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件事不仅有谯县曹氏的人脉关系,也当存在汝南袁氏的影响。
首先,曹家的确很有钱,但钱是人家曹嵩的:
《后汉书·卷五十八》:及子操起兵,不肯相随,乃与少子疾避乱琅邪,为徐州刺史陶谦所杀。
《吴书》曰:太祖迎嵩,辎重百馀两。陶谦遣都尉张闿将骑二百卫送,闿於泰山华、费间杀嵩,取财物,因奔淮南。太祖归咎於陶谦,故伐之。
曹操的父亲曹嵩,没有选择追随曹操,他携带大量的钱财去琅邪避乱。要注意,这里曹嵩的态度是“不肯相随”——不肯以他故太尉的身份,旗帜鲜明的站曹操——他虽然带走很多钱财,却不等于没有给予曹操相应的资助。
同理,曹操曾募兵也不代表家财都花光了:
世语曰:陈留孝廉卫兹以家财资太祖,使起兵,众有五千人。
《三国志·魏书一》:太祖至陈留,散家财,合义兵,将以诛卓。……邈遣将卫兹分兵随太祖。到荥阳汴水,遇卓将徐荣,与战不利,士卒死伤甚多。
《先贤行状》曰:兹字子许……董卓作乱,汉室倾荡,太祖到陈留,始与兹相见,遂同盟,计兴武事。兹答曰:"乱生久矣,非兵无以整之。"且言"兵之兴者,自今始矣"。深见废兴,首赞弘谋。合兵三千人,从太祖入荥阳,力战终日,失利,身殁。
曹操这支队伍,有宗族子弟的资源,有卫兹这样的赞助,甚至可能还有其父给他的资产,所谓“散家财”是要打折扣的。同理,卫兹资助曹操起兵后,并不耽误他还有钱财自己搞支三千人的队伍,投入陈留太守张邈的麾下。
其次,曹操南下扬州募兵时,史书只说半截话:
太祖兵少,乃与夏侯惇等诣扬州募兵……
因为兵少,所以募兵,这貌似没问题,但稍往前看:
太祖到酸枣,诸军兵十馀万,日置酒高会,不图进取。太祖责让之,因为谋曰:……今兵以义动,持疑而不进,失天下之望,窃为诸君耻之!"邈等不能用。
若曹操之策被采纳,作为建策者的曹操要在联军进兵时,选择去扬州募兵而缺席么?酸枣联军的诸位,又如何看待这位战败归来,献策让大家一起上,大家信其言,听其策,他却远遁募兵的家伙呢?
所谓“太祖兵少”只能是借口,之所以选择去募兵,是因为酸枣联军拒绝采纳曹操的策略,让他很是失望,明白这些家伙不能成事,包括好友张邈。而曹操募兵后,注定不会回酸枣与这些人一起失天下之望,为天下所耻。
更重要的是,当时的曹操不是地方长官,他的行将军事还是袁绍帮忙才有。换而言之,他有再多的兵,也是无立锥之地的流浪军。他不愿意留在酸枣联军内,就需要一个新的归属,一个新的讨董阵地才能继续他的事业——酸枣联军已排除掉,剩下的只有南阳袁术联军与河内袁绍联军。
显而易见,答案是袁绍。
由此,我们可以确定,曹操募兵之举,其用意在于脱离酸枣联军,转投故交好友袁绍所在的河内联军。
最后,曹操和曹洪的行动轨迹说明一切:
《三国志·魏书一》:太祖兵少,乃与夏侯惇等诣扬州募兵,刺史陈温、丹杨太守周昕与兵四千馀人。还到龙亢,士卒多叛。
《三国志·魏书九》:……(曹洪)与太祖俱济,还奔谯。扬州刺史陈温素与洪善,洪将家兵千馀人,就温募兵,得庐江上甲二千人,东到丹杨复得数千人,与太祖会龙亢。
简单说,曹操和曹洪是一支队伍,却分二次先后找上扬州刺史陈温、丹杨太守周昕帮忙募兵。参考“与太祖会龙亢”云云,可见曹洪与曹操南下扬州募兵的时间相近,路线不同。
曹洪与扬州刺史陈温相善,有良好的往来。丹杨太守周昕则大概率是曹氏(曹嵩)的门生故吏,也是关系户。既如此,曹操和曹洪为何要分批刷脸募兵?
且不论扬州刺史陈温如何,丹阳太守周昕对曹氏绝对是鼎力相助的态度:
《会稽典录》曰:昕,字大明。少游京师,师事太傅陈蕃,博览群书,明于风角,善推灾异。辟太尉府,举高第,稍迁丹杨太守。曹公起义兵,昕前后遣兵万余人助公征伐。
便是曹氏兄弟同往,把募兵的数字往多了说,周昕会拒绝么?他一介太守,拿出万人的兵力去资助曹操,这投资已相当大。丹杨太守周昕为故主之后开绿灯还可理解,那么扬州刺史陈温呢?
他与曹洪关系好,开方便之门,他与曹操是什么关系?曹操又是基于什么人脉,觉得自己和曹洪能够在陈温这刷二次兵?
在曹操决定南下募兵前,已经打定主意去投袁绍,这是我们知道的前提,再参考几条不相干的史料,可以提供一个方向:
《会稽典录》曰:初曹公兴义兵,遣人要喁,喁即收合兵众,得二千人,从公征伐,以为军师。后与坚争豫州,屡战失利。
《吴录》曰:是时关东州郡,务相兼并以自强大。袁绍遣会稽周喁为豫州刺史,来袭取州。
《英雄记》:陈温字元悌,汝南人。先为扬州刺史,自病死。
按照《会稽典录》的说法,周喁是被曹操“遣人”要去,彼时曹操本尊都找到了周昕,哪里还需要“遣人要喁”呢——可见周喁是曹操投奔袁绍之后,才被曹操“遣人”要走的。依据《吴录》和《后汉书》的说法,周喁实际上是听命于袁绍的指挥,为袁绍之将领。即周喁有可能是袁绍通过曹操间接要来,在曹操这里过个水,便到袁绍军中别任。
又,陈温是汝南人,汝南是袁氏大本营,曹操找陈温募兵时恰是为了去河内投奔袁绍。那么推测曹操在有意投奔袁绍后与其联络,受袁绍指派前往扬州募兵这结论并非无稽之谈 。
扬州刺史陈温正是基于曹操实则受袁氏指派之故,才对曹操大开方便之门。当然,这里也有支持联军讨董的立场在内。
这也可以解释为何曹操、曹洪短时间内内先后到扬州募兵,不同路的问题。曹洪准备追随曹操去河内,自然要回老家谯县打点。曹操则与袁绍保持联络交通,从别处前往扬州,所以约定事后在龙亢相会。
悲催的是,这件事的结果并不理想:
《三国志·魏书一》:还到龙亢,士卒多叛。至铚、建平,复收兵得千馀人,进屯河内。
《魏书》曰:兵谋叛,夜烧太祖帐,太祖手剑杀数十人,馀皆披靡,乃得出营;其不叛者五百馀人。
若此时曹洪军还没抵达,那么曹操这波是叛逃了三千五百人左右;若曹洪军也在,这一下怕不是小一万人都跑了……
综上所述,曹操是以袁绍部将身份前往扬州募兵。陈温与曹洪关系很好,又和袁绍同乡;周昕则很可能是曹氏门生故吏,因此他们给予曹操极大的帮助和支持。会稽周氏也是为袁绍的支持者,后来在豫州和袁术、孙坚殴打,在扬州亦是与袁术势不两立。