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结论:在最极端的情况下(未来永久不能在印度使用中国的 APP),损失真有那么大,甚至可能还把损失低估了,并且,「APP 禁令」造成的损失,不仅仅是字节跳动的,也同样是印度的,可以说是「双输」的行为了。
作为国内出海最成功的互联网公司,字节跳动在海外的布局已经非常深入。大家都知道的是,国内最成功的短视频产品「抖音」在今年春节前就已经超过了 4 亿 DAU[1],而大部分人不知道的是,「海外版抖音」TikTok 目前的用户体量实际上已经和国内差不多了。
早在今年 4 月的时候,多处新闻源[2]显示,TikTok 在海外的总下载量已经超过了 20 亿次,所以有数亿的 DAU 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而印度,一直是字节跳动产品,尤其是 TikTok 最大的海外市场之一。
这里我先来科普一下,目前 TikTok 在海外最重要的市场有 5 块:印度、美国、巴西、欧洲、日韩, 每一块市场都有至少千万级别的日活。而这其中,由于人口优势, TikTok 在印度的市场是目前最大的。根据一年前的公开数据[3],TikTok 在印度的月活跃用户已经超过 1.2 亿,按照其发展速度看,合理推测目前 TikTok 在印度的月活跃用户已经达到了 2 亿左右,几乎占了海外总市场的一半。
除了 TikTok 外,字节跳动在印度还有一款不可忽视的产品,叫 Helo 。
与字节跳动的其他产品不太一样的是,Helo 在国内并不能找到一个完全对标的产品,它是字节跳动针对印度文化,所孵化的本地语言社交媒体和娱乐平台,于 2018 年年中推出,旨在与本土初创公司 ShareChat 竞争。
事实上,Helo 也做得非常成功,早在去年 11 月,Helo 就已经宣布其月活跃用户超过了 5000 万 [4],与 ShareChat 「分庭抗礼」。
所以,字节跳动在印度的市场,粗略估算总计可能已经有接近 3 亿的月活跃用户了。
这是什么概念?
不要说在海外的一个国家了,在国内,能拥有 3 亿月活跃用户的企业也不多,除了字节跳动外,还有:腾讯、阿里、百度、拼多多、快手、微博、WiFi 万能钥匙[5]。这其中,哪怕是最难变现的 「WiFi 万能钥匙」,其估值都在 50 亿美金以上,而产品形态上类似于 TikTok 的快手,大约是 5 亿的月活,估值已经超过 250 亿美元了[6]。
这么看来,字节跳动在印度市场的潜在价值,说超过 60 亿美元完全不过分,甚至有些低估了。
作为中国企业,字节跳动能在海外市场取得如此成绩,也确实很不容易。
在中国的互联网巨头中,腾讯和阿里在海外市场的表现都不算太好,就拿各自最大 APP: 「微信」和「淘宝」来说,微信面临着 WhatsApp、Facebook、Messenger 等海外社交软件的多重夹击,目前根本打不下除华人以外的海外市场,淘宝对国外的电商也没有侵入太多,外国人更喜欢用更本土的 Amazon、Shopee 等等;百度被 Google、滴滴被 Uber 都压得死死的;美团在海外的布局也只能说是刚刚开始。
唯一在海外表现可圈可点的,应该是阿里系的支付宝:目前支付宝有超过 3 亿的海外用户[7]。如果把投资控股也算上的话,那腾讯领投的 MX Player[8]也能勉强可以算一个(作为印度版本的「爱奇艺」,它的月活已经达到了 1.7 亿)。
国内巨头在海外表现不佳的最重要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文化隔阂造成的水土不服。而作为一家目前体量还远不及腾讯和阿里的公司,字节跳动用把自己旗下产品 Tiktok 和 Helo 打入全球市场,确实是非常不容易。面对已经取得的成绩,自然要尽全力保护了。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印度政府封禁「中国制造」的 APP,其实属于损人不利己的「自残」行为。
近 2 年来,印度经济增长已经明显放缓[9],近期又由于新冠疫情,印度失业率迅速上升[10]。原本,字节跳动计划印度市场投入 10 亿美元[11],并创造大量就业机会。此次封禁 TikTok 等 59 款 APP,一个直接的结果是很多印度人失去了工作,目前光是字节跳动在印度的雇员就有近 2000 人。同样受到影响的,还有 TikTok 上许许多多的内容创作者,他们也同样失去了收入。
举个例子[12],今年 24 岁的印度姑娘 Anusmita Dutta, 3 年前加入 TikTok ,目前已经拥有超过 35 万粉丝。她记录在自己家乡「加尔各答」的各种有趣的小品、独白和生活片段,把自己的生活和地球的每一个角落联系起来。
「在这个 APP 里,我可以看到印度最真实的才华」,她表示,TikTok 突然被禁用让她觉得「非常沮丧」。
和 Dutta 拥有相同体验的印度人还有很多很多。在印度疫情越来越严重的大形势下,短视频 APP 本该成为群众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粗暴的禁止会让更多印度群众失去收入和快乐,让印度的经济形势雪上加霜。
对于印度的「禁令」,于今年 6 月 1 日刚刚上任的 TikTok CEO Kevin Mayer 最近公开表示,已经和印度政府取得联系,深入了解情况,展开对话,探讨解决方案。但愿双方最终能取得如迪斯尼故事般[13]的圆满结局。
中国的互联网企业一直想走出去发展,过去没有资本,现在有了资本了,又遇上了政治上的障碍。
这次字节跳动在印度遇到困难,基本上都能看出来是因为政治因素,而且前几个月就已经彰显了:
5月18日,TIKTOK网红Faizal Siddiqui由于其鼓励向女性泼酸性液体的视频引发警察和网民注意,此人在TIKTOK上有1340万粉丝
5月22日,印度全国妇女委员会主席Rekha Sharma发推讨论TIKTOK的问题。她写到:“TikTok方面已经删除了你们转给我及我转给他们的所有视频,现在正在等待书面答复。如果还能在TikTok上发现任何令人反感的内容,请发给我。”
5月23日,这位叫Faizal Siddiqui的网红接受印度警方三小时审问,此后发布了道歉视频。
在此期间TIKTOK在印度铺天盖地的报道,TIKTOK在Google Play India的排名大幅度下跌,从4.5下降到1.2,印度用户不断发起类似于TikTokBan、TikTokExposed和UninstallTikTok之类的活动。
此后中印持续的边界争端进一步加剧了印度的反华情绪,“删除中国应用”(Remove China Apps)两周内在谷歌商店被下载了一百万次
此后又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新闻,一名叫Sonali Phogat的TIKTOK的网红,后来成为印人党的领导人,她在视察一个农贸市场的时候,用拖鞋殴打哈里亚纳邦一名官员。
6月14日,有人在推特上发了一个视频,称TIKTOK在印度宣传恐怖主义,且@了印度的信息广播部长,要求其管理相关内容,该推特被大量转发
目前中国企业出海的一个大问题,就是政治化问题,今天似乎万事万物都可以被政治化,媒体政治化,情报政治化,经济政治化,技术政治化,病毒政治化,什么都可以政治化。
这已经不是字节跳动遭遇到的第一次困难,也不是字节跳动只在印度遭遇到困难,在美国也是一样,早在2018年,《纽约时报》就报道过TIKTOK,在万事万物政治化的美国,纽约时报称
TikTok完全没有这些。相反,它是最稀有的互联网生物:一个人们可以放下他们的防卫,与朋友一起做出愚蠢行为,品尝人类创造力的果实的地方,在这里无需被叫嚣的喷子或算法放大的不实信息连番轰炸。这是对互联网影响力商业化之前一段时间的回溯,那时的网路文化主要由想逗人大笑的无害怪人组成。
即便是TIKTOK在一开始就是以“品尝人类创造力的果实的地方,在这里无需被叫嚣的喷子或算法放大的不实信息连番轰炸”,但是在2019年,在日益严峻的政治对立下,《纽约时报》又发了一篇文章
参议院少数党领袖、纽约州民主党人查克·舒默(Chuck Schumer)说,安全审查“证实了我们的担忧,即像TikTok这样的应用程序——存储了外国政府可以访问的大量个人数据——可能对数以百万计的美国人带来严重的风险”。
而实际上,字节跳动美国市场的内容审核是美国团队主导,且数据中心也是在美国,备份在新加坡,其实想一想也觉得疑惑,一段年轻人制作的15秒视频,所有的数据都在美国本土存储,怎么就“危害国家安全”了?
有时候TIKTOK还被同行拿来挡枪,facebook的CEO扎克伯格,一方面承认TIKTOK是“强力的竞争者”,一方面自己被美国国会质疑的时候,又把TIKTOK拿出来挡枪,称“中国互联网崛起威胁到美国的言论自由”。
印度政府开出的59个应用黑名单,其中相当部分有的此前已经下架,比如说QQ同步助手,小米视频电话,小熊录屏,猎豹清理大师,百度魔拍等等,还有一部分基本上排在1000名开外,比如说魔图,美图秀秀,私密空间,百度清理大师,爱自拍等等,这次受到重创的还是TIKTOK。
从2015年开始进军印度市场的TIKTOK是迄今为止国际化做的最好的中国互联网公司,日活用户1亿,即便是在五六月份在印度遭受到强烈的逆风,TIKTOK在印度谷歌商店下载排行榜还能排到第三,字节跳动旗下微博应用Helo排名二十二,收入已经排进了谷歌商店第二十名。
尽管字节跳动已经做了大量的预防措施,比如说字节跳动已经开始招国际形势研判专家,比如说把数据中心陆续搬迁到国外各个地区,审核本地化,字节跳动也在印度招了2000名员工,为当地提供大量就业,但是对于企业来说,即便是把所有该做的东西都做齐了,也不见得就完全能够规避问题。
你永远都不知道是从哪座山上掉下一块石头正中脑门。
任何企业开拓海外市场本来都会有一定的风险,尤其是中国企业,尤其是印度市场。这要理性看待,你不能说这一波赔了,所以海外投资都是不对的,应该企业全部撤回国。海外布局是正确的,也是大势所趋。
风险和收益向来是并存的,追求没有风险可以,但是同时也赚不到钱。像印度这样13亿人的大市场,无论对互联网企业还是对实业,都是个近乎取之不尽的大蛋糕。风险当然有,但印度实在太香了。而且无论如何,印度是一个统一的国家,它的政府至少是在持续运作的,地方政府至少堪用,不至于出现权力真空没人管事的可怕情况。或许在久居国内的人看来这算哪门子优势?但是在漂泊海外的企业看来,这就已经算是风险相当可控了。
印度风险的主要来源是国家政治上的。比如这次,说禁就禁,前期的投资肯定要受到严重打击。前几年的废钞行动也是这样,说来就来。印度的操作向来是这样的,你不要试图用中国人的逻辑去理解,因为你反正也不可能理解得了。但是吧,你也不好说它什么时候又有了自己的新想法,没准就又悄无声息地放开了,企业的机遇就又来了。风险是风险,但不论风险是如何来的,只要你量化一下发现风险还是没有收益高,那就还是有赚头。
其实我倒觉得,一带一路那么大,不要天天盯着印度。印度固然是一个巨大的单一市场,省事儿,赚头大,但是出现风险也是一刀切。鸡蛋还是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风险要分散配置。你比如非洲,它同样也是一个蓝海市场,互联网企业的出海相比起我们这种实业来说,制约因素还要少一些,不会到了之后一会儿缺水泥一会儿缺机械的,我倒觉得国内互联网企业可以解放一下思想,非洲人民也有玩小视频的需求。
在小国家做业务,赚头可能短时间内看起来没有印度那么大,效率也没有那么高,一个国家也就几千万人,甚至几百万人。但是风险也相对可控,一个国家暂时出了问题,其他国家的业务和利润还能跟上,不至于一下子被打击太大。中国企业出海,还是要提升一下风险控制意识。另外,也不要只知道闷头做业务,闭门搞技术。有人的地方就有复杂,明白我这意思吧?非洲小国家,你企业如果形成一定的影响,遇到问题相应的也会有一定的灵活性,相当于你不仅应对风险的能力加强了,你抵抗风险的能力也加强了。
除了非洲以外,南美、东欧、东南亚,这都是蓝海市场,都是“非洲”。不能一提海外市场,就是我们学土木的去修路搭桥吧,这些东西只是个基础,真正的高利润率产业,你不能指望着纯靠盖房子。基建,电力,通信的基础搭好了之后,未来这些年正是互联网出海的好时机。
企业出海是大势所趋,不能因为遇到风险就停下来。搞好风控,解放一下思路,希望未来两百多个国家都能看到中国的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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