!豆子,盐巴,大米,清酒!去山间深谷看看,有隐蔽的稻田!他们看着老实,可全是骗子!一有战斗,他们就去抢劫败兵!他们什么都不是,除了吝啬、贪婪、懦弱、奸诈,残忍!他们是一群混蛋!……但是,是谁让农民变成了野兽?是你们!是你们武士!你们烧掉他们的村庄!捣毁农田!偷走食物!奴役他们!凌辱他们的女人!一反抗就杀掉他们!那农民又该怎么办?他们该怎么办?该死,该死!”
《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一句经典台词精炼了上文:“每逢你想要批评任何人的时候,你就记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并不是个个都有过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
考虑到上面这句话可能引起争议,故引用@无名之辈 的回复:“英雄之所以是英雄,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强大的力量。而是他即便没有力量,面对邪恶侵害时他依然会选择抗争,而不是坐以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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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独有偶,本能寺之变发生之时,德川家康和随行家臣们在堺港游玩,得知这一噩耗,家康担心自己会成为落武者狩的目标,也一度想要去寺院切腹追随信长,后来被家臣们极力劝下。为了护送主公平安返回滨松,本多忠胜等一众武艺高强的家臣吓阻沿途图谋不轨的农民,德川家御用商人茶屋四郎次郎不惜重金大撒币,服部半藏通过自己和伊贺里的关系协助家康走最便捷且最安全的路,沿途由伊贺忍者护送。各种天时地利人和,家康才避免死于非命。
既然装备精良,有毫发无损且武力不凡的家臣在身边保护,家康都有被农民盯上的风险,那么精疲力竭,势单力孤的明智光秀怎么可能会平安无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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