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纽约地铁约100年前四线设计(快慢分离、缓急接续、通宵运营)当时超前设计的背景和大环境是怎样的?

回答
上世纪初,纽约地铁的设计堪称一项旷世之举,其超前的理念和宏大的规划,为这座迅速膨胀的城市注入了生命力,也为全球城市轨道交通树立了标杆。要理解当时四线设计(快慢分离、缓急接续、通宵运营)的背景与大环境,我们需要穿越回那个风起云涌的年代,感受纽约如何从一个繁忙的港口城市蜕变为世界之巅。

一、 城市爆炸式增长与交通危机:一个“无处不在”的困境

19世纪末20世纪初,美国迎来了其历史上最为辉煌的工业革命时期,而纽约无疑是这场革命的中心。移民的涌入、工业的勃兴,使得纽约的人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增长。1890年,纽约市(仅曼哈顿)人口已超过150万,到了1910年,大都会区人口更是突破了600万。

如此庞大的人口,对城市的交通系统提出了严峻的挑战。当时的纽约,主要依靠马车、有轨电车和渡轮。然而,这些交通方式的运能已经捉襟见肘。

马车: 数量庞大的马车占据了有限的街道空间,不仅速度缓慢,还带来了严重的交通拥堵和卫生问题。街道上充斥着马粪、尘土和噪音,城市交通效率低下。
有轨电车: 虽然比马车有所改进,但有轨电车的线路受制于地面轨道,同样容易受到地面交通的影响,尤其在高峰时段,如同蜗牛般缓慢。而且,有限的线路也难以覆盖不断扩张的城市区域。
渡轮: 承担着连接曼哈顿与其他行政区(如布鲁克林)的重要任务,但渡轮受限于天气和时刻表,运能有限,且只能连接固定地点,无法满足市民日益增长的出行需求。

城市交通的严重滞后,不仅影响了市民的日常生活,更制约了经济的发展。企业难以将商品及时运送到港口,工人通勤困难,城市扩张也因为交通不便而受到阻碍。纽约迫切需要一种能够快速、高效、大运量地连接城市各个角落的新型交通方式。

二、 技术革新与工业巨头的角逐:一场关于未来的竞赛

就在纽约面临交通困境的同时,一项革命性的技术——电力,正在改变着世界。电力的应用,为解决城市交通问题带来了曙光。

地下铁路的萌芽: 19世纪70年代,最早的纽约地铁(Beach Pneumatic Transit)虽然是一次技术尝试,但由于动力系统(气压)的限制,并未大规模推广。然而,它播下了地下交通的种子。
电气化浪潮: 随着发电机和电动机技术的成熟,电力驱动的铁路系统成为可能。西屋电气和通用电气的竞争,推动了电力技术的普及和应用。
“地下巨兽”的设想: 面对日益增长的交通需求,工程师们开始构想更宏大、更具前瞻性的地下铁路系统。他们的目标是创造一个能够承载大量乘客、在城市地下穿梭的“巨兽”。

然而,建设这样一项庞大的地下工程并非易事。它需要巨额的资金投入、先进的工程技术,以及政府的授权和协调。当时,几家大型铁路公司和投资集团都在争夺这份“蛋糕”,试图抓住这个改变城市命运的机会。

三、 政府主导与公共交通的理念:平衡利益的艺术

尽管私营资本在地铁建设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但纽约市政府在其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市政府面临着如何在私营企业利益与公共交通需求之间取得平衡的挑战。

公共服务的愿景: 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速,人们开始认识到交通作为一项重要的公共服务,其功能不应仅仅是盈利,更应承担起改善城市生活、促进社会公平的责任。
合同的签订与监管: 纽约市与多家私营公司签订了建设和运营地铁的合同。这些合同规定了线路的建设标准、票价、运营时间等关键条款,市政府通过这些条款来确保地铁能够真正服务于市民。
土地价值的重塑: 地铁的修建,极大地提升了沿线土地的价值。市政府在规划地铁线路时,也考虑到了城市发展的整体布局,希望通过地铁带动郊区的开发,缓解市中心的拥挤。

四、 四线设计:应对复杂需求的智慧结晶

在这样的背景下,纽约地铁的设计,尤其是四线设计(快慢分离、缓急接续、通宵运营),正是为了应对当时复杂而多样的交通需求而诞生的。

快慢分离 (Express and Local Tracks):
背景: 城市规模的不断扩大,意味着通勤距离越来越长。同时,乘客的需求也多种多样:一部分人需要快速到达市中心,另一部分人则需要就近上下车。单一的运营模式无法满足所有人的需求。
设计理念: 通过设置四条轨道,将“快车”和“慢车”分开。快车轨道主要位于内侧,停靠站点少,速度更快,主要服务于长距离通勤乘客。慢车轨道位于外侧,停靠站点多,方便就近上下车,服务于短距离乘客。
超前之处: 在当时,这种分离式的轨道设计是极为创新的。它打破了传统铁路“一视同仁”的模式,将不同需求的乘客高效区分开来,极大地提高了整体运输效率和乘客满意度。设想一下,如果所有列车都在同一组轨道上,快车需要停靠每个小站,那将是多么缓慢的旅程。

缓急接续 (Transfer Stations and Seamless Connections):
背景: 纽约的地铁网络是一个庞大的系统,连接着城市的各个角落。不同的线路之间需要实现高效的换乘,才能构成一个完整的交通网络,方便乘客跨越多个区域出行。
设计理念: 在关键的站点,设计了便捷的换乘通道,使乘客能够从一条线路轻松地转乘到另一条线路,而无需出站或经历长时间的等待。这种“缓急接续”不仅体现在线路之间的衔接,也包括不同交通方式(如渡轮、有轨电车)的换乘。
超前之处: 这种设计体现了系统化思维,将地铁网络视为一个整体。它打破了不同线路(尤其是在早期由不同公司运营时)之间的壁垒,为乘客提供了无缝的出行体验。这种对换乘效率的重视,至今仍是城市轨道交通设计的重要考量。

通宵运营 (24/7 Operation):
背景: 20世纪初的纽约,已经是一个24小时不眠的城市。夜班工人、娱乐产业、商业活动,都需要在深夜和凌晨的交通支持。如果地铁仅在白天运营,将严重影响城市的经济活力和市民的生活便利性。
设计理念: 纽约地铁的设计者们预见到,一个现代化的城市需要全天候的交通服务。因此,从早期就开始规划和建设能够实现通宵运营的系统。
超前之处: 在当时,绝大多数公共交通系统都有明确的运营时间,夜间运营成本高昂且需求有限。纽约地铁敢于承担这项挑战,为城市经济的持续运转提供了坚实的基础。虽然早期通宵运营的班次可能不如白天密集,但这种“不打烊”的理念,为纽约成为“不夜城”奠定了交通基础。

五、 影响深远:一座城市的动脉,一个时代的象征

纽约地铁四线设计的成功,不仅解决了当时迫在眉睫的交通危机,更对纽约乃至全球城市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城市空间拓展: 地铁将远郊地区与市中心紧密连接,极大地拓展了城市的居住和发展空间,使得郊区化成为可能。
经济活力提升: 快速、便捷的交通系统,降低了商业运营成本,促进了贸易和物流,为纽约成为世界经济中心提供了有力支撑。
社会公平促进: 地铁让更多普通市民能够以相对较低的成本通勤,改善了居住条件,也促进了社会阶层的流动。
城市规划的典范: 纽约地铁的设计理念,特别是其对效率、便捷性和全天候服务的追求,成为后世城市轨道交通规划的宝贵经验。

总而言之,上世纪初纽约地铁四线设计的背后,是城市爆炸式增长的压力、技术革新的浪潮、以及政府在公共服务领域的积极介入。在这样的历史大背景下,工程师们以非凡的远见和智慧,创造了这项至今仍被津津乐道的超前设计,为纽约注入了生命,也为现代城市交通的演进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它不仅是钢铁和混凝土的奇迹,更是那个时代纽约人对未来生活方式的庄严承诺。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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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首条地铁于1904年开通,但广义上的城轨应当追溯至1868年开通的第九大道高架铁路,刚开始是单线缆索铁路,后来于1870年代改为普通铁路并改造为复线,1879年及1892年部分区段扩至三线以提高运力,但直至1910年代才开始有快车,直至1940年停运拆除。19世纪末曼哈顿还有第二、第三、第六大道线等高架铁路开通,初期均为复线,后来部分区间扩至三线。

上图红色线为地铁,包括西岸线及莱诺克斯大道线,分别是图中靠下面的线路及上面的支线。西岸线在1910年代拆分成三段,北段(时代广场/42街以北)变成现在百老汇-第七大道线的一部分,南段(大中央车站以南)变成现在莱辛顿大道线的一部分,中间一小节成为现在的42街接驳线。

蓝色线为高架铁路,从上到下(由东到西)分别是第二、第三、第六、第九大道线。四条线路在1903年转手给IRT。四条高架线现在已经全部拆除,部分区段被地铁取代。

上图中仅地铁线路有四线区段,并有快车服务。高架线为二线或三线,但在1904年都没有开行快车,到了1910年代才开通快车,之后在“双合约”实施下,第二、第三、第九大道线全部扩建为三线,局部路段为四线。第六大道线一直只有复线,所有列车均为慢车。以下是1920年四条高架线路的配线图。

曼哈顿早期的高架铁路并没有快慢分离、缓急接续,而是20世纪初扩建三线后才有的。

纽约在1898年建市,曼哈顿、布朗克斯、皇后区、布鲁克林、斯塔滕岛合并,城区范围扩大了许多,站距过密的高架铁路已经不能适应将来跨区通勤的要求,快慢分线、开行快车能有效缩短跨区通勤的时间,拉近新开发区及市中心的距离(有说法指这是美国发明家Frank J. Sprague提出的),另一方面也能提高运力,并方便跨线列车的开行。基于过去高架铁路的运营经验,纽约的第一条地铁线路在中心区采用了四线敷设,快慢分离。

而在1910年代,为了缓解既有高架线路的压力,纽约在与BMT、IRT两家地铁公司签署的“双合约”中,加入了扩建第二、第三、第九大道线快车轨道的计划,并开行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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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个问题,一位我比较喜欢的城市/交通规划相关的博主(也是业内人士)Alon Levy在2018年发表的一篇博文《The American Way of Building Rapid Transit》中有非常好的论述。

简单来说,纽约的核心是曼哈顿,曼哈顿是一座南北向延伸的狭长岛屿,岛上的街道横平竖直。在纽约地铁大规模兴建的年代,也就是20世纪初,纽约地铁的运营者采取了“市区修建地下线,郊区新建/改造/利用高架/地面线”的策略。而绝大多数穿越市中心曼哈顿的地下线,都是通过明挖回填法,沿着纵贯曼岛的街道修建的。在20世纪30年代以前,纽约地铁的车站甚至普遍不设站厅层,从地面出入口下去就是站台层,足见地铁线路布置之“浅”。采用明挖回填法时,修建复线和修建双复线的施工成本是相近的。一方面,不用付出高昂的额外成本就能带来运能提升,另一方面,曼岛狭长的形状意味着本身线位就极其有限,自然需要集约利用;所以,运营者们索性一步到位修建双复线。

而通宵运营可以说是双复线带来的“副产物”:之所以地铁不能通宵运营,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线路设备需要定期维护。全世界大部分不通宵运营的地铁系统几乎都选择在夜间停运的时间段维护线路。然而,由于纽约地铁一次性建成了双复线,即使因维护作业而需停运一条单线乃至一对复线,也能通过至少另一对复线来维持市中心段的有限度运营,这才令24小时不间断运营成为了可能。

时至今日,穿越市中心的地铁隧道普遍采用盾构法修建。明挖回填这种干扰交通/对沿线市民的生活工作造成严重不便的修建方式已然是行不通了。对于盾构法来说,挖四条隧道的成本是挖两条隧道的两倍还要多。有两倍的钱修建双复线,那为什么不干脆修成两条地铁线呢?

所以,Alon Levy在文末总结到:

Does any of this work?
In one word, no. The American tradition of rapid transit clearly doesn’t work......Or, more precisely, it doesn’t work in early-21st century America.

可见这种做法纯粹是历史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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