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如何评价人类学家项飙关于「内卷背后,可能指的是高度一体化的市场竞争成为生活导向」的观点?

回答
项飙教授关于“内卷背后,可能指的是高度一体化的市场竞争成为生活导向”的洞见,无疑触及了当下社会心态的核心,而且分析得相当深刻。要评价这个观点,我们需要从几个维度去拆解它,并探讨其背后的逻辑和影响。

核心观点解读:从“工作”到“生活”的转变

项飙教授的这句话,关键在于“市场竞争成为生活导向”。这并非仅仅是指我们在职场上为了争夺更好的岗位、更高的薪资而拼搏,而是说这种竞争的逻辑,已经渗透到了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成为我们定义自我价值、规划人生道路的根本出发点。

传统意义上的“内卷”可能更多地局限于某个具体的行业或领域,比如某个专业的毕业生为了获得一份体面的工作,不得不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学习、考证、实习,竞争异常激烈。但项飙教授的观点将它放大到了整个社会层面,甚至是一种生活方式的内在驱动力。

我们可以这样理解:

高度一体化的市场竞争: 这意味着市场已经不再是分割的、分散的,而是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相互联系的整体。在这个整体中,信息流动更畅通,资源分配更集中,机会和风险也更容易被放大和传递。无论是就业、教育、住房、还是消费,几乎都无法逃离这个巨大的市场网络。你的选择,很大程度上是被这个网络的规则和逻辑所塑造的。
成为生活导向: 这是最关键的部分。过去,人们可能更多地是为了生存而工作,为了实现个人兴趣而生活。但现在,市场竞争的逻辑开始反过来指导我们如何生活。这意味着,我们所做的很多“生活化”的选择,比如选择什么专业、去哪个城市发展、培养什么技能、甚至选择什么样的伴侣、如何教育孩子,都可能是在潜意识里被市场竞争的逻辑所驱动。

更深入的剖析:为什么会发生这种转变?

这种“生活导向”的转变,并非空中楼阁,它有着深刻的社会经济根源:

1. 市场经济的深度渗透与理性化: 市场经济最核心的逻辑是效率和回报。当市场经济成为社会运行的主导模式后,这种效率和回报的逻辑就会被不断地内化和强化。人们会倾向于将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那些被市场认为“有价值”的活动中,因为这些活动更有可能带来“回报”,无论是物质的还是社会地位的。
2. “机会成本”的泛化: 在高度一体化的市场中,每一次选择都伴随着巨大的机会成本。你今天选择不学习一项新技能,可能就意味着明天失去了某个更好的工作机会;你今天选择留在某个“舒适区”,可能就意味着错过了某个能够让你快速晋升的平台。这种对机会成本的过度敏感,迫使人们时刻处于一种“不能停”的状态。
3. 社会评价体系的单一化: 在现代社会,衡量一个人价值的标准往往是单一的,并且很大程度上与市场上的“成功”挂钩。高学历、高收入、高职位,这些往往成为衡量个人价值的显性指标。当社会普遍采用这种标准来评价个体时,个体自然会将其内化,并将市场竞争的逻辑作为实现这些指标的主要途径。
4. “成功学”和焦虑的传播: 在信息爆炸的时代,“成功学”的概念和焦虑情绪的传播速度惊人。各种励志故事、成功案例,以及对失败者的警示,都在不断地强化一种观念:只有不断竞争、不断超越,才能不被淘汰,才能获得所谓的“成功”。这种焦虑被嫁接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比如“别人家的孩子”效应,让你觉得如果不像别人一样努力,就意味着落后。
5. 消费主义与身份认同的绑定: 当代社会,消费不再仅仅是为了满足基本需求,更是一种身份认同的体现。而要获得更高品质的消费,往往需要更高的收入,这就进一步将市场竞争的逻辑引入到生活的日常。即使是非功利性的爱好,也可能因为需要投入金钱和时间来“精进”,而被置于市场竞争的审视之下。

“内卷”在这种理解下的具体表现:

项飙教授的观点,可以帮助我们理解许多看似“非理性”的社会现象,例如:

“996”工作制: 并非所有996都是为了完成实际工作,很多时候是一种“表演”和“表态”,证明自己比别人更努力,以此在竞争中获得优势。这种努力本身已经超越了工作的本质,成为一种生存策略。
过度教育与学历内卷: 本科毕业找工作难,于是考研;研究生毕业找工作依然难,于是读博。这种教育的“无限升级”,其背后往往是为了在人才市场上获得一个更优越的定位,而不是真正为了知识的深化或个人兴趣的发展。即使学的专业和未来的工作没有直接关联,也要继续深造。
育儿焦虑与教育军备竞赛: 父母为了孩子能在未来的市场竞争中脱颖而出,从小就投入巨额时间和金钱,报各种补习班、兴趣班,甚至影响到正常的家庭生活和孩子的童年。这已经将育儿行为本身,变成了一场为了争夺孩子未来社会地位的市场竞争。
社交媒体上的“精致生活”展示: 很多时候,人们在社交媒体上展示的并非真实生活,而是经过“包装”和“美化”的理想状态。这背后,也是一种为了在社交市场中获得认同和关注,通过“展示性消费”或“展示性努力”来提升自我价值的体现。
工作之外的“副业”和“个人品牌”打造: 即使在主业之外,很多人也会积极打造“副业”或“个人品牌”,这不单是为了增加收入,更多的是为了在整个社会竞争的大池子里,让自己显得更“有价值”,更“独特”,拥有更多的“议价能力”。

这种观点的价值与意义:

项飙教授的这一洞见,具有非常重要的价值:

1. 揭示了问题的深层根源: 它将“内卷”的讨论从表面的辛苦和内耗,引向了更深层次的社会结构和价值导向问题。我们不再仅仅抱怨竞争激烈,而是开始思考,为什么这种竞争如此具有侵蚀力,为什么它能成为我们生活的“指南针”。
2. 提供了反思的视角: 这个观点鼓励我们反思,我们作为个体,在多大程度上是被这种市场逻辑所裹挟,我们的很多生活选择,是否真的发自内心,还是被一种无形的“市场规则”所塑造。
3. 为寻求解决方案提供了方向: 如果内卷的根源在于市场竞争成为生活导向,那么解决的思路就不在于单纯地“努力工作”,而在于如何重新审视和调整社会的评价体系、价值导向,以及个体对自身价值的认知。这可能需要更多关于教育公平、社会保障、机会均等,以及鼓励多元化生活方式和价值追求的讨论。

可能的局限性或需要进一步探讨的地方:

当然,任何一种深刻的洞见都可能存在一些需要进一步细化的部分:

个体能动性的边界: 尽管市场逻辑强大,但个体依然存在一定的能动性。如何区分哪些是主动拥抱市场竞争,哪些是被动卷入,可能需要更细致的个体层面分析。
“导向”的程度和普遍性: 这种“生活导向”在不同社会群体、不同年龄层、不同地域的普遍性可能存在差异。需要进一步研究不同群体的具体表现。
反抗与超越的可能性: 当意识到市场竞争成为生活导向时,个体是否有可能找到反抗或超越这种逻辑的途径?这些途径又会以何种形式出现?

总结来说, 项飙教授的观点提供了一个极具启发性的框架,帮助我们理解当下普遍存在的“内卷”现象。它不是简单地描述一种现象,而是深刻地剖析了这种现象背后的社会机制和心理驱动力。将“高度一体化的市场竞争”与“生活导向”这两个概念联系起来,精准地指出了当代社会一个令人忧虑的趋势: 市场逻辑正在不可避免地侵蚀和重塑我们对“美好生活”的定义,甚至扭曲了我们作为人的基本价值判断。 这需要我们不仅仅是在职场上“卷”,更需要在生活方式、价值选择上进行一次深刻的反思和重塑。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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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始终认为人类学可以提供理解和分析中国社会最好的视角。

项飙老师对中国社会的观察和描述一向非常精准,更难得的是,他提供了一个非常宝贵的观察方法,那就是由里而外、从小到大的来考察内卷的社会动力学和运行机制。这就是他一直强调的,去看细节

我们一般习惯从外向里、从大到小看事情。理念先行。

强调细节不是说结构不重要,而是只有对具体个体/个案做出深入的考察,才能发现结构和模型的不足和粗暴之处,才能对概念做出更清晰的界定,才能看到人的主观性与结构之间的互相影响,并以此找到突破结构性压迫的希望和契机。

当我们都说内卷的时候,我们往往只看到白热化的市场竞争、996的职场文化、各行各业疯了一样拼绩效的社会风气。

但是这些结构性压迫是如何与我们个体的命运联系起来的,我们并不知道。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卷入了浪潮、如何抵抗风暴、哪里寻找出口。

如果只关注结构性压迫,人是没有希望的。

必须要看到,结构本身也是被建构的。既然可以建,就一定可以拆。问题是它是怎么建的?我们要怎么拆?

一栋房子不是只有结构,更重要的是盖房子的蓝图。这个蓝图才是决定房子怎么盖的关键要素。改变这个蓝图就能改变房屋的结构。

放在人类社会发展的语境中,「蓝图」其实就是「叙事」。

「叙事」(narrative)本意是故事情节,在这里指人给自己讲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也就是画了一个怎样的蓝图。

人通过他们所相信的故事来构建社会组织形式、生存运行机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以及行为模式。

项飙老师提出的「以高度一体化的市场竞争为导向、高度一体化的社会组织方式、以及高度一体化的价值评价体系」,就是这样一种当代叙事

—— 在这么大的国家、14亿人口当中,每个个体要追求几乎是一样的东西、规划同一种人生路径、被同一套价值体系所鉴定和评价才说得过去,不然就是离经叛道、被社会非议。

这种「一体化」叙事才是「内卷」真正的原因。

不是市场竞争真的这么白热化了,不是公司必须996否则就倒闭了,也不是绩点第一就真的代表成就有多伟大。

这些现象存在,是因为有这样一种「非要如此才能在这个社会生存下去」的文化叙事在背后不断的推动。蓝图如此,才不得不建造起一栋又一栋全无二致的房屋。

不这么做还能怎么办呢?不达到这个标准怎么叫优秀呢?不过上这种生活怎么叫成功呢?

没有第二种活法。

天地广阔,但所有人都挤在一条跑道里,能不内卷吗?

这是铁定要发生的现象。

但问题是,凭什么我们要相信并按照这样一种叙事生活?

这是因为,这个叙事背后其实还有一套「元叙事」。

项飙老师没有讲。人类学是不太愿意讨论元叙事的,因为很容易产生本质主义的倾向,那就非常不人类学了。

我这里稍微讨论一下,因为我认为突破结构性压迫的出口就在这个元叙事中间。不过出于对本质主义的警惕,我也要强调元叙事本身也是文化的产物、是建构的、不断改变的。


项飙老师说的没错,中国目前的「内卷」是个很独特的现象。

不仅在历史上,就是在跨文化比较中也不多见。

而且不光是在中国,分散在世界各地的中国人中,内卷都很严重。

美国华二代子女中生成的内卷已经影响到美国社会的方方面面,包括学区房的抢购、课外班产业链的兴起、某些华人扎堆职业圈的形成……

所以这其实是整个华人文化群体的现象。

这个独特的现象,就和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元叙事有很大的关系。

人总是通过「元叙事」理解自身在社会、世界、以及人生各阶段中的意义,比如过去的创世传说、英雄史诗、民间神话、祖先由来,就都是这样的叙事。

这些故事之所以是元叙事,是因为它们回答的通常是我们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样的大哉问,帮助个体建立自己与世界、社会和他人最基本的联系和认知。

不同社会拥有不同的元叙事。元叙事下面还有不同种类、不同功用、不同历史时期演化而来的文化叙事。它们在基本结构、情节走向、元素构成、和价值取向都应该是一致的。

我们现在说的「高度一体化」的叙事就是深受中国文化元叙事影响。


中国社会的元叙事是「祖先」叙事,而西方社会则是「上帝」叙事。

中国传统社会的文化逻辑、价值体系、社会组织结构都是围绕「祖先」展开的。

中国人的理想是「光宗耀祖」。项飙老师提到不孝的这个孝字,最初是从肖来的,而肖是「像,继承」的意思。所以不肖子的意思是不像先辈、没有继承先辈事业的意思。

在「祖先」叙事下,继承父亲的工作,固守家族的产业,跑好自己的赛道就是极大的美德,会受到众人的称赞、社会的嘉奖。

在西方「上帝」叙事下,上帝选民的理想是「荣耀上帝」。

这种叙事也不鼓励换赛道,比如《新约》就有章节要信徒持守各自蒙召时的身份:

只要照主所分给各人的,和上帝所召各人的而行。我吩咐各教会都是这样。 有人已受割礼蒙召呢,就不要废割礼;有人未受割礼蒙召呢,就不要受割礼……各人蒙召的时候是什么身分,仍要守住这身分。 你是作奴隶蒙召的吗?不要因此忧虑;若能以自由,就求自由更好 …… 弟兄们,你们各人蒙召的时候是什么身分,仍要在上帝面前守住这身分。” (哥林多前书‬ ‭7:17-22, 24‬)

中国和西方的传统叙事其实都是鼓励各就各位、各司其职。

但不同的是他们所敬拜的对象,「祖先和上帝」,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祖先和上帝,一个是缺乏的,另一个是丰富的;一个是索取的,另一个是给予的。前者的福祉与子孙在世上的财富和成就互为依托,后者是自有永有自给自足;前者【被】子孙的成就赋予意义,后者【为】信徒的成就赋予意义。

乍看上去极为相似的两种叙事形式,背后驱动机制却是截然不同。

这在财富分化没那么明显的传统社会中看不出来,不管是敬拜祖先还是敬拜上帝,都表现为在自己本职的岗位上尽应尽的本分

传统社会严密的等级制度让一个人所能赚取的最好的东西,就是在父辈打下基础的领域精耕细作、精益求精。“祖先”再贪心,也不大可能指望耕耘土地的子孙后代能一下子金榜题名。

农民把庄稼种好、士兵不临阵脱逃、铁匠把铁打硬、做买卖不要欺客、当官的照顾好民生、皇帝尽量做明君。

这就是对得起祖先了


直到这种情况发生了改变。

首先是启蒙运动把中国的祖先和西方的上帝逐出了元叙事的范畴。从小没读过《论语》的中国小朋友和没读过《圣经》的西方小朋友可能一样多。

祖先和上帝的元叙事逐渐让位于科学与理性的元叙事。

人们开始用数字、计算、和模型来理解和管理自己的命运。光宗耀祖和荣耀上帝的故事渐渐淡出了人们的意识。

但,几千年来元叙事塑造的思维定势可没那么容易消除。

对于中国人来说,祖先崇拜虽然已经成为遥远的过去,但「光宗耀祖」的文化逻辑并没有消失。

只不过这个「祖宗」变成了家长、亲戚、师长、家族。

主要是家长。

祖先崇拜的叙事结构仍然主导者父母-子女的关系。

在这种新兴衍生出来的叙事中,父母代替了祖先,成为了那位自身缺乏的、有权利向子女索取的敬拜对象,父母的光荣要依赖子女在世上的财富和地位,子女的成就最终成为父母的价值

刚才我们说过传统的「祖先叙事」与「上帝叙事」一样,强调子女承继父辈的职业、固守家族的产业,那么为什么今天的衍生叙事会造成高度一体化挤同一条赛道的情况呢?

这是市场经济发展、社会财富分配极度失衡导致的必然结果。

而这必然性只发生在了「祖先叙事」的语境下。「祖先叙事」和「上帝叙事」的不同,就体现在这里了。

事实上,「祖先叙事」下的传统中国人不倾向于换赛道是出于务实的考虑。

在那个年代,一般老百姓,农民、手工艺者、小商小贩,生活质量上并没有太大差异。固守祖先的职业和积产反而是最安全、最稳妥的生活方式。贸然换赛道可能导致一夜之间倾家荡产。

传统社会不是不鼓励赚取更多的财富、更高的地位来给祖先脸上增荣,而是「保守」本身就是最符合客观情况的选择。

所以一旦情况改变,「保守」不再符合积累财富的客观条件,财富明显集中在几个赛道,同时转换赛道的成本可以忽略不计,那么你猜会发生什么?

内卷。

「祖先叙事」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就衍生出了今天高度一体化的「所有人挤一个赛道」的内卷叙事。

「不能有第二种活法」背后的驱动力和道德绑架力正是来源于「祖先叙事」下「光宗耀祖」的文化逻辑。

你无法有第二种活法,是因为你从始至终就没有为自己活,你是在为祖先活。

「上帝叙事」则不同。

启蒙运动、市场经济的发展、贫富悬殊的加大并没有使「上帝叙事」下的文化逻辑演变成内卷模式,是因为上帝与祖先不同ta不缺乏什么,也不索求什么

上帝的福祉靠的不是人所赚得的丰富,上帝本身就是完全和丰富的本体。ta不需要上帝子民的供应,反倒要祝福和给予ta的子民。ta也不需要靠信徒的成功来获取价值,反而是ta要定义人在地上成功的价值。

「荣耀上帝」不是凭借人在世上的财富和成就,而是看重人在份内的事上是否尽心尽力。上帝所嘉赏的,是「忠心和良善的仆人」,而非「赚得盆满钵满的仆人」。

这在传统社会如此,在现代社会也没什么改变。


「上帝叙事」和「祖先叙事」在财富分化不那么明显、获取财富的手段相对单一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实践差不多。

都是强调在所做的事上尽心尽力,不亏负父辈的遗产,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获取最多的收益,便都能达到荣耀祖先和荣誉上帝的目的。

然而在条件改变了的情况下,财富获得的途径可以通过轻松改换赛道达成了,两种叙事所驱动的行为模式和价值体系就发生变动了。

「祖先叙事」会把改换赛道当作第一要任,因为这能够最快速最高效达成「光宗耀祖」的目的,而且这个趋势是没有终点的,也就是项飙老师说的没有出口,因为祖宗/父母的期待是没有尽头的。

而「上帝叙事」却不必然导致换跑道。原因很简单,因为那条跑道上的人并不因为更有财富或更有地位而比现有跑道上的人更接近上帝。

为什么说「元叙事」里藏着结构性压迫的出口?

原因就在于我们找到了构建「内卷」这栋大厦的蓝图。这个蓝图就是「祖先叙事」。

要逃脱内卷对个体生命的影响,就必须要修改构建它的蓝图。

虽然生活在现代,但绝大多数中国父母和小孩还生活在「光宗耀祖」的文化逻辑中。这个文化逻辑深深影响着父母和子女的每一个选择、期待、决定。在选专业时动摇我们的志向,谈恋爱时影响我们的择偶,工作的时候定义我们的成就,日复一日的砥砺前行中左右我们的情绪和判断。

生活不是只有一种活法,赛道不是只有一条。

你无法为“祖先”而活,永远也满足不了“祖先”的期望和需求,那本也不该由你来满足的。如果你已经深受其害、却无法打破祖先叙事的锁链,那么就从你这一代开始,不要再用这锁链锁住你的下一代了。

这至少可以让内卷终止在我们这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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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章最好的一点是指出了:“用词是个社会现象,如果大家觉得内卷这个词表达了他们的焦虑,应该是我们(学者)认真听大家的,然后去分析,不是说告诉你们不能用这个词。但是我们可以做的工作是帮助大家去界定内卷究竟是什么,跟历史上的用法有什么不一样。”而不是先入为主的主张自己作为学者有权规定“内卷”的含义。但是这篇访谈混淆之处也恰恰在这句话中,因为这句话包含了两个任务:

  1. 学者将“大家使用内卷一词”作为一个社会现象进行分析;
  2. 学者“是帮助大家去界定内卷”是什么。

这两个任务存在潜在的冲突。因为学者的第一个任务是描述性的,包括为什么大家会使用这个词、为什么这个词会突然流行、这个词的含义为什么会发生流变等等;而第二个任务却不是描述大众如何用这个词,而是学者本人如何理解和认识这个词。那么如果学者本人对这个词的理解和大众的理解不一致该怎么办呢?这里的“帮助大家去界定”是一个很含糊的措辞。

“内卷指的是高度一体化的市场竞争成为生活导向”这一高度学理化的表述(以及本文后半大半部分的分析),是针对任务一(项飚在描述“大众使用内卷一词”),还是任务二(项飚在表达自己对于内卷的理解)呢?我个人倾向于认为访谈的后半部分把任务一抛在了脑后,而专注于回答任务二,所以在访谈中存在很多类似“我们可以说内卷是用来对现在资本主义的批判”、“我们今天讲的内卷的一个很重要的前提条件是不分化”等句子。这些句子的主语虽然是“我们”,实际上表达的都是项飚本人的观点。

那么项飚本人的观点怎么样呢?我觉得不怎么样。项飚还是犯了一个绝大多数在讨论“内卷”时都会犯的问题,就是把自己认为不好的社会问题总结为“内卷”,并且把自己认为好的现象称为“不内卷”。最典型的是整篇访谈的最后一段:

项飙:我对工匠精神是很推崇的。因为工匠精神比方说焖一碗米饭,开一个小店,卖的东西就是两三种,故意要把这个店保持得很小,完全的投入到你做的这个东西里面去。
我在日本去做天妇罗的店,它就是做天妇罗这一道菜,那些师傅拿起一块海胆,会讲到跳到海里面去捞海胆的那个人,然后怎么样从濑户内海运到东京,这一个海胆里包含了很多人的劳动,然后他去做天妇罗的时候,他抱着一种敬畏之心,然后包括那个油啊,面粉啊,会去想是怎么过来的,这样建立自己和一系列的人的联系。所以工匠精神是在这个意义上的,是对当下,对自己所在的角落,在世界上的位置有非常深刻的投入和体会。我觉得是处理现在这种悬浮和焦虑的一个比较好的出路。

为什么工匠精神不是内卷,为什么抱有敬畏之心不是内卷,为什么工匠精神是“对自己所在的角落,在世界上的位置有非常深刻的投入和体会”,统统没有解释。只有一个论断:“内卷不好、工匠精神好”。访谈的其他地方也有类似的情况,只是不那么明显罢了。

事实上,这也是我个人觉得内卷一词最没意思的地方。这个词只是把每个人对于社会的焦虑和不满,用一个更时髦的词复述了一遍而已,并没有增加任何新的知识和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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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飚老师对「一体化」是如此解释的:

一体化,是「目标上的高度单一,价值评价体系的高度单一」,进而,会产生竞争方式和奖惩方式的高度单一。

而这篇访谈,最扎心的一个观点是:在奔向单一目标的路上,除了获得成功之外,没有体面的退出方式

金融领域有个概念,叫做「退出机制」,可以帮助理解项飚老师的意思:

假如说, @寒冰射手曹草草 开了个澡堂子,他出技术,我砸进去 100 万存款当投资人租店面。

投钱进去,是为了把投资回报拿出来。怎么拿呢?可以从利润中获取分红,但这样太慢了,于是我找到 @邓伯鋆 ,开始疯狂画大饼:D 总你看,一个澡堂一年能赚 10 万,10 个澡堂每年能赚 100 万,您要是投进去 1000 万,那这辈子之内就可以靠税后收入躺平了。

一番忽悠之下,我把原来价值 100 万的曹氏洗浴股权,用 1000 万卖给了下家,这对我来说就是一种「退出机制」。接下来,这个故事可以无限重复,饼越谈越大,接到饼的人,第一件事情就是琢磨如何退出。

最后,他们会发现,退出机制只有一种,就是成功。只有大佐的澡堂不断发展,变成洗浴城、变成沐足主题乐园、变成房地产巨头,他们才能快速收回投资、投资移明,并把接力棒传下去。最高境界,就是上市,让全国人民一起接盘。

在这个卷起来的洗浴行业中,投资人的目标是单一的(做大估值,找人接盘),价值评价体系是单一的(把未来收入贴现到现在),进而也会导致竞争方式的单一(靠不断做大规模来提升估值)。

可是,中国之大,就找不出几个能搓背的?全东北老少爷们躺一块,又能搓下几斤泥?你会发现,所有投资人都在鞭策着管理层,不断打磨服务水平、升级商业模式、让搓澡师傅 996、007 地运转。他们都心知肚明,如果纯靠利润,几千年也收不回投资,必须要靠一个接一个的成功找到人解盘;而正是因为他们都在追求成功,洗浴行业的利润也越来越薄,退出的方式越来越少。

要么暴富,要么暴雷,当成功成为唯一退出机制时,就会发生这种情况。

项飚老师说,要破解循环,就要培养多样化的退出方式,但这并不容易。

我们先跳出澡堂的比喻。在中国,法律也不禁止唱跳 rap 篮球,但社会经验告诉我们,这些「旁门左道」要么风险太大,要么收益太低,更何况还要承受更多的社会压力,损失当做题家能获取的一些隐形回报(例如稳定的家庭环境,「正常」的社会生活)。再说了,大家都当做题家,还符合企业主的利益:天下英雄,尽入彀中,进去了就出不来。

再回到澡堂的比喻,我们能不能找到多样化的退出方式,比如靠正常获取利润分红?然而,在疯狂的内卷化竞争中,被绑架了的玩家们已经无法平安降落。过往的经验告诉他们,只要维持增长,不断做大,就能获得奖励;而同质化的竞争,又让增长背后的利润率被压得极低。

「小镇做题家」们,何尝不是面临这种情况? 考上县一中,考上 985,来到一线城市,从事风口行业,这个过程就像是大佐的澡堂冲出铁岭,辐射全国的发展历程。每向前一步,社会都会给予正反馈。人们在正反馈的激励下越走越远,路越走越窄,到达某个时间点,才发现继续做题的回报已经很低了,或者自己已经做不动题了,无路可去。

所谓 35 岁困境,何尝不是一种做题家的穷途之哭?

非洲是答案吗?我觉得这不是唯一解。抱非事亚,非洲亦成东亚。

真正的关,还是在内部,在这个社会的价值取向。对于退出者们,要拉起安全网、保障他们的尊严与幸福。

真正的关,在于做蛋糕和分蛋糕的二元对立思想。要让社会资源的分配更加多元,打破分配壁垒,让人民有更多的方式获取可负担的住房、优质的教育和医疗。人民分不到蛋糕,凭什么在内循环中卖力做蛋糕;人民不去做蛋糕,内循环了,拿什么去分? 我们先把这道关系理顺了,再谈如何用曲率飞船移民半人马星座。

不入心里的关、不入内部的关,去哪都是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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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额外的话:

有趣的是,批判「内卷」的人们,很多也反对英美政治光谱中「自由派」(liberal)的主张。

Liberal 就是坏的吗?我觉得有两点需要拿来,一是对多元化的鼓励,二是反垄断。

内卷化,来自评价标准和奖励机制的单一。如果社会评价体系高度单一,强迫个人主动跳出内卷不走寻常路,那就是推着人跳火坑。所以说要鼓励多样性。

越努力越贫穷,是因为资源积聚在了少数人手中,大多数人只能为了一点蛋糕末末拼死拼活。一个行业出现了垄断公司、出现了托拉斯,可以在降低供给的同时提升利润,可以在劳动市场掌握话语权,让劳动者越来越卷。

自由派不只有 LGBTQA,不只有宠物权利和上女厕所,要批判继承,不要扣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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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卷本身是中性的。事实上很多内卷都产生了正的外部性,对社会发展都存在着有利的一面,但是往往不是内卷的人享受到了它。

比如说基层公务员考核标准的水涨船高,这样会导致大量的三四线城市乃至于偏远山区的基层公务员也能有优秀的大学生担任,对于提高基层的干部和群众关系,整体公务员队伍的素养都是有积极作用的;

比如说学术界玩命的拼文章非升即走,最终结果是在很多科研人员的痛苦考核中,大学整体的科研水平还是有很大提升的,相比80年代那种进了大学可以一直划水的情况,现在的大学老师毫无疑问干劲足了很多;

比如说求职简历的内卷,不停的刷各种实习经历,客观上确实让很多人和职场的对接更加的平滑,有助于社会生产力的提高;

过去的三十年,中国就是在你卷我卷大家卷的过程中迅速发展的。因为你内卷的痛苦成就了其他人,而其他人内卷的痛苦又方便了你,整体上形成了一个「人人为我而卷,我为人人而卷」的情况。像公司员工拼命的内卷拼业绩方便了创业者,而快递骑手拼命的内卷方便了公司员工,创业者拼命的内卷又给员工和快递骑手创造了就业机会……

大家都在卷,都不快乐。但是这种卷大部分情况下并不是无用功,只是下这个功夫的人享受不到自己内卷的成果。卷的成果还是在的。比如说有本书这么描述英国:

英国光荣革命之后300年的社会各阶层是这样变化的。英国中产阶级通过自身努力来到了社会中间层,他们踌躇满志,对自己的能力和国家的前途充满信心,然后这种乐观情绪就像一股洪流把他们裹挟着推送到一个新的属于他们时代的泡沫中去,泡沫破灭后,他们又回到社会底层,一次又一次的循环。与之伴随的就是英国底层社会的民众普遍都受过良好教育,接受主流的核心价值观,英国因而实现了国家的整体进步。

当然,最理想的情况,就是其他人都卷,然后自己不卷,享受其他人卷出来的成果——而这很难说是公平的。所以内卷之所以成为一个问题,不在于卷是错误的,更不在于要消灭或者躲避卷,而在于如何能够内化这个外部性,让卷的人能够分享到自己卷的成果的一部分。

毕竟,社会的进步不能长期以人的不快乐为代价,这就丧失了进步的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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