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方式腐败
宋时,无赖这个阶层就有了一定规模的组织,到了明后期,更是发展迅猛,组织严密,开始采用“饮血”这种形式结党,且越来越公开化,据明末祁彪佳《宜焚全稿》对“三吴”地区无赖团体的描述:
从来地方棍徒,无有显著其名号者,独三吴则苏属有打行,在常属有天罡,其种类又有獭皮、蚂蚁、黑虎、秤槌之名,其团聚有百子、团圆、冬青、棒槌之会,其所为则曰放线、生蚤、放春、紮囤,而其流毒最甚,则曰造访、团赖、打抢、奸淫。
江南常熟县有位访行头目“大阿哥”叫邵声施,史载其生性慷慨,挥金如土,凡是四方游客及女伎之流到了常熟,他都加以结交,让他们“饱所欲而去”,而部分地方官员更是与其频繁来往,常熟县有位姓瞿的知县曾因辖区内一囚犯越狱事件而面临罢官,在邵声施的上下打点后,避免了罢官的结局,从此瞿知县对邵声施无不言听计从,在与其书信往来中,更是自称“盟弟”,成为其保护伞。
依靠这位“大阿哥”的影响力,其手下头目邹鲁延、陆奉泉、宋云卿等人也开始在地方上横行无忌,甚至“归恶于邵,而邵多未之知也”。他们被巡按御史捉拿后,最终惨死在苏州府的监狱,从官方判词:”虎狼蛇蝎,毒聚一团,羽翼爪牙,满张要地,阴握朝廷之政,明操生死之权。”中不难看出部分地方黑恶团伙的显赫超出人们的想象。
而且自明英宗以后实行的捐纳制度,使得无赖开始对政府各级机构进行渗透,“市井无赖,朝得十金,夕可舞文官府”骆问礼的这句话很好的概括了当时的情景,市井无赖们用各种手段获得的钱财,投机取巧进入政府各级衙门中,投充书办胥吏,每逢京城差官外出,他们都会跟随,到了地方后就想着怎么捞油水,如替人传递消息,胆子大的直接篡改地方官员的考核册籍以此来向官员索贿,不愿给的,即使有功也会被找到以往的过错而改为有罪,这样他们不仅捞回了行贿此职的银钱还能赚一笔。
《明经世文编》载:神奸秘计,玩弄差臣于掌股,而颠倒武臣,索之重贿,不厌不止,差臣固不能万目防之也。
无赖流氓对政府的渗透还不仅如此,他们甚至通过假印和假文书卖官行骗,极大的阻扰了朝政。
方震孺曾对一位因赌博而被人告发的绍兴人说:“尔能发一大奸,则宥尔杖。”这个绍兴人叫陆培元,他犹豫再三,最后将一连串的人名吐了出来,随后方震孺挨个搜查,查得:
陈双泉家,沈业家,假印文书各一箱,自州、县以至藩司,自抚、按以至部堂,其中的印文无所不备,而其印亦无所不假。
王九家,假长单一束,兵部原解印文一宗;董小江家,假文书一束,假印八颗,有县、卫、吏部、后军都督府之印。
外人想纳一官,参一缺,无需巡抚、巡按,也不需银库、铨部,只用这些假印文书,便可全部办妥,而这些文书部分更是起自万历二十年(1593),“父子相传,以为世业”。
捐纳制度不仅使得无赖对各级政府进行渗透,还使得国子监生和地方生员开始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士风败坏严重,曾留传着这样的笑话:凡是市井闾阎有人互相争斗,动不动就说:我雇秀才打汝。士风至此,已是可想而知。许州学生王某,曾因一小事而怒骂老秀才魏显,魏显虽颇有学,然亦无行,同样对王某进行肆意谩骂,于是吵架升级,“王某呼其族无赖数十人,殴显几死去,发殆尽,呕血伏枕”。
黑恶势力团伙因不从事生产,但需要大量的金钱来维持自己团队的运作,为此矿业、盐业、钞关、宣课司、驿递都是无赖经济活动的重点领域,开黑店放高利贷更是基本操作。这些都对经济产生了极大的破坏,甚至会导致某些市镇的衰败,如嘉定的南翔镇,过去“多徽商侨寓,百货填集,甲于诸镇”,但由于无赖的蚕食,使得徽商“稍稍徙避,而镇遂衰落”。
士绅是地方社会的领导者,是地方清流的代言人,他们是可以调停地方各利益集团与中央利益的中间势力,他们从某种程度上反映了要求维护、建设地方的愿望,任何威胁到地方社会稳定,并进而危及到士绅利益的,他们就会联合地方乡保、地主,共同向地方官员上禀,要求除去这种威胁,毫无疑问,无赖就扮演着这种角色,他们是社会的破坏者。但明代地方社会上,士绅开始与无赖合流,双方不再是利益的冲突,而是利益的瓜分,甚至士绅成为无赖的幕后操纵者。日本汉学家宫岐市定将明代士大夫分为两类:
1.为”乡宦“,包括在任官僚及待命中、退休后的官僚,他们以乡里为根据地,厚殖资产,动辄利用自己的中央政府的地位和权力,横暴乡里,招致民怨
2.为”市隐“,他们拥有一定的学衔及官位,但对仕途绝望而归隐乡里,虽较民众有特权的地位,但热爱乡里,与民众共甘苦。
明末广东就有一种叫“冒宦”的无赖活动,就是假冒官宦的势力,为自己抢禾、占田,这些无赖并非真正的官宦之仆,但不乏一些官宦乘机将其搜罗名下,成为真正的爪牙。
明末的地方村镇,毫无疑问已是士绅与流氓共同把持,据崇祯《乌程县志》一位叫陆呐斋的老人所说:
假如今各镇市中必有魁滑,领袖无赖子,开赌博,张骗局。僧道念佛则挨入司香火,社节出会则奋身醵金钱,甚至贩盐窝盐,兴讹造言,无所不至。黠者又结衣冠人为助,把柄在手,头绪甚多。流棍异说可疑之人,因而附丽,显为民害,暗酿祸端。
士绅一旦被流氓获得把柄,便只能与他们妥协,即使官府出示禁止,他们同样可以借助歌谣中伤地方官员,并联合士绅的力量公开抗拒。
晚明朝廷的统治力量止与县衙,地方社会之权事实已被士绅和流氓共同把持,地方社会上诸多公益事业,如寺院、善堂、会馆、会所的建设除了官方的支持外,无不受到士绅和流氓的支持,但这并非是他们热心公益事业,而是流氓无赖成为一方头面人物后,也需要借此改变自己在民众中的不良形象。
若将目光聚焦到朝堂,官员纵盗养寇更是蔚然成风,天启年间,崔呈秀任淮扬巡按御史时,凡是地方所获强盗,只要每人向他缴纳两千两银子,即可释放。部分士大夫发迹前便有亲身为盗的经历,如高捷,高拱之兄,官至南直隶操江巡抚,少年时就有轻侠之称,中举人后,还与群盗剽掠行旅。中进士后才稍改故态;再如刘焘和尹耕,前者官至左都御史,后者官至兵备副使,他们都与劫长(即盗贼首领)交好,刘焘任山东济南府推官时,一起与投奔他的中原劫长饮酒食肉,殆无虚日,尹耕则是在前往北京参加会试的途中,受到了一些劫长的资助。
高捷、刘焘和尹耕只是发迹之前有过为盗的经历,可以归结为年轻时犯的错误,但某些却是发迹之后却依旧为盗,祸害一方,如都御史陈九畴,晚年纵诞声酒,一次因为宴客缺乏资金,“辄从一骑,出百里外,必有所获而归,人亦不敢问之。”而浙江平湖的马维铭,在万历八年(1580)致仕后,横行乡里,曾藏匿大盗数人,盗贼所得财物,均得以分赃。
不少巨宦之家更是从盗贼起家,《明孝宗实录》载
盗贼之源,皆有富家巨室藏匿分赃,官兵莫之敢捕,遂至猖獗。
明代的士大夫阶层开始了一种转向,他们不再推崇传统的儒者为典范,而是崇尚豪侠,不甘做个乡之愿人,而是想像苍鹰那样不被拘束,儒学也从王儒转为盗儒,盗贼中的侠义之士赢得了士大夫的赞誉,最典型的就是李贽,他称林道乾,一位活跃闽、广海域长达30多年的巨盗为豪杰,究其原因,是他已看清真正的强盗是那些官员,官之行为本就与盗贼无异,《汉书》也载”吏皆虎而冠“。与那群无才无能的士大夫相比,林道乾有二十分才、二十分胆。而袁宏道也有诗云:“莫交无义儒,宁交有心贼。”这里的有心,是要符合儒家之义。
这种转变必然导致士大夫开始关注如何对流氓和盗贼进行管理,明末高攀龙提出了一个看法,他认为不如利用流氓中的首领来管理和控制自己的手下,具体是将天罡党中的首领登记在册,由官府提供他们的薪水,平时由他们“摄其徒党”,一有事,则使用这些流氓,若有诈害良民之事,唯首领是问。这种用盗论的提出,也说明当时无赖流氓和盗贼势力已有广泛的社会基础,成为一股不容忽视的社会力量。
内容皆源于:《明代社会转型与文化变迁》陈宝良著
emmm,腐败到什么程度这种事情,怎么说呢。
如果一条一条列举,实在是太多了,也比较繁琐。我们来谈谈宏观上的,腐败对于日暮中的大明朝都有哪些致命影响。
1.军事上的
首先万历到崇祯初期的对满洲战争中,存在着巨大的贪污腐败且有一整套的利益网络。无论是从中央朝廷的财政拨款(内帑/户部),还是要军事装备的制造、发放上面,无不存在着大量的腐败。
修堡垒、募战兵、缮甲具,计划以强悍的国力活生生的耗死满洲的大明朝,是逢战必败,打了败仗就是堡垒被毁,军械丢失一大堆,士兵死亡、失踪、被俘一大堆。
然后周而复始的,朝廷花钱募兵、练兵,制造甲胄、兵器、火器,然后送到辽东,继续干。身为前线,而又军屯失败的境地,什么东西都要靠后方输送过去为主,这对财政的拖累实在是太大了。
熊廷弼经略辽东以后,开了凭坚城耗死人的策略。首次经略辽东的熊在开铁新败之后采取了系列措施,其中有一条就是严厉的惩治军官贪污,游击陈伦一个人就贪污了3240两军饷,熊将他斩首:
贪将陈伦伏诛。初,伦为标下左翼营游击,盗军饷三千二百四十两,包娼奸宿。经臣熊廷弼廉得其实,遂斩以狥。奉旨辽左向来法纪纵弛,武备衰废,熊廷弼诛贪斩懦,具见军令严明,不负委。以后将领务各上紧整顿兵马,杀贼立功,毋得仍前贪懦,自取罪戾。今钱粮匮乏,措处何等艰难,乃任将官通同侵盗,且新旧各兵,多老弱无用一,概虚糜。监军、赞画及各道如何不行查核,熊廷弼还着督同各官振刷设法稽查,毋滋虚冒。[1]
我就不提兵屯制度的崩溃和军事卫所系统的糜烂了,也不提控制马价,攫取暴利;也不提将士兵当做奴仆这种事情了。这条记载直接就讲明了,你们这些驻守边疆的将领,净知道贪污盘剥,侵盗朝廷饷银,要知道给你们筹措军资,朝廷有多难?
这不是熊廷弼第一次针对辽东军事系统贪污行为的打击,作为监察系统出身的官员,他在巡按山东的时候,就弹劾过辽东巡抚贪污。
山东巡按熊廷弼论劾候代抚臣赵揖,侵欺辽镇年例马价银两,并分巡广宁道按察使郝大猷符同作奸,请乞严行勘处,章下所司。
巡按辽东时弹劾海防副总兵做生意:
辽东巡按熊廷弼劾奏防海副总兵吴有孚、镇江游击吴宗道,役纵水兵,兴贩海上。每装载货物,撒放中江,勒□民取直,甚至改换丽服,潜入属国,压取貂参,其资本出有孚,而宗道为之窝顿地主。乞将二弁正法。章下兵部。
熊廷弼在满洲后金兴兵之前,多次上疏警告并提出切实可行的建议,但是都没有被采纳。后来他还建议在辽东屯种,岁可得一百二十万石,省年例银不下二三十万。又建议在山海关、杏山、锦州、义州、广宁、沈阳、开原、铁岭等地开荒,减轻老百姓的负担和军饷负担,但是到后来都是不了了之。为什么不了了之呢?后来熊廷弼还把自己的家丁留在了辽东充当应援之兵。
不过别人怎么看待熊廷弼,我个人觉得他是能臣,可惜所生非时。
后来熊廷弼首次担任辽东经略后,攒了不少家底子,辽东的兵力也有十来万的增援。但是很快就被弹劾而去位,中间不过一年时间。
后来的结果就不用说了,袁应泰无能,丢失辽沈。
2.政治上的腐败
从一点来说吧,救灾。
要么是隐瞒不报,要么是报久未发,地方备荒制度也是名存实亡。万历十七年年,朝廷派遣户科给事中杨文举到浙江去赈灾。他到了以后竟然说这么繁华的地方竟然上报受了灾,你们是想要欺骗挟制朝廷么?结果当地衙门不得不大张旗鼓的招待他,供应他旅游、宴饮、嫖娼等。
至于吏治腐败、官场腐败、剥削小民这样的案例太多了,不列举了。
军国大事,百姓民生都不顾了,这不就是腐败到了极致么?这样的朝廷不等着灭亡么?
徐光启曾有一疏,从中可窥一斑。
廵历巳周实陈事势兵情疏:
臣于三月二十日以后、前后廵历通州昌平二处、据山陕河南三营、册开原额民兵一万六百名、内除三月以前、沿途迯故、并选取援辽上等民兵外、实在者止六千八百三十七名、向来行文清勾、陆续解到迯兵、并臣所募补教师家丁等、共新收八百三十九名今七月见在食粮民兵七千六百七十六名、此臣所辖三营兵数也。
徐光启说,通州昌平原额民兵10600名,刨去援辽逃亡等,实际只有6837人,又新收839人,需要吃兵粮发军饷的三营兵共7676名。
臣自三月受事、前后逐名点选、核其年貌、程其勇力、除巳前选去援辽、今营中俱无上等外、止于中等下等内选出中上等七百一十五名、中中等一千一百九十三名、巳上二等。稍堪教练。其中下等二千一百二十二名、堪为火兵杂流。其余下等三则、俱不堪用。
但是这七千多人里,兵分三等,一个上等的兵也没有,只能从中下等里选出中上等715人,中中等1193,这些人还可以训练一下。中下等2122,勉强可以当下杂兵干点杂活。其余不能用…
什么是下等不能用的兵呢?见下
其如各州县官诚心体国者不乏。苟且塞责者较多。中间有大半强壮者。亦有大半老弱,或杂以疲癃残疾者。如臣愚见。中等之兵。稍堪指教。亦极费力。下等大半悉应退回。
老弱病残孕是也……即三营兵七千多人一半多是这种玩意。
而所谓下者真最下矣故据臣所见七千五百人中。略能荷戈者。不过二千。并入可充厮养者。不过四千。求其真堪教练成为精锐者。不过一二百人而巳。此臣简选之大略也。
徐光启总结说,这3营兵七千五百人,能操兵器的只有2000,勉强充数也就四千。经过训练能堪称精锐的,也就一二百人罢了。
厂库领出盔甲。止头盔可用。其暗甲止可披戴操演,稍令习于负重,临事无一足恃者。器中止有钢快刀可用。其余亦止堪操习它若臣所酌用鎗筅钯金翁镰棍长短器械等,全然未备。除借发价值于近地置买杂木棍一千二百根暂时应用外。有河南领兵守备丁吕试捐俸一百余两。差官置买嵩县枪棍等杆未到。
厂库领出的盔甲,只有头盔可用,暗甲只能用作训练,不能用于战阵。武器中,钢快刀可以用,其余都是垃圾。至于鎗筅钯金翁镰棍长短器械等,库里根本就没有。于是不得不暂时买点杂木棍暂时用一下。
其领出涌珠佛郎机三眼等大小炮位,炸裂极多,悉不敢用。止有鸟铳一种,曾经试放不坏。陆续改造机、分发演习。其余应造者,料价全无,悉在停阁。此三营军火器械之大略也。
火器涌珠炮、佛郎机,三眼等,大多炸裂不敢用。只有一种鸟铳还可以。这就是火器的情况。
仅从军事上说,系统性坍塌式腐败令人触目惊心。基层官员和军官们吃空额、拿老弱凑数塞责,军备制造粗制滥造,克扣贪污工银。明末这种事非常普遍,这只是其中一则。各地明军都这种样子,焉能不败。
国民党军都没这么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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