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很有意思的事,当时他博客下留言里,有人言之凿凿的说福岛不会变成切尔诺贝利那样严重的事件。因为日本人巴拉巴拉…
现在如何呢?大家装瞎而已。
在这里,说他好话的人里,有没有当时赞同那个观点的?
我的印象里,冰冷雨天一开始是在“西西河论坛”,后来出走了,去了“牛博网”等很多地方。当年,西西河论坛是个非常有意思的地方,聚集了素质比较高的一批海外华人(这里的“高华”不是后来的讽刺意味)。他们通常是成年后赶上改革开放,出国深造,然后在当地找到工作留了下来。他们因为有两边的经历,对两边的社会、专业有很多切身体验和独到思考,闲暇时喜欢写点东西,可以说是最早的海外侃(键)大( 政)山(局) 小圈子。
冰冷雨天是当初这批人里面,很有意思的一个。他的本职应该是丰田的一个技术人员,但闲暇时爱好不是日本男人常见的逛风俗店、喝花酒,而是一趟一趟跑图书馆,查阅了大量日文资料,据此撰写了《有一类战犯叫参谋》、《豺狼的脚印》、《浩瀚大洋是赌场》等历史向网文。于我等普通人,这些文章最大的价值是告诉我们,从日本人的角度看,当年那场战争是怎么打起来的。
举个简单例子,我们普通人初高中学历史的时候,对日本人1941年12月偷袭珍珠港、挑起对美太平洋战争肯定是觉得不可思议:两边国力差距太大了,这是找死。实际上当时的中国人也是这么感受的,得知珍珠港事件爆发,像当时的中国最高领导人是大大松了一口气,漫漫黑夜中苦熬着的中国抗战终于看到曙光了,接下来,美国肯定会打垮日本。
那日本人是真疯了么?冰冷雨天的书告诉我们,并不是。恰恰是当时的中国军民苦撑到底、死不投降,让日本人走上了疯狂的绝路。
侵华战争消耗了日本人天量的资源,把本应用来产业升级、改善民生的资本都填到中国战场;而另一方面,由于中共武装力量的存在,日本人无法把占领的中国土地、人力资源全力利用起来,无法以战养战,最后就是国家财政濒临破产,尤其是石油、钢铁这样的战争资源极度短缺。偏偏周围又是美国这样的真列强虎视眈眈,早就对日本企图独霸东亚利益不满了。
这个时候的日本人就剩下狗急跳墙一条路了:占领东南亚的石油产地,比如荷兰控制的印尼(兰印),给侵华战争续命。问题是这些地方是老牌资本主义列强的殖民地,对它们动手,就是对英美宣战。既然要动手,猥琐流氓的岛国思维开始灵光一闪了:偷袭。偷袭成功,就一锤子买卖了。但最后的结果我们都看到了,现代战争是总体战,是综合国力的较量,不是使阴招、耍小聪明能管大用的。
回到冰冷雨天的网文,在我看来,冰冷雨天有关历史网文比较大的问题是,完全照搬了日本人战后回顾历史的叙述,因此完美回避了这场战争头号战犯的罪责。
我2010年在日本某大学国际会馆时,无意在书架上发现一本奇书,英文版的,书名不记得了,这本书用详细资料考证了当年战争名义总头目Hirohito的作为。跟麦克阿瑟出于反g目的有意包庇这位不同,该书作者非常尖锐,用大量案例指出来,这位是确凿无疑的头号战犯。
其实这就解释了冰冷雨天书中经常出现的大本营参谋屡屡对前线高级将领“下克上”、“暴走”能够成功的原因。举个例子,辻政信作为参谋本部作战班长飞到前线,一个小小的佐级军官,一句他“拜了(Hirohito的)大命”,就可以现场指挥前线最高司令官百武中将,改变作战命令。
这其实就是中国古代专制历史上,皇帝不信任前线大将,派身边亲信去监军。这样的亲信虽然名义上地位低微,但口含天宪,在前线将帅面前说一不二。
话都说到这里,你还相信Hirohito是“垂拱而治”么?我看是“垂拱而至”还差不多。
所以事实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下克上”,这都是战后日本人自己写历史,自欺欺人,企图洗脱头号战犯罪责的把戏。日本人的逻辑无非是,他们国家最大的头目都没罪责,普通人就更没有了,干坏事的是东条这帮子“中间商”。
这逻辑,是不是很熟悉?冰冷雨天能用这样的逻辑去分析某十年(所以因为zz观点分歧从西西河出走了),却看不明白日本人战后写历史的小心思、跟着他们人云亦云?
冰冷雨天写的另一本奇书是《东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讲述的是日本在新的信息科技革命中没有赶上趟,各个方面开始痛苦沉沦的过程。
借用革命先行者的一句话,(产业革命的)历史大潮,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考虑到当今全球产业革命与变动的大时局,这本书更值得阅读、深思。
先说一个直观的印象。2010年我到日本工作时,看到商店里卖的智能手机,高端是苹果,中低端是一水的华为和中兴,非常惊讶,索尼呢?松下呢?那一连串闪耀的名字呢?要知道在我长大的岁月里,日本电器电子那是天顶星一样的名声。
也许事实上日本还占据着电子产业的一些细分高端上游领域,但面向大众的终端消费电子产品,不说利润,首先它解决的就业就不是上游能比的,也是任何一个正常国家不肯丢掉的。
综合看到的日本现状以及冰冷雨天的这本奇书,我个人印象是,恰恰是因为日本战后在以汽车和电气为代表的第二次产业科技革命中太成功了,它的整个社会结构为此高度优化了,而社会结构高度定制的结果就是,面对以计算机、互联网为代表的新科技革命,它转弯、转型太慢了,跟不上了。
举个简单例子,相比中国,日本的教育太不重视智育了,而更强调团队精神、体育锻炼,这显然不是面向码农培养的,而更像是面向工厂、车间的。
引申一句,不止日本,不少西方老牌发达国家面临一模一样的问题,比如美帝,它固然有湾区硅谷这样天顶星一般的科技存在,但它那烂到家的公立义务教育体系,摆明了就是培养初中毕业就够用的产业工人。
一旦面对中国这样每年毕业几百万受过大学工科教育学生,比它便宜还比它好使,所谓工程师红利,如何招架呢?
汽车行业可以说是日本在第二次产业科技革命中建立起来的最深的,也是最后的护城河了,道理大家都知道,油车三大件,比日本人便宜的没它好使,比它好使或者跟它差不多的没它便宜。但眼下这条最后的护城河正在面临来自电动车和智能化的“降维打击”。所以我接触到的日本人,对未来普遍悲观,认为经济只会worse and worse。
但冰冷雨天这本书的讨论更深一层。不仅是科技导致的经济基础剧变,还有上层建筑的悄然演变。这一点,更值得我们观察、思考,不说别的,日本战后在经济急速发展中遇到房地产泡沫问题、社会领域的少子化问题,我们自己又有哪一个坑躲过去了呢?
先说一句题外话。二战日本是战败了,但我们知道,这个过程中,几乎没发生高级领导人、军队将领出逃海外,也没听说过哪位在海外银行有天量私人存款。这不仅跟当时中国的孔宋家族形成了鲜明对比,也跟纳粹德国败亡时的情况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一点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客观地说,有几家统治阶级做得到这一点?
然而,这个“优良的传统”如今还保持着么?换句话说,面对资本全球化、利润最大化与民族国家的天然矛盾,日本这些大财阀企业是继续承担了它们的社会责任么?
冰冷雨天这本书里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