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答案是: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
好吧,我知道这样的答案是交不了差的。所以我准备长文如下:
巫术和宗教,在诞生之初,都完全没有为统治辩护的色彩。成为统治工具,是巫术和宗教发展到一定阶段的衍生产品,但绝不是它们得以产生的原因。
巫术、宗教,甚至现在的科学,它们在某种性质上是高度一致的:都是人类赖以解释世界运行的方式。区别在于:站在科学的角度上,我们可以认为巫术和宗教都是荒谬的,是正常思维在尽力理解它所面对的宇宙却又无法掌握时,所产生了病态思维来填补和充实的产物。
请注意,在以上两段话中,我都刻意的把巫术和宗教分开,这是因为:巫术和宗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它们之间的差别甚至比宗教和科学之间的差别还要大。
在人类社会尚处于蛮荒阶段的时候,人的内心一定时刻为恐惧不安所煎熬。因为他们身边的一切都时时在变化,这些变化深刻的影响着他们,他们对此却束手无策:富庶的秋天使得他们可以采摘许多野果饱餐一顿,然而紧接着就是凛冬将至不得不蜷缩在山洞里忍饥挨冻,往年一向准时的春雨迟迟没有来到,眼看就要收割庄稼却刮起了一阵横扫一切的旋风,今天还强健的亲人却突然病倒离世……
在这个时候,一些思维最为敏捷、智慧最为出众的人开始试图去解释世界运行的规则。他们发现,四季会规律的交替,可以捕食的雁群总是在春天到来秋天离去,人和其他动物一样也一定会走向衰老。在经过简单的思考后,他们不难得出一个结论:世间万物遵循着一定的准则。
这批最早的智者试图以他们的知识储备去阐述这些推动世间万物运行的准则。可惜的是他们可以调动的知识储备实在太少了,使得他们对这些准则的理解产生了许多的错误。简单举个例子。世人都知道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大地绿意盎然。一个生活在北半球的蛮族智者自然也观察到了这一点,但是他断然不可能明白这是由于太阳开始重新照射北回归线,反而,他会自己解释这一现象:他观察到,随着树叶、小草发出绿芽,天气变得暖和起来;而到了秋天,树叶都变黄了,寒冷了紧随而至。他冥思苦想,终于灵光一闪,得出一个结论:
绿色总是随着温暖一同到来,只要有绿色,就有温暖!
这是一位靠谱的智者,他按捺下心中的悸动,并没有把这个可以名垂千古的大发现公之于众,而是耐心的等待着。终于,有一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晚,部落里的存粮已经不足以养活所有人,正当大家焦头烂额的时候,他站出来对大家说:
莫慌,就交给我吧!
于是他煞有介事的穿了一身绿色的衣服,在村落边的山上狂舞,希望以自己的绿色着装唤醒天地的绿色。在这个智者跳大神十几天之后,真的万物复苏绿意盎然,他也就被拥立为部落的大祭司,法号“春的男人”。
以今天的眼光看,这当然是荒谬的,实际的情况可能就是一股寒流过境、气温恰好晚回升了几天而已。但是请一定要记住,当时没有任何人有关于四季更迭的知识,而从他们观察的角度来看,也确实就是这个大祭司把迟到的春天召唤来了,大祭司自己也深信不疑。
这就是巫术。巫术的核心原则就是: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运行规则,这个规则不因任何外力的干涉而改变,相同的起因一定会导致相同的结果(是不是和科学非常相似)。祭司可以通过一定的手段观察、学习直至利用这些规则为自己服务。典型的手段分为两种:模仿和接触。模仿很好理解,比如一户农民,他把一粒种子种下去,预期收获许多果实,于是,他在播种的前夜和自己的妻子激烈的云雨,希望通过自己的行动给农作物的种子带来旺盛的繁殖力;接触的意思是某种曾为一体的东西在分割开来后依然会产生联系,比如儿童掉牙后,会把上牙埋到土里,下牙扔到高处,希望已经褪去的旧牙“牵引”着新牙快快长出。
除了这种可以自己进行的巫术外,还有一些巫术事关集体利益,最典型的就是求雨。风调雨顺事关整个部族的存亡,这种仪式必须交给部族里对此最为娴熟的大祭司,大祭司用他自己的方式模拟雨的降临:或者用嘴喷水,或者用树叶沾着水——在巫术的世界,个人有个人的方式——进行施法。如果有幸在施法后不久几天就下起了雨,这当然又会算作他个人的功德,收获更多的尊敬和拥护;如果不幸还是很久没有下雨呢?大祭司被愤怒的围观群众砍死,再推举一个新的祭司求雨,最终求到雨的那个祭司——我们知道,总有一天会下雨的——又会获得更多的尊敬和拥护。
如此来看,事关集体利益的大祭司显然是部族里举足轻重的人物,自然就可以高踞于他的同胞之上,免去许多劳作,享受许多特权。这个时候,就自然有一些聪明又很有心计的人为了获得特权不惜铤而走险,他们假称自己也可以掌控万物的规则,并狂喜的发现自己愚昧的同胞很容易就轻信了自己的言辞。在真正需要他施法祈福的时候,他假模假式的做上一番,总有人败露之后被乱棍打死,但也有人浑水摸鱼成功,甚至还有更狡猾的人可以辩解说:是敌对部落的祭司施法捣乱。
由此我们看到了,在巫术的世界里,既有潜心研究普适规则的巫师,也有投机分子。前者相信自己真的理解了世界的真谛,后者就是为了少种地多吃米。
我们接下来说说宗教。
随着人们对世界认识的越来越深,一些巫师逐渐遇到了新的困惑:许多时候,咒语和仪式好像并没有带来他期望的结果。逐渐的,开始有一些祭司开始怀疑巫术的价值。弗雷泽在旷世巨作《金枝》里生动了描述了这些巫师的痛苦挣扎:
人们第一次认识到他们是无力随意左右某些自然力的……人们看到了他原以为是动因的东西实际却不是动因,而他凭借这些动力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徒然,他的痛苦的辛劳已被虚耗,他惊人的巧智也已被无目的地浪费……雨依然落在干渴的大地上,太阳仍然继续着它的日出日落,而月亮继续着它横贯天空的夜游,四季的更替也继续在大地上无声的进行着;在光亮和阴影之中,在乌云和阳光之下,人们依然降生在这个世界上,辛苦劳作,经受痛苦,在世上短暂寄居后又聚集到父辈居住的坟墓里……他已不再可能沉溺在他的愉快幻想当中:是他引导着大地和上天的运行,而且一旦他把自己孱弱的手撤离大自然的车轮时,它们就会停止那伟大的运转……他现在知道了无论是朋友还是敌人都得屈从于一种力量,这个力量比任何他所能支配的都更为强大
——《金枝》
什么意思呢?一些祭祀发现,即便他不穿上绿色衣服跳大神,春天也迟早会来到;即便他不求雨,也迟早会下雨。既然有他没他都一样,那是谁在支配世界的运转?他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一种超自然的存在,世界的运转实际上正是由这种超自然的存在支配着。这种想法并不是突然出现的,但一定在这些充满哲学思考的祭司的脑海里时刻翻覆着,一步步的把他从骄傲的地位上击退,使他一寸一寸的叹息着放弃一度曾以为属于自己的地盘,最终,他完全不见了旧有的那种潇洒的风度,而对那种看不见的、不可思议的神灵报以极其卑下的臣服。这就是宗教诞生的过程。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宗教的核心原则是这样的:世界的运转是由神明掌控的,而且神明可以被讨好和安抚,一旦神明高兴,就会奖励人们一点甜头,一旦惹怒神明,就会遭到天谴。宗教的这种设定弥补了巫术体系里许多不足,比如以前的巫术经常失效,现在可以解释为“神的意(ren)志(xing)”;巫术无法解释生死,而宗教报以轮回。
虽然宗教是人类思想更进一步的产物,但它不得不面对原始巫术根深蒂固的影响力冲击。这种冲击是根源性的,根源就在于:巫术并不承认神对世界拥有支配权,许多巫术不认可神,还有一些巫术虽然也采纳了神这一体系,但巫师照样可以和操作雨露一样操纵神。这种自大和狂妄是宗教所不能容忍的。
宗教比巫术更加世俗化,它认为神是无所不能的,只要虔诚,不仅可以改变命运,已经犯下的罪孽都可以被宽恕。这更贴近日常人的精神渴求,也比巫术那套冷冰冰的逻辑更为亲民,最重要的是不需要专门的巫师技能,只需要奉献自己的忠诚即可。宗教迅速得势,并很快和政治完美结合。得势的宗教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消除巫术的力量,欧洲中世纪的猎杀女巫运动是最为人熟知的一例。不过,巫术在民间还是得以流传下来,直到今天,我们在日常生活的许多方面还能见到巫术的影子,软妹子们迷得不行不行的星座运势就是典型代表。
世俗化的宗教自然不会有之前那么纯粹,许多披着宗教外衣的行径早已背离了宗教的原始目的——对世界进行解释。而是更多的掺杂了许多真实的利益,比如教堂圈占土地,比如十字军东征。这个时期,自然有许多人是为了追求信仰而皈依,也一定有人是为了谋取利益而虚情假意。这和现今许多人加入某PARTY是一个道理,有人是为了实现主义,有人只是为了当个书记。既然群体已经成为既得利益者的代表,就难免被投机分子盯上。
后来的故事我们也知道了,一位神父对某宗教宣扬的地心说满怀质疑,每一个夜晚都把目光投向星空;另一位神学博士完善了之前的日心说研究,为了捍卫这个学说不惜将生命投向了火焰。
巫术和宗教作为人类社会童年的臆想,已经逐渐完成了它们带领人类了解世界的任务。在它们诞生之初的那些祭司和使徒,并不该承受今人”愚昧“的标签化嘲笑,他们竭尽自己的智慧试图解释天地万物,在当时的条件下已经做到了最好。我们同时也应该庆幸,尽管过去的时代有些荒谬,但现在,接力棒,已由科学牢牢掌握。
PS:我就纳了闷了,我明明是在肯定宗教的历史意义,怎么评论区里个别教徒就和被踩着尾巴一样。这种理解能力和逻辑思维,真替你们的神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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