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不畏死!”
李大壮带着李庄的一百七十五号人扛着锤子镰刀和乌泱泱的持刀衙役对峙着。
“惩治李员外,还我血汗钱!”
“村头恶霸李员外强占民女,强取豪夺,死不足惜!”
“你们这些穿着狗皮的衙役,忘了你们家里人还在受难吗!”
村民们扯着嘶哑的嗓子呼呵叫骂着,衙役队伍里也乱糟糟的,毕竟他们也都是从王家屯李家庄出来的,自己的老叔二婶也都在队伍里。甚至有几个衙役刀都放了下来。
李大壮看时机已到,大吼“同志们,衙役兄弟们!不要再助纣为虐!打进县衙!解放全县城!”
“慢着!”
四个民夫扛着轿子慢慢悠悠的走了过来,轿子掀开,走下来一个大腹便便的富态中年,讪讪的笑到“乡里乡亲的,何必伤了和气!有事好商量嘛!我是本县县长黄四郎,对本官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嘛!”
“和你这狗官有甚么说头?”
“贪赃枉法欺压乡里,你黄四郎枉为父母官!”
“和他废什么话,大伙一起冲进县衙!”
“不要冲动嘛!打死李员外也不会让你们变富,我给大家出点主意,我们共同致富嘛!”黄四郎笑容不改,脸上的褶子把眼睛挤成一条细缝。
“本官呐,早就知道下面的乡镇老百姓日子不好过!这一段时间我可是一直在想办法嘞!”
“你们李庄啥情况我也知道,李员外嘛!他平时生活上不太注意,太过娇纵了!我昨天在酒桌上狠狠地批评了他!而且我还要重重地惩罚他!”
“你可拉倒吧!谁不知道你跟李员外是表亲?他哪次作恶不是你给他撑腰?”大壮气的脸都红了,李员外数次犯事都是黄四郎保的他。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我这次可是重重地罚了他!我本是罚了他一笔巨款,抄了他家半数家财。本想全部交于你们,只是转念一想,坐吃山空啊乡亲们!”
“你这狗官莫非又私吞了去!”
“别着急嘛,等我说完也不迟。我想了个妙计,我让李员外把他家的营生都卖了一半,卖给谁呢?就卖给你们,这样你们人人手里都有份子,人人都是东家,他李员外赚到钱,还得分你们一半嘞!”
黄四郎顿了顿,伸手接来一个民夫给他端的茶汤,轻轻的呷了一口。继续到:
“我还起了个名儿,就叫‘鼓票’,年底拿着凭证去李员外家拿分红就好!各位乡亲意下如何啊?”
乡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里的武器也不觉得举得低了几分。李大壮看情势不对,忙大叫:
“乡亲们别上了他的当,他这定是哄骗诸位!”
“强暴的是他李大壮的妹妹他自然着急,可这黄老爷给的条件这么好,我们犯不着跟他拼命罢!”人群里有人嘟嘟囔囔。
黄四郎眼珠子咕噜噜直转:“乡亲们呐!我知道你们都是良民,都是受了这贼人李大壮的哄骗,这么着,本官对你们既往不咎,只把这害群之马李大壮治罪如何?”
“而且!我与李员外已经商量过了,只要你们放下你们手里的锤子镰刀,今年的租子全免了!”
轰的一声人群里炸开了锅,紧接着便是叮里当啷的金属触地的响声,几个犹豫不决的也被旁边人规劝着缴了械。
黄四郎大喜“来人啊,把贼人李大壮给我抓来!”
人群如流水般散去,给衙役留出一条通道,这时人们才看到,李大壮箕坐于地,怒目圆睁,却一言也不发,等衙役走到跟前一搭手,已没了生气。这七尺大汉竟被生生气死。黄四郎看“贼人”伏诛,直骂晦气,便也就拂袖而去了。
人群散去,竟无一人为这李大壮收了尸身。两天以后尸体臭不可闻时,方有几员小吏清扫了去。
这一场风波过后,李员外家生意倒愈发红火,李庄人看见生意兴隆也暗自高兴,毕竟自己倾家荡产买的鼓票,也得算个东家。而且李员外也消停了许多,也不再行那不法之事。人们愈发相信李大壮是个“贼人”了,倒是对李员外愈发尊敬起来,称呼也从“李员外”变成“员外老爷”了。
时光也就在弹指一挥间,转眼就到了约好的分红日子,李宅门口挤满了人。李员外打开大门,清了清嗓子“乡亲们呐,今年生意亏损,分红就没有了啊!”没等人反应,便关了门不再出来。
这谁能受得了?满心希望到头来颗粒无收?人们想破门而入,又想到自己是守法良民,“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于是人们又到了县衙。却没想到黄四郎早就笑眯眯地坐在大堂等着,面前堆满了账本。
“诸位可是为了分红而来?李员外并未哄骗诸位,若不信的且来查这账本罢!”
村子里的私塾先生被矮子里挑大个举了出来,满头大汗花了两个时辰看完了账本。“并无谬误,竟无谬误!”
黄四郎冷笑,心里暗想“我从画耳街请来的账房先生做的账,岂是你这种道行能看穿的?”
人们还想再争,黄四郎脸却板了起来,召来衙役把众人撵打了出去,鼻青脸肿的人们这才想起来黄四郎被遗忘的外号“黄老虎。”
众人便怏怏地回了,回来的路上竟又想那李大壮了,要是能有人替他们讨回公道那该多好!又摇了摇头,自己还有鼓票嘞,今年不盈利明年可说不准!便又抚摸着孩子的头: “切莫学那李大壮当反贼,是要杀头的!” 说完就自得于自己的成熟睿智去了,倒也不乏有人自诩为明世理的。
民不畏死,畏骗,畏糖衣炮弹。受了这糖衣炮弹后,也就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