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字上,我一直希望成为王小波那样的风格。可惜我的天资与努力都远远不够。
天色微微向晚,天上飘着懒洋洋的云彩。下半截沉在黑暗里,上半截仍浮在阳光中。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可是我过二十一岁生日时没有预见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陈清扬在我身上,她背后的天上是白茫茫的雾气。这时好像不那么冷了,四下里传来牛铃声。这地方的老傣不关牛,天一亮水牛就自己跑出来。那些牛身上拴着木质的铃铛,走起来发出闷闷的声响。一个庞然大物骤然出现在我们身边,耳边的刚毛上挂着水珠。那是一条白水牛,它侧过头来,用一只眼睛看我们。
陈清扬说,人活在世上,就是为了忍受摧残,一直到死。想明了这一点,一切都能泰然处之。
我所认识的人,都不珍视自己的似水流年。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件东西,所以一个个像丢了魂一样。
年轻时候很多人和我一样喜欢摘抄这些逼格满满又充满野性生命力,还带点小黄的句子。
但有一点我必须承认——
那时候年轻的我其实很难理解锤骟是什么一种感觉。
我说说那时候我的理解:
“锤骟在这里,不就是碰壁嘛,不就是挫折嘛,不就是没钱嘛,这些都能想象,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既然每个人都要经历,那又有什么可怕呢?”
但其实,这段话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文本提示,我没有注意到:
我爬起来看牛,发现它们都卧在远处的河汊里静静地嚼草。那时节万籁无声,田野上刮着白色的风。河岸上有几对寨子里的牛在斗架,斗得眼珠通红,口角流涎。我们的牛不干这种事。任凭别人上门挑衅,我们的牛依旧安卧不动。为了防止斗架伤身,影响春耕,我们把它们都阉了。
锤骟不是说你在生活里遇到挫折过不去。
明明耕牛是让人们吃上饭,过上好日子的对吧。
可它们安卧在那里,与世无争,不吵不闹,甚至连正常的起立都没有,只是嚼着草,耕着田,按部就班地遵守着规则,闲庭信步地享受着下坠,这才是锤骟。
人到中年,最大的感悟其实不是精力不济。
而是需要你的人太多,你能力根本不足……
很多事情做不到,完成不了,只能找一万个理由搪塞推脱。
这个是骗局,那个是陷阱。
反正不花钱就是对的。
开销太多,每一笔家人的异想天开,都是重负。
到后面,忙来忙去,“自己”反而是最不重要的了。
都说家家户户都靠着耕牛过日子。
可其实没有人关心,耕牛的感受。
锤骟他,只是为了更好地,更安分地耕地。
万一遇到闹饥荒,把脖子上的牛轭一卸,还能杀了牛吃肉。
世界,生活,都是一个很虚妄的词。
真实的情况是,在面对任何客观问题时。
一个组织,一个家庭,有的人的选择是被优先放弃的。
他要俯下身去,做一头被锤骟的牛。
我想对王小波说:
这么多年过去了,人类没有任何改善。
正如你所说:
“似水流年是一个人所有的一切,只有这个东西,才真正归你所有。其余的一切,都是片刻的欢娱和不幸,转眼间就已跑到那似水流年里去了。”
1997年4月11日,王小波,去世。
1997年的4月,我在忙着陪一个18岁的女孩,看她好看的脸,看她的幽怨。1997年的四月我22岁,还没有好好恋爱,不知道男人在醒着的时候可以射精,可以有快感。而1997年的四月,我确实还没有看过王小波,虽然那个时候在汉口路的迈达书店,有《我的精神家园》虽然,看到王的照片。
1997年的夏天,一个念理科的女孩子经常来找我玩,1997年的夏天,她穿着半透明的衣服来我的小房间,我说太热,但她不愿意走。1997年的夏天,她后来用400rmb+开水+馒头去了一趟敦煌。1997年的夏天,我还不懂得女孩子的想法,不明白其实那间小屋,能够带给彼此身心的快乐。
于是在1997年夏天快结束的时候,那个马上要读研究生的女孩子拉我去喝茶,告诉我她一直在读王小波,她说,你去读一读吧。
1997年的秋天,我开始看王小波,从思维的乐趣到青铜时代。在年底的时候,几乎看完了全部的王小波。
今天over对我说
最好的思考的结晶,还是那些很清晰简洁表现出来的,让人一看即明白的,而不是玩弄文字和术语的游戏。
对这句话,除了学术研讨,我想在很多领域,我都是赞同的。
这句话,适合王小波。
王小波肯定不是一个思想家,如果他再生活20-30年,也许会,也许不会,成为思想家。但我更相信他不会成为思想家。 思想有深度、有广度,还有就是在一个基本层面的清晰阐述。
王小波是属于这个“乱世”的时代的。
更早,或者更后,他都没有市场。
他是这个时代,大部分人的悟者。他所要阐述和重复的,是针对他那个人群。他的作用是分清是非、拨乱反正,比启蒙差一点。对于某些人,所谓没有受过“狼奶”侵蚀的或者已经免疫“狼奶”的人,他的作用是微乎其微的。
但对于他同时代的人,对于那些被长期洗脑,要重新建立是非观念,要重新学会用自我,几乎是本能的方式来对看穿假象,明辨是非的人来说,他太重要了。
王小波孜孜不倦的,用自己“悟道”的过程来跟同时代的人讲解购物防骗记。就象一个学长,给学弟学妹讲述如何做数学题,哪些是最容易犯的错误。常常学长的经验比老师更有效,因为老师已经完全熟悉那一套,老师的思维和初学者的思维是不一样的。
然而只有一个王小波。
因为除了头脑清晰,表达到位,文字易懂之外,还需要热忱、耐心、勇气才能达到王小波所做的一切。
在此岸,在彼岸,王小波是一座不要过桥费的桥。是大部分心智正常的人最廉价的渡河方式。
哪怕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如果不是透彻的思考,并能加以最扼要的阐述,那么都可能是对没有对这个做到理解和解决。当能把这个问题非常清晰的阐述的时候,那么离开解决问题也真的很近了。
我想如果王小波活者,他应该是更适合做朋友的人。他也许没有智者的深刻和狷狂,但他有智慧的豁达和平易近人。他的文字,是好看的,但更是好玩的。他的文字,可以做薄荷饮料,清醒一下容易被乱世的乱景所迷惑的神经。告诉自己,其实所看到的之所以不那么容易解释,是因为看到的东西本身荒谬。
思想家固然重要,启民智恐怕在这个时代还要象王小波那样,清民智。有了一个清晰的、正常的价值观、逻辑思维的方式,然后才能做属于大脑的工作。否则,大脑所产生的结果,大概只能叫呓语。
仅以此文,迟到的,纪念一个让我喜悦的人。
//原文写于2003年。
上学时不懂事,把《黄金时代》当成黄色小说看,觉得写的不够劲,看完之后撇到一边。但是小说里面描述的打开窗,发现窗后都是避孕套,检查组三番五次询问两人偷情细节,一直记在脑海里。
那时候家里电视台能接入凤凰卫视,有一天凤凰卫视开始播放王小波的传记片,那时候王小波已经离我们远去有一段时间了。
再大一点,进入社会,再次遇到《黄金时代》,这一次看完内心有一种对于自由的认识。
但是一直在问,我们在追求什么样的自由,真正的自由在荒野,那里没有人,没有所有社会的条条框框。
之前我们村小学里有大量伤痕文学小说,我小学中学看到的小说,都是伤痕文学,所有人的回忆都是痛苦的。我对于下乡的印象就是痛苦的,直到《黄金时代》出现,那种在于环境下的自由,让人印象深刻。
《绿毛水鬼》里的主人公是想逃避这个世界,但又不肯离开,他是痛苦纠结的。他羡慕她可以义无反顾的离开这个世界,哪怕化身怪物,也要离开。那可能是王小波最早的纠结吧。
西方主客二元论一直影响很多人,但是大多人都忽略了主客二元论产生的时代,这个理论是用来对抗西方那个时代的神权,无论是希腊,还是罗马,或者中世纪,无处不在的神压抑人们的普通生活。
主客二元论是对那个整体愚昧的群体一种脱离,自身与群体的分离,才能保持对于那种愚昧的侵蚀。主客二元论主导下的思维,是对群体的恐惧,苏克拉底之死是这种理论最好典范。所以西方的自由永远都是以逃离群体,脱去群体束缚压制,这种追求一直延续到今天,并且西方人今天还在这种矛盾中纠结。
但是在中国,永远不会有这种恐怖的精神压迫,让人恐惧的想脱离群体。中国人的自由和西方的自由完全是两种状态。
中国从汉开始,社会进入儒家社会,一个人在社会中可获得的自由由知识决定,和平时期,只有读书人才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普通人只能一辈子守在家乡。
读书人可以借用体制实现自己的理想,实现财富自由,行走自由,还有超脱普通人的权力自由。这是西方哲学家无法想象的。中国人不存在主客二元论里的困扰,我们与群体之间是共生,利用自己的能力与群体共生,获取最大限度的自由。
《黄金时代》里没有纠结了,个人与群体之间的关系达到某种平衡,个人的自由的与群体并不矛盾,个人可以凭借某种技能获取群体里位置,并且用最大的活动空间。
王小波在群体困惑迷茫的时候,开始了自己的自由理解,一种属于中国人自己自由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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