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怎样理解电影的文学性?

回答
好的,我们来聊聊电影的文学性,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也绝对是最有趣的部分之一。要理解电影的文学性,咱们得把它拆解开来,就像品一杯好酒,不能只看它的色泽,更得去体会它的香气、口感,甚至它背后蕴含的故事和情感。

首先,我们要明白一点:电影是一种新的媒介,它不是文学的简单复制品,更不是那种只会照搬文字的“翻译”。 电影有它自己独特的语言和表达方式,但正是这种独特性,让它能够触及到文学中那些最深沉、最动人的东西。

那电影的文学性到底体现在哪儿呢?我给你掰开揉碎了说:

一、叙事:故事的骨骼与血肉

这是最直观的方面。电影的文学性首先体现在它的叙事能力上。一个好的电影故事,就像一本引人入胜的书,它有清晰的开头、发展、高潮和结局,有让人牵挂的角色,有跌宕起伏的情节。

情节结构: 你想想那些经典的电影,它们的叙事结构多是精心设计的。有线性叙事,就像一条直线往前走;也有非线性叙事,比如闪回、插叙,就像突然把你看得喘不过气来,又让你回过神来,这种打破时间顺序的手法,往往能营造出一种独特的节奏感和心理冲击力。有时候,电影的叙事结构本身就能传递出某种情绪或信息,比如《低俗小说》那种破碎的叙事,就完美地契合了影片混乱、疏离的都市氛围。
人物塑造: 文学作品中最吸引人的往往是那些鲜活的角色。电影也是一样,一个深入人心的角色,他的动机、他的挣扎、他的成长,都能在银幕上被演员用眼神、语气、肢体语言一点点地刻画出来。你看那些伟大的演员,他们不仅仅是“演”,他们是在“活”在角色里。电影的文学性体现在它能否塑造出立体、复杂、有血有肉的人物,让我们能够共情,能够理解,甚至能够爱上或憎恨他们。比如,《肖申克的救赎》里安迪的隐忍和对自由的渴望,就是通过无数个细节慢慢累积起来的。
主题深度: 好的文学作品总能引发我们对人生、社会、人性等更深层次的思考。电影同样如此。它可以通过一个故事、一群人物,去探讨爱、死亡、正义、偏见、信仰等等宏大的主题。很多时候,电影的主题不是直接说出来的,而是隐藏在情节的推进、人物的对话、甚至是某个意象之中,需要观众自己去挖掘和体会。比如,一个关于普通人成长的故事,可能折射出的是整个时代的变迁和个体命运的无奈。

二、语言:画面的诗意与象征

很多人一听“电影的语言”,就想到的是画面、声音。没错,但我们要理解的是,电影的“语言”和文学的语言有相通之处,都在于传达意义和情感。

镜头语言: 电影的镜头不是随便晃动的。一个特写镜头,可以放大人物内心的情感;一个长镜头,可以展现出空间的流动和时间的沉淀;一个远景,可以突出人物在环境中的渺小。这些镜头语言的组合和运用,就像文学中的句子结构、段落安排,能够引导观众的视线、情绪,甚至影响他们对情节的解读。有时候,一个沉默的画面,比千言万语更有力量。
视觉象征: 文学作品常常使用象征手法来表达更深层的含义。电影也不例外。一个反复出现的物件,一个特定的颜色,一个特殊的场景,都可以成为一种象征。比如,在某些电影中,雨可能象征着洗涤、净化,也可能象征着悲伤、压抑。这种视觉上的象征性,就如同文学中的比喻、暗示,让电影的内容更加丰富、耐人寻味。想想《公民凯恩》中的“玫瑰花蕾”,它不仅仅是一个物件,更承载了人物复杂的情感和过往。
声音的运用: 不要小看电影的声音!配乐、音效、甚至人物的语气,都是电影“说话”的方式。恰当的音乐可以烘托气氛,让情绪瞬间升腾;突兀的音效可以制造惊悚感;人物的低语可能隐藏着巨大的阴谋。这种声音的运用,也像文学中的措辞选择、语气词,能够极大地影响观众的感受。

三、情感与氛围:文字无法抵达的共鸣

文学作品能够通过文字唤起我们的情感,让我们体会角色的喜怒哀乐。电影在这方面可以说是“得天独厚”。

氛围营造: 电影可以通过光影、色彩、音乐、场景设计等多种元素,共同营造出一种独特的氛围。是压抑的、是浪漫的、是紧张的、是怀旧的?这种氛围的营造,就像文学作品中对环境的细致描写,能够将观众完全代入到故事中,让他们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一种情绪。比如,《银翼杀手》那种阴冷潮湿的赛博朋克氛围,就成功地传递出了影片的孤独和迷失感。
情感的直观传递: 文学作品需要用语言去描述情感,而电影可以通过演员的表演、镜头的调度、音乐的配合,将情感更直接、更强烈地传递给观众。一个演员的眼神,一个微微颤抖的手,一句充满深情的独白,都能触动人心最柔软的地方。这种情感上的共鸣,是电影文学性最强大的一点。

四、意境与留白:思考的余地与想象的空间

很多优秀的文学作品不会把所有东西都说清楚,它们会留下一些“留白”,给读者自己去想象和解读。电影也一样。

意境的创造: 电影可以创造出一种“意境”,一种难以用语言完全概括的氛围和感觉。它可能是一种诗意的画面组合,一种朦胧的情感状态,让观众在观看之后,久久不能忘怀,甚至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对电影产生更深的理解。
开放性结局与模糊性处理: 有些电影并不提供一个明确的答案,或者结局是开放的,让观众自己去猜测角色的命运,去思考故事的意义。这种“留白”的处理,就像文学作品中的开放性结尾,不仅增加了影片的艺术魅力,也更能激发观众的思考,让电影的生命力得以延续。

总结一下,理解电影的文学性,就是要超越它作为一种影像娱乐的表象,去感受它在叙事、语言、情感、氛围和思想深度上所展现出的艺术力量。 它是一种通过视听语言来讲述故事、塑造人物、表达思想、唤起情感的“文学”。

所以,下次你看电影的时候,不妨试着去问问自己:

这个故事为什么这样讲?它想告诉我什么?
这些画面和声音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它们是如何影响我的感受的?
这些人物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行为?他们的内心世界是什么样的?
这部电影带给我的感受是什么?它让我思考了什么问题?

当你能够带着这样的视角去看待电影时,你就会发现,电影不仅仅是“看”的艺术,它更是一种需要我们去“读”的文学。它能让你感动,让你思考,让你看到那些文字无法完全描绘的、属于人类情感和精神世界的深刻图景。这就是电影的文学性,一种用影像书写的诗歌,用声音演绎的剧本。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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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纯把电影的文学性跟“诗意”挂钩,是一种说不上有错,但过于狭隘——从而可能导致留于表面的——表述。

碍于一个答案所能承载的有限篇幅,我只能谈一个大概的思路。

1,讲故事不代表有文学性,怎么讲这个故事,才是有无文学性的体现。举个很大路的例子:从前有个男高中生在学校暗恋一个跟他同名的女高中生,结果来不及表白两个人就毕业了,然后他就找了个跟女高中生长的很像的女孩谈恋爱,然后他爬山死了,她女朋友伤心难过了一路,最后发现了原来这个世界上有另外一个长得像她而名字却跟她男朋友一样的“隐形情敌”。。。阅片无数的你肯定知道,我说的这个故事是《情书》,但如果情书真的按照我现在这么个顺序来叙事,不要说感动人,不被观众的唾沫星子淹死就算命硬了。

一般观众喜欢或者习惯把小说或者电影当中风格化的叙事方式称作“叙事诡计”,我觉得把叙事的建构方法或者简称“叙事结构”称作“诡计”那是把它看轻或者说小了——因为和一般的观看或者阅读印象不同——结构与作品主题之间的关系密切程度,几乎是第一位的,其次才是(浸润在)局部风貌的描绘或者呈现。

而主题——几乎就是衡量/判断作品是否具有文学性以及其高下的重要指标。

我再举一个更说明问题的例子——诺兰的电影。很多诺兰粉喜欢就着他电影的主题进行狂轰滥炸式的解读和分析——但你如果仔细回顾每一部诺兰的影片,就会发现,其实他的电影的主题都简单得令人发指。敦刻尔德歌颂英国军民一心,星际穿越讲父女亲情,盗梦空间讲情深致此可以至死……而使得这些都快被讲烂的主题显得如此丰富、迷人难以言表的,既不(单)是谁们的表演或者那瞠目结舌的声画视效,而在于他那仿佛深渊/高楼般纵深/绵延的叙事结构。而这些个犹如迷宫或回音壁式效果的叙事方式——其实是一个古老定式的若干变体——莎士比亚在哈姆雷特里就是这么干的(真不亏是大英绝学)。一个儿子要杀了叔叔替老爸报仇,随便是来一杯子还是一刀子就齐活的事儿,在一次次的(经由外部事件和心理变化的)交织回旋和延宕之后,上升(被放大)成了文学(当然也是戏剧)史上最著名的悲剧。

个中原理,非常粗暴地总结就是——叙事结构决定/改变了作品内部的时空呈现。而所有可被我们感知的“艺术性”(自然也包括文学性)首先就是时间和空间经由创作者扭曲、摆布、重构之后的“效果”呈现。90-180分钟内,讲述某个或某些也许发生在若干分钟内,也许发生在几十年内跨越了上天入海、穿古至今的事件——请注意,这不是剪辑!不是剪辑!不是剪辑!尽管剪辑是其重要的实现手段,但如何结构作品内“故事”的时空关系,却是作者最核心的功课。

Q1为什么我们默认一种常识——一流小说往往无法被改编成一流电影?因为一流小说,作为完整的作品,它本身的时空序列已经被作家排布的太过精妙——哪怕是那些古典时期的作品。留给电影导演的可能性其实非常之少。(再有一点是,作品结构跟构成作品本身的基础元素,比如音符、色彩、文字、镜头还有更深刻的关系,因为人的感官,视觉、听觉联动触觉、嗅觉等等的唤起方式不同,消耗的时空顺序和比重也不一样。在一个特定或者被小说先限死的框架内,电影的语汇几乎很难以同等的力量分配来达到文字的效果,这直接就会导致——比方很多名著改编的节奏非常奇怪,等一系列问题。不过这个问题要讲就要讲得非常深了,我意思一下自行体会吧)。

而二三流的小说往往与之相反——有一个不错的故事(有时候是相当不错),但时空序列过于简单粗暴,因此导演完全有余裕可以在原著基础上进行结构性的重构/重塑。(此处插入一个有点怪的“反例”,王家卫的《花样年华》字幕表上打的都是改编自刘以鬯的小说《对倒》,但如果有人读过这部小说,就会发现,小说跟电影故事连半点毛关系都没有,那么王家卫为什么要花这个钱去买他的小说版权,还说是改编?因为这个小说提供了一个相当独特的叙事/时空结构——对他如何把白烂的婚外恋故事讲得精妙含蓄,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跟诺兰的电影相似,《花样年华》的诗意和所谓意境,首先是来自于以一种“对倒”的方式来呈现人物命运,其次才是“字里行间”的声画描绘。)

Q2为什么我认为仅用诗意来涵盖电影中的文学性是比较狭义的,因为诗歌的结构其实是相对简单的。电影叙事结构所涵盖的复杂多变的形态特征还是更接近小说/戏剧(有时也很类似建筑)。

2,描绘。好了,所有惯常说的文学性—诗意的部分基本都在这里发挥作用。(然而我打算习惯性的此处略)简单来说,电影用来描绘的工具可能是所有艺术形式中最为丰富的——所有你在片头和片尾字幕表上看到的工种都可涵盖在内。所以,在这一部分,电影文学性/诗意的形成方式,又很像交响乐——你可以把每一个工种想像成一种乐器/器乐编制。在导演的指挥下,按文本(剧本)互相配合,以形成丰富有趣的各种效果。小到一个镜头,大到一整场“情境”。就如同阅读诗歌,好的诗歌,连一个标点一个空格都有其存在的必要,都可能是其诗意的具体体现。而欣赏好的电影,就像阅读好的小说,聆听伟大的交响乐章或者观摩传世的杰出绘画——考验我们如何动用全部的感官系统和知识系统,去感知、去捕捉、去思考和想象它存在的每一个瞬间。

就像我最爱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说法不重要,感受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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