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法官在写判决书时有「文风」一说吗,中外都有哪些个人写作特色很鲜明的法官?

回答
法官在写判决书时,确实存在“文风”一说,而且这种文风是个人风格与职业要求的交织体现。与一般文学创作不同,判决书的文风受到法律的严格约束,必须严谨、客观、逻辑清晰,以说理为核心。但即使在这些框架内,不同法官的语言习惯、侧重点、甚至是遣词造句的细微之处,都会形成独特的个人风格,这便是我们所说的“判决书文风”。

这种文风的形成,既有法官个人教育背景、人生阅历的影响,也有其对法律理解和适用方式的侧重,更包含其在司法实践中积累的语言智慧。它并非是哗众取宠的华丽辞藻,而是在专业表达中透露出的某种“气质”。

关于“文风”在中外司法的体现,我们可以从几个层面来理解:

在中国,传统上更强调判决书的“官方性”和“规范性”。 早期,判决书的语言风格相对统一,更偏向于书面化、程式化的表达,以体现法律的庄重和权威。然而,随着司法改革的深入,以及对司法公开和人民司法的重视,判决书的语言也逐渐向更易于理解、更贴近民众的方向发展。

尽管如此,一些资深法官或在特定领域有深厚造诣的法官,他们的判决书依然能显露出鲜明的个人风格:

注重细节的严谨派: 这类法官在事实认定上极其细致,对证据的分析丝丝入扣。他们的判决书往往篇幅较长,但逻辑严密,每一句话都力求精准,如同精密的仪器。比如,在一些复杂的侵权案件或合同纠纷中,他们会对合同条款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进行深入剖析,对证据的关联性进行细致的梳理,读来令人信服。
善于说理的哲思派: 这类法官不仅懂法,更懂“理”。他们在判决书中,常常能将法律条文与生活常理、社会伦理巧妙结合,让判决结果的形成过程既符合法律逻辑,也符合公众朴素的正义观。他们的判决书读起来,更像是一堂生动的法治课,让当事人理解为何如此判决,而非仅仅是告知结果。
语言精练的效率派: 在一些标的额不大、事实清楚的案件中,这类法官能够用最简洁、最直接的语言,迅速抓住案件的核心,将事实、证据、法律依据一一道来,直击要点,高效而有力。
富有同理心的关怀派: 在涉及民生、妇女儿童权益、老年人权益等案件时,一些法官会在法律框架内,展现出更多的人文关怀。他们的判决书在严谨的基础上,会流露出对当事人处境的理解和对社会责任的担当,让冰冷的法律条文多了一丝温暖。

举例来说(虽然具体到某位法官的公开判例并指明其文风具有一定敏感性,这里更多是风格描述):

有一些法官在审理涉及知识产权的案件时,会对技术细节和创新性进行极其深入的分析,其判决书如同科技报告般严谨,对新技术的发展和保护有着独到的见解。另一些法官在处理家庭纠纷时,则擅长运用调解的智慧,将法律的说理与家庭的和睦结合,试图在判决中寻求更长远的社会效益。

在国外,尤其在英美法系国家,法官的个人风格可能更为突出,因为判例法的影响,以及法官在法律解释和适用中拥有更大的自由裁量空间。

判决书的“故事性”和“说理性”: 尤其是在美国,许多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的判决书,本身就是具有极高文学价值和思想深度的作品。他们会用清晰的叙事、有力的论证,甚至引用历史典故、文学作品来支持自己的观点。
例如,美国最高法院的 Justice Antonin Scalia,以其 “原旨主义” 和 “文本主义” 的司法理念著称。他的判决书往往文风犀利、语言生动,善用比喻和反问,充满了辩驳的艺术。他写作的判决书,即使是持不同意见的律师,在阅读时也会被其逻辑的严密和语言的泼辣所折服,虽然不一定同意其结论,但对其论证过程的技巧会给予高度评价。他的判决书常常充满“个性”,不回避鲜明的立场,语言充满力量感。
Justice Ruth Bader Ginsburg,另一位美国最高法院的大法官,她的判决书则以 严谨、细致、循序渐进 的风格闻名。她擅长分析大量事实和法律条文,层层剥茧,将复杂的法律问题化繁为简,最终得出清晰的结论。她的文风更显 “女性的智慧”,充满了耐心和韧性,在坚持平等和正义的理念上,不容置疑。她特别擅长在少数意见中,为未来可能出现的法律发展埋下伏笔。
Justice Oliver Wendell Holmes Jr.,这位在20世纪初的美国司法界享有盛誉的大法官,他的判决书语言 简洁、有力、富有哲理。他的一些著名判决,如“你不能无缘无故地享有自由”,虽然字数不多,却充满了深刻的洞见,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他的判决书往往能提炼出事物的本质,用最经济的语言表达最复杂的思想。

注重辩论和历史传承: 在一些国家,法官的判决书也会体现出对法律传统的尊重,以及与前人判决的对话。

总而言之,法官的判决书文风,是其专业素养、逻辑思维、法律信仰以及个人语言魅力的综合体现。 它并非是刻意为之的“写作秀”,而是内在逻辑和思想在专业表达中的自然流露。一个优秀的法官,其判决书的文风,应当是 清晰、准确、有力、公正 的,并且能够在严谨的法条框架下,展现出对正义的追求和对社会的责任感。

在信息技术日益发达的今天,我们或许能接触到更多不同法官的判决书,从而更直观地体会到这种“文风”的魅力。这不仅是对法律文本的欣赏,更是对司法智慧和个人风采的品味。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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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

一份判决书,首部,当事人信息,案件由来和审理过程以及举证质证内容,判项和落款都是被模板固定的,几乎没有差异,而事实认定虽有差异但也大多不外乎平铺直叙的描述,所谓的文风一般体现在说理部分。

以我从事的民事为例,有人喜欢先宣扬权利(开篇先来一句“公民享有XX权”),有人喜欢先总结争点(往往是总分总的结构)。具体法律关系的处理上,有人崇尚毋厌浩繁,有争议没争议的都说一遍,一份交通事故判决写二三十页。有人崇尚结果正义,有争议没争议都不说分析只说结论。有人擅长分析要件,有人擅长把握整体,等等等等。在简单案件中,所有人的文风都大同小异,一旦法官觉得案子棘手开始特别对待,个人的差异便会在文书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里需要强调一下,我个人是比较反感一些“花式”判决的:有法律规范非要拿核心价值观作为裁判依据,白话能说明白非要大段引诗词歌赋,甚至不惜犯下政治性错误(引用宗教教义违反了政教分离原则的,哪怕双方当事人都是同一宗教的信徒也不可以),几句话能交代清楚的事情非要画图表列表格,这种东西当事人没心情看,同行很反感,只有吃瓜群众会有一丢丢兴趣。


至于我个人的风格,之前他们都形容我逻辑严谨流畅,语言简明规范,理论深厚牢固……好几年之后我才发现,还有一个更简单的形容方法,叫“一般人看不懂”(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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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是有存在的。在英美的司法实践中,特别是美国最高法院产生了很多富有个人特色的大法官,由他们执笔的意见书或者是判决书都有很多,在此国内已有很多著作译介,于此就不赘言。

在我国台湾地区,通过民国时期六法全书的司法体制移植再变化的过程,也形成了有自己特色的大法官释宪体系。在最近几年,在亚东地区受到关注的是当属748号同性婚姻合宪文。

同台湾地区诸多大法官喜欢用文白兼半的语言,援引大量欧日学理不同的是,作为参与审理的14位大法官唯二提出反对意见的黄大法官虹霞,文风朴实,深情款款,以至于我第一次看到时颠覆了对释宪文固有的印象。


显然这也并不是黄大法官虹霞偶出之作,论真性情可谓是一以贯之。


虽然如她自己在马英九第二任期受提名后说的"大法官应当超然中立,保持适中之距离",但是显然每一份理由书都表现了这位大法官的真情和"超脱"。

最后,这位在判决书中流露的感情更像是"领家大妈"的北一女出身的"律师"大法官,也还是值得我们尊重的。



然后再加一点今天在群里的讨论结果:


对这份由基层法院出现的判决书,我们难得的见到了在并不提倡"法官独立"的今天,案情确实复杂,判决也不一定绝对能名垂法史,但有能够坚持自由心证,在法律文书中展现自己对于司法正义的法官也实为难得。

感谢 @王瑞恩 一语中的之言,对我有所启发

(已经征得瑞恩的许可啦啦啦啦)


最后!给自己之前认真写的回答po个小广告链接!!

如何看待《攻占》作者天一因出版个志被判刑十年?zhihu.com/answer/538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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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分享两个目前没有公开的数据:

2018年长沙市三级法院的收案量为15万件,员额法官为780人,也就是说,人均年办案量,在两百件左右。

每个案子,至少有一份判决/调解书。

朋友,你一年到头,写两百篇辞藻华丽的文章试试?

何况每个庭室审判内容,都是大同小异的,词典再好,也有用尽的一天。

即便写普法时评(蹭热点),也不难发现我的很多回答,都是有固定套路的,真正用心的不多,至少达不到日常的文书水准,原因很简单:免费。

我的读者,好歹是公众网友,而他们的读者呢?则是当事人、律师,不过尔尔。

工作量和读者群,就注定了他们的文风不会太华美,你想抱着对艺术品的期待,欣赏他们的文字,恐怕会失望。

实事求是,作为一名无良律师,我也从不期待哪位法官的判决书能写出花来,春风化雨。

我甚至希望份份判决书,都有套标准化的模版,把证据的取舍、事实的认定、争议焦点的总结,内心判断的论证过程,完完全全、事无巨细的写出来,足矣。

可能读起来枯燥无味,但一定言之有物,值得聚精会神。

(司法实践中确实是有模版,甚至还有书记员、实习生代笔的情况。)

作为法官,依法判案即可,文风感人与否,有没有风格,腹中文采多寡,对于判决书的读者来说,其实无所谓的。

他们的笔法,要的是公正,而不是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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