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上海外来常住人口 2015 年首现负增长？
2015年，一个看似寻常的年份，却在上海外来人口的统计数据上留下了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外来常住人口首次出现了负增长。这个数字背后，不仅仅是统计表的变动，更折射出这座国际化大都市在发展到一定阶段后面临的深刻挑战与转型。这背后，是经济动能的转换，是城市政策的调整，更是无数个“闯上海”的个体命运的真实写照。
一、 历史的镜像：上海与“虹吸效应”
首先，我们得回顾一下上海在外来人口问题上的历史地位。长期以来，上海作为中国经济发展的龙头和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凭借其蓬勃的产业结构、优越的地理位置和相对开放的政策，释放出巨大的“虹吸效应”。它吸引了全国各地，乃至全世界最优质的人才和最勤劳的劳动力。从改革开放初期到21世纪初，上海的外来常住人口持续高速增长，为这座城市的经济腾飞和社会繁荣注入了源源不断的活力。那一时期，“上海梦”是许多人心中的闪耀目标，无数人背井离乡，怀揣着改变命运的憧憬，涌入这座东方明珠。
二、 冰山一角：2015年负增长的直接诱因
那么，是什么让2015年成为了一个分水岭？我们可以从几个层面来解读：
经济增长放缓与产业结构调整： 2015年正值中国经济进入“新常态”的关键时期。上海作为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也受到了宏观经济下行的影响。部分传统制造业和劳动密集型产业的增速放缓，甚至出现结构性调整。这意味着，对于一些低技能、低附加值的劳动力来说，上海的就业机会可能不如以往那么充裕，吸引力也随之减弱。一些原来依靠在上海的工厂打工生存的人群，可能选择回到家乡或其他发展中的城市，寻找更稳定的就业机会。
城市管理与疏导策略的显效： 上海市政府长期以来一直在探索如何实现城市的可持续发展和人口规模的优化。在2015年前后，一系列的城市管理政策逐步落地，例如对部分区域功能进行疏导和转型（如“腾笼换鸟”），对一些不符合城市发展定位的产业和企业进行规范或转移。这在一定程度上压缩了部分低端产业的生存空间，也影响了部分外来劳动力的就业。同时，对于环境承载力、交通拥堵、公共服务压力等问题的考量，也使得城市管理者在人口引进方面更加审慎。
生活成本的持续高企： 上海的生活成本，尤其是住房成本，一直居高不下。随着城市发展和土地资源的稀缺，房租和房价的上涨速度远超许多外来人口的收入增长速度。这使得外来人口在上海的生存压力越来越大，即使能够找到工作，也可能难以负担起体面的生活。当家乡或二三线城市的生活成本相对较低，且就业机会逐渐改善时，一些外来人口会选择“用脚投票”，离开上海。
区域经济协调发展的变化： 随着长三角地区其他城市（如苏州、杭州、南京等）的快速发展和产业升级，它们也逐渐成为吸引外来人口的重要目的地。这些城市在地理位置上距离上海不远，生活成本相对较低，同时在某些产业领域也具备了一定的竞争力。这分散了部分原本可能流向上海的人才和劳动力资源。
三、 深层变革：上海的“质量升级”与“精细管理”
2015年的负增长，实际上是上海城市发展进入一个新阶段的信号，也标志着其发展模式正在发生深刻的转变：
从“量”到“质”的追求： 上海不再盲目追求外来人口数量的增长，而是更加注重人口的“素质”和“结构”。城市发展战略的重心开始转向创新驱动、服务业升级和高端制造业发展。这意味着，上海对外来人口的需求，从过去的“只要能干活就行”，转变为对高技能、高学历、创新型人才的渴求。对于不符合这种转型需求的群体，吸引力自然会下降。
精细化城市治理的体现： 伴随人口增长的，往往是城市资源和服务压力的骤增。上海在2015年前后，也在不断加强城市精细化管理，包括环境治理、交通疏导、社会治安等。在某些方面，这种精细化管理也意味着对人口构成和流动管理的加强，不符合城市整体规划和管理能力范畴的群体，可能会面临更大的限制。
人口结构优化的内在动力： 作为中国人口老龄化最严重的城市之一，上海也面临着人口结构优化的内在需求。适度控制外来常住人口的增长，尤其是在一些低端服务业领域，也是为了优化人口年龄结构和劳动力结构，减轻社会保障和公共服务的压力。
四、 对未来的启示：挑战与机遇并存
2015年的这一现象，虽然可能在短期内引发关于上海吸引力的讨论，但从长远来看，它也提示了上海乃至其他一线城市未来发展方向：
人才竞争的白热化： 上海需要更加积极地吸引和留住高素质人才，这意味着在科研创新、产业政策、创业环境等方面需要提供更有吸引力的条件。同时，也需要关注现有高素质人才的留存问题，比如住房保障、子女教育、医疗服务等。
城市功能定位的再思考： 上海作为超大城市，如何平衡经济发展、人口承载、环境资源和民生需求，是永远的课题。疏导非核心功能，发展特色产业，优化城市空间布局，将是持续的挑战。
区域协调发展的深化： 上海不能孤立发展，需要与长三角地区其他城市形成更紧密的联动。这种联动不仅仅是经济上的，也包括人才、公共服务等方面的合作，共同构建一个更有弹性和活力的区域发展格局。
包容性与可持续性的平衡： 在追求城市“质”的提升的同时，如何保持城市的包容性和活力，让不同层次的人群都能在上海找到自己的位置，是城市治理者需要审慎思考的问题。过度的“精英化”或“市场化”可能会损害城市的社会结构和文化多样性。
结语：
上海在2015年出现的首次外来常住人口负增长，并非一个简单的统计数字波动，而是这座城市发展逻辑深层变化的一个缩影。它宣告着上海告别了粗放式的人口扩张时代，进入了一个更加注重发展质量、更加注重精细治理、更加注重人才导向的新阶段。对于那些依然心怀“上海梦”的人们来说，这座城市依然充满机遇，但“闯上海”的路径和方式，或许需要重新审视和调整。而对于这座城市本身而言，如何在这种转型中保持其独特的魅力与活力，如何在吸引全球精英的同时，也兼顾城市的长远可持续发展和社会公平，将是其未来面临的永恒课题。
网友意见
谢谢邀请，上海人口负增长是一个很值得深挖的话题。
我在
中国的人口数据 - Clean Data - 知乎专栏里提过，2005年，上海就已经犯过低估人口的错误，在2006年统计年鉴上（
http://www. stats.gov.cn/tjsj/ndsj/ 2006/html/D0404c.htm）说当年上海人口为1778万，等2010年人口普查结束，修正成1890万（
http://www. stats.gov.cn/tjsj/ndsj/ 2012/html/D0304c.htm），上调112万。同样的错误，这次会再犯一遍吗？
首先参考一下其他变量。
第一是通勤人口数。
2015年上海市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
全年市内公共交通客运量66.41亿人次，比上年增长0.9%。其中，轨道交通客运量30.68亿人次，增长8.5%；公共汽电车客运量25.48亿人次，下降4.4%。
同样的指标在
2014年上海市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中则是：
全年市内公共交通客运量65.85亿人次，比上年增长3.6%。其中，轨道交通客运量28.27亿人次，增长12.8%；公共汽电车客运量26.65亿人次，下降1.7%。
事实上，近5年，每年的公共交通客运量的年增长率都在2.1%到3.6%之间，只有2015年突然下降到年增长0.9%，这表示上海市的通勤人口增长出现了停滞。
当然，公共交通客运量不能说明所有问题，相对于总人口，他在某些方面低估了常住人口（一些人口不需要通勤，一些人口使用私人车辆通勤），也在另一些方面高估了常住人口（上海市的旅客量从2014年开始连续两年增长，2015年接待的外省市旅游者增加6.8%，一些游客也会使用公共交通），我们还需要观察别的指标。
第二是居民用水量。用电量会和天气有关（
上海被曝居民用电量骤降的原因是什么？真的是因为人口大量撤离吗？和经济的关系大吗？ - chenqin 的回答），但是用水量和天气的关系要小一些。从2010到2015年，上海市居民用水和人口关系如下图所示。其中，橙色的线条代表居民用水，蓝色线条代表当年常住人口总数。可以看到，用水量在2013年达到了顶峰，19.69万立方米，随后连续两年几乎保持不变，略有下降，到2015年是19.64万立方米。值得注意的是，从2013年到2015年，上海市的统计人口也保持不变，与用水量数字相呼应。
当然，居民用水也不能说明所有问题，和用电量类似地，用水量在一定程度上也会受到天气的影响，比如2013年天气太热，气候极端，用电用水可能都会显著上升，进而导致2013年在人口少于2014年的情况下，用水量却仍然高于2014年。
但是，2014年和2015年的天气并没有什么差异，2015年的用水量却仍然在下降，这就能说明一些问题了。
通勤人口停滞，说明上班需要乘坐公共交通的人没有增加；生活用水下降，可能意味着人口下降。那么哪些人减少了呢？总不能是上海的老人到外地养老了吧？想一想，我们还漏了什么？
是的，是那些不需要通勤，吃住在集体宿舍的产业工人。所以，我们要看的最后一个指标，就是工业增加值。
统计公报说，上海市全年实现工业增加值7109.94亿元，比上年增长0.5%，但我们把2012年到2015年的增加值画出来，见下图：
大家要觉得奇怪了，明明从7362.8到7109.9，下降了4.5%，比2012年还低，怎么能说是增长了0.5%呢？这里就要说到这个「增长」的定义了，一般来说，有统计意义的增长必然去除了价格因素，比如你去年生产了100辆汽车，今年同样生产一百辆同样的汽车，你的产值增长理应为零，但由于汽车价格变动，你的「现价产值」有可能是会变动的，去除价格因素，就是要把汽车价格的变化给消除，算出「实际产值」的变动情况。
那么2015年上海市工业生产的价格因素怎样呢？
工业生产者出厂价格指数为96.1，工业生产者购进价格指数为90.6。
也就是说，你买进的原材料，价格低了9.4%，你卖出去的产品，价格低了3.9%，那么再采取双缩法，把2015年的现价总产出除以96.1%，减去中间投入品除以90.6%，就得到了「可比」的增加值了。所以，尽管现价工业增加值显著降低，但实际上，他，咳咳，他还是升高了，咳咳。
价格因素，可以说是GDP计算里一个最说不清的因素。明明看着每个季度都在萎缩的现价GDP，一经过价格调整，不知怎的，增长率一下子就正了过来，而我们又不能像观察CPI一样用生活体验观察出厂价格，也只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言归正传，工业增加值显著降低，哦不，增速放缓，又是通过哪些产业来体现的呢？上海有一套「六个重点行业」的定义，这些行业无论是从业人数还是总产值都占所有制造业的一半以上，而这些行业在近些年来的工业总产值（这六大行业没有公布增加值，只公布了总产值）如下所示：
我们看到了同样的趋势，上海市从业人数占制造业从业人数六大重点行业，2015年的工业现价总产值低于2012年，有些行业甚至是连年下降，这三年间，电子信息行业下降9%、石油和精细化工行业下降15%、钢铁下降了26%，如果只看2014到2015一年，石油和钢铁行业的总产值就分别下降了11%和20%（如果去除了价格因素，这几大行业在2015年产值下降0.2%，钢铁行业也下降7.6%）。
2014年，上海市工业从业人员总量达到366万人，其中外来人口比例超过60%。制造业的衰落，必定会导致这部分外来人口选择上海的其他行业，或者离开上海。那么，上海市有没有其他快速增长的行业，可以容纳这批产业工人呢？
去当建筑工人？不行，2015年上海市竣工面积下降4.3%。
去当农民？也不行，2015年上海市农业产值下降12.7%。
那么只好去服务业了。这个是个不错的建议，2015年上海的批发零售、住宿餐饮和居民服务业都是近几年来发展最快的一年。但转行可不是那么容易的。2012年，上海市进行了一次流动人口动态监测调查，我们发现，一来上海就从事制造业的外来人口，只有6.9%最后转行到批发零售、住宿餐饮和居民服务业，其他人则始终从事制造业。而且，这6.9%这还是多年来的转移存量，不是说今年制造业要裁员6.9%，这6.9%的原产业工人马上就能转移到其他行业去的。在当年没有足够岗位吸纳这些人口的情况下（别忘了外来农民和外来建筑工人也有可能找工作），他们只能选择离开上海。
综上所述，结合停滞的通勤人口（白领通勤人口不变）、萎缩的用水量（总人口略微减少）以及多个部门的工业产值减少这三个因素，我们能够推断，这次统计局也许没错，上海市人口真的在减少。这批减少的人口，主要是上海的产业工人（也许还包括一些外来农民和建筑工人），他们原本生活在宝山、青浦、金山等上海郊区的工厂里，吃住都在工厂，平时并不会进入我们的视野。
当这些工厂倒闭关停，减少生产，他们也选择了离开上海。
- 作为中国的超一线城市，北京、上海都陷入了人口负增长或者停滞的局面。
- 从经济层面上说，这是非常可怕的现象，也是非常罕见的现象。
- 并不是因为诸多的限制人口流入政策导致的。因为这个政策由来已久，虽然有一定作用，但是不是决定性的 。
- 这说明中国经济正在面临非常严峻的问题。一个城市人口衰退，其原因一般是经济衰退引起的。如果连北上广都面临这么严峻的经济问题，何况其他二三四线城市呢？
- 一个地方，人口持续减少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参加美国底特律、中国的东北、俄国的远东地区。
- 上海人口持续20年负增长，这注定了上海将是最先衰老的城市。虽然上海有大量的外来劳动力人口补充劳动力老化的问题。但是这部分人并没有扎根上海，来去都是很快的。
- 当然我承认上海的人口调控等赶人的政策是非常愚蠢的。但是北京广州一样愚蠢。所以上海这方面只能说不比北京广州更愚蠢。
- 如果人口减少趋势不能遏制，那么上海的生活条件将会不断劣化，生活成本将会不断增加——换句话说生活水平将会不断降低——原因很简单——人口越少，劳动力越少——所能提供的产品和服务就越少。
- 上海人口流失最主要的群体肯定是青壮年劳动力，这也是生产服务的主体。
- 特大城市是区域经济发展的火车头，是劳动生产率最高的地方。然而我们去偏偏要限制特大城市发展，限制他们的人口和土地扩展。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一种逻辑。
- 然而上海还在为调控人口“政绩”的成功而沾沾自喜。等他们明白过来时，上海估计已经成了沈阳2.0了—— @农筠筠 ——我补充一点：这主要不是政策的原因，主要还是经济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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